莫云纖怒氣稍平，回過頭來得意洋洋地向夜寒煙瞥了一眼。
與此同時，祁諾潯的目光也向這邊看了過來，神情卻是既無奈又痛心，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
夜寒煙看著兩人這般作態(tài)，心中只覺好笑，小雅卻已經(jīng)忍不住哼了一聲：“真夠惡心的。”
祁諾潯似乎想說什么，卻被莫云纖攔住了。夜寒煙本不愿與這二人多言，正好趁這個機會溜之大吉。
誰知回到含英殿之后尚未來得及喘口氣，又聽到昭華宮來報，說是皇后娘娘不好了。
夜寒煙大驚失色，連衣裳也來不及換，便匆匆忙忙地趕了過去。
這時秦素錦和莫云纖等人也已趕到，只見太醫(yī)在殿中進進出出，夜寒煙只得隨眾人一起在外殿候著。
本以為皇帝顧念夫妻之情，得到消息之后無論如何也會來看一眼，誰知等了整整一個下午，甘露殿竟無一人前來，夜寒煙越等心中越是驚疑不定，吩咐沫兒往甘露殿去了好幾趟，每次都說皇帝正在歇晌，被守門的小太監(jiān)們趕了回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時分，皇后的病情依然沒個準信，皇帝的“午覺”也實在睡得太久了點，夜寒煙終于意識到可能事情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以“仁孝”著稱的二皇子祁諾潯直到此時才姍姍來遲，太醫(yī)們也“恰好”在這時忙出了一點頭緒，從內(nèi)殿沖出來跪在了他的面前：“娘娘年事已高，此番病勢又極為兇險，只怕……”
他話音未落，秦素錦已經(jīng)哭倒在地，夜寒煙忙伸手相扶。
只見祁諾潯忽然飛起一腳，將那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醫(yī)踹翻在地，口中怒道：“庸醫(yī)！若是救不得母后，你們太醫(yī)院所有人都要陪葬！”
莫云纖慌忙上前相勸：“太醫(yī)已經(jīng)盡力，潯哥哥，不要太為難他們了，父皇的病情還要仗他們照料呢！您現(xiàn)在朝他們出氣有什么用？”
祁諾潯哭道：“母后操勞半生，為人子者尚未來得及孝養(yǎng)，她怎能，怎能……”
夜寒煙冷眼旁觀他們做戲，越看越覺心驚膽寒。
祁諾潯哭了一陣，正要起身沖進內(nèi)殿去，素月卻已從里面迎了出來，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個禮：“殿下請稍待，皇后要先見見昭儀娘娘。”
夜寒煙聞言不及多想，慌忙跟著素月走了進去，只見皇后兩頰上帶著異常的紅暈，靜靜地躺在帳中，神色安詳。
聽見腳步聲，她緩緩地睜開眼睛，向夜寒煙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
素月不聲不響地幫皇后束好帳簾，淺施一禮徑自走了出去�；屎筝p輕動了動手指，夜寒煙只得走了過去，卻已不知該如何開口問詢。
“你怕嗎？”皇后淡淡地笑了笑，聲音很輕，卻還算得上清楚。
夜寒煙緩緩搖了搖頭，心中五味雜陳。
對這個皇后，她怒過恨過敬畏過，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宮中生存，仰仗她的地方實在太多。
這個女人一向剛強，也是直到此刻，她躺在床上起不得身的時候，才像個尋常的柔弱女子。在死亡的面前，誰能不低頭呢？從前縱有多少雄心壯志，此刻只怕也都不得不放下了。
夜寒煙頓覺自己對她的怨恨有些索然無味，靜靜地與她對坐良久，才勉強笑道：“你要好起來。外面還在等你主持大局呢�！�
“我怕是不成了，”皇后苦笑了一下道，“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手，可是人到了這一步，誰也沒有辦法。我算計了一輩子，最后竟是敗在了自己的兒子手上，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高興。他手段比我多，心狠手辣，樣樣不輸于我，其實將這天下交給他，我也沒什么不放心的。”
夜寒煙聞言一震，忽然想起了皇帝這段時間的態(tài)度，心中暗暗驚疑。
果然，皇后頓了一頓，又苦笑道：“我終究還是不如皇帝放得下。他早知道潯兒在背后做了不少手腳，卻還是愿意將天下托付給他，想必是早知道他比清兒更適合做這天下之主吧？可我卻始終放不下，總怕清兒受了委屈，爭來爭去，沒有幫到清兒，卻害了自己�！�
夜寒煙聽到此處，忍不住插言道：“祁諾潯為人陰狠，連自己生身父母都能害，對手足兄弟又怎會留情？你和皇帝都放過他，豈不是將你的另外兩個兒子的性命全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這樣一個不孝不悌、狼心狗肺的人，便是得了江山，又如何能愛惜百姓？你們把江山交到這樣一個人手中，倒不如隨意給了不相干的人，天下生靈只怕還少受一些荼毒呢！”
皇后聽得連連苦笑，等她說完才道：“潯兒不會殘害百姓的，我知道他�！�
這句辯解顯然毫無說服力，夜寒煙也不打算跟一個將死之人爭執(zhí)，唯有搖頭苦笑。
皇后冰涼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腕上，卻無力握緊。夜寒煙只得問道：“你叫我進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莫非你想告訴我，你和皇帝都同意祁諾潯坐江山了，叫我不要多管閑事？”
皇后點點頭，又緩緩地搖了搖頭，閉目半晌才蒼白地笑道：“不止如此。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所以要求你一件大事。你從前可以為了天下百姓少受兵燹而放棄父母族人的血海深仇，如今又何妨為了天下百姓而輔佐潯兒坐穩(wěn)江山？你雖瞧不上他的為人，卻也該知道，其實他這樣的人，才最適合做一個皇帝。”
這個要求大出意料之外，夜寒煙聞言不禁怔住了。
皇后又殷殷地盯著她道：“還有一事。你所慮不錯，潯兒未必不會對他的手足兄弟趕盡殺絕，所以我希望你留在他身旁，設(shè)法保住清兒和涵兒的性命�！�
“皇后娘娘，您太瞧得起我了�！币购疅煱櫨o了眉頭，苦笑道。
皇后卻正色道：“你以為我快要死了，所以神志不清，是不是？你放心，我心里很明白。這些年我冷眼旁觀，潯兒對不住你之處甚多，但他對你的心，卻是真的，你的話他會聽，也只有你，才能有本事保得住我那兩個兒子。我大業(yè)皇朝對不住你父母之處，我到九泉之下，自會向他們請罪。然而此事重大，我無人可托，只能厚顏求你，你就答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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