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煙將茶盞推到一旁，站起身來：“殿下，我今日來，只是希望能聽到您一句準話：您到底想要把我的丫頭怎么樣？”
“煙兒，”祁諾潯的臉上露出十分無奈的神色，“我們好容易才能得個空閑見見面，你就一定要只跟我說這些掃興的話題嗎？”
他的神情越是無辜，夜寒煙心中便越是覺得惱怒，不禁冷聲應道：“我和你之間，已經沒有不掃興的話題了。”
“那也未必。煙兒，你似乎忘記了，你從前曾經答應過我什么。”祁諾潯也跟著站起身來，在夜寒煙的面前正色道。
夜寒煙轉過身去不肯與他對視，透過窗子看著殿外的秋色。祁諾潯站在對面靜靜地看著她，并未上前逼迫。
夜寒煙耳中留神聽著他的動靜，只聽他沉聲說道：“煙兒，你的心里總是怪我的。你恨我將你勸入深宮之中，做了這么久的金絲雀；你恨我不肯想辦法常常與你見面，恨我不能時時陪在你身邊；你更恨我用卑鄙的手段對付祁諾清、對待父皇母后不義不孝，是不是？”
“你居然知道你自己卑鄙，這讓我感到很意外。”夜寒煙毫不客氣地答道。
祁諾潯似乎想要走上前來，但只跨出半步便退了回去，靜默了一陣子才重又開口道：“我如何能不知道？我行事十分不光明，難道自己不清楚嗎？可是我不得不如此！煙兒，你自己也是生長在皇家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在帝王之家，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親情？我若不能狠心，便只能成為別人的墊腳石！祁諾清與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可是他一個人占了父皇母后所有的寵愛，從小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從未有得不到的，而我費盡了心思向父皇母后苦苦求肯，卻還是經常被他們忘在腦后！”
夜寒煙想起皇后曾經說過的話，忍不住反駁道：“那是因為你心機太深，皇帝皇后覺得你不夠純良，所以才不那么喜歡你的。”
祁諾潯聞言微微一怔，過了片刻才冷笑道：“他們是這么跟你說的？父皇應該不會說這樣的話，是母后說的吧？”
夜寒煙點了點頭，又聽見祁諾潯苦笑一聲道：“你總是會相信他們的話。你從前那樣憎恨父皇母后他們，可是他們不論說什么，你都肯相信，你唯獨不肯相信我！”
“你至少要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吧？別人至少不會用那么多卑鄙無恥的手段來算計我，不會囚禁了我的姐妹來威脅我！”夜寒煙竭力想讓自己平靜一點，開口時卻還是免不了怨氣沖天，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吃驚了。
祁諾潯卻緩緩搖了搖頭，苦澀地道：“煙兒，這不公平。你對我的要求，比對別人的要求多得多。母后當年已經把你許了我，父皇要納你為妃時她卻一味的勸你順從，甚至不惜默許父皇派人將你囚禁在昭華宮，何曾管過你的死活？父皇明知你我兩心相許，卻偏要橫刀奪愛，逼得你險些自絕以報我！當年你是恨過他們的，可是時間長了，你就忘記了，你慢慢地原諒了他們，眼中只看得見眼前的事，只看得見我的不好，這對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夜寒煙從未想到過這些問題，此刻經他提起，心中不禁愕然。
細細想來，他說的似乎也不無道理。其實帝后二人的惡行豈止那一件？僅憑多年前弒君奪位的那一件事，她就該將他們當成是不死不休的仇敵才對啊，她為何會對那兩人那樣膺服順從？
想到父母之仇，想到自己這些年糊里糊涂地茍且偷生，夜寒煙不禁汗流浹背，悚然心驚。
祁諾潯見她動容，不禁走上前來，輕撫她脊背嘆道：“煙兒，你不是心中不明白，只是太容易原諒別人了。你的性子看上去十分倔強，其實卻是再柔軟不過，誰對你有一點點好，你就愿意十倍百倍地報答他，不管他從前對你有多壞，你都會選擇漸漸地遺忘和原諒。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
夜寒煙隱隱覺得他說話似乎有幾分道理，只是心中不愿承認，只得又轉過頭去，惡聲惡氣地道：“誰對我不好，我自然記得；誰對我好，我也不會忘記。”
“可是你原諒了所有的人，卻唯獨不肯原諒我！”祁諾潯急切地道。
夜寒煙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只得皺眉道：“如今時過境遷，這些話請你不要再說了。”
她一心想要逃避，祁諾潯卻不容她輕易避過，仍是接著說道：“你覺得時過境遷，對我而言卻是一切歷歷如昨！我記得你當初對我多么情深意重，記得你為了我，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也記得你答應過我，等父皇駕崩、再無人可以阻攔我們的時候，就與我再續前緣！當時的萬般無奈，我如今想起仍是心痛如絞，你卻早已忘到腦后去了嗎？煙兒，變心的人不是我，是你！”
夜寒煙被他說得十分狼狽，心中似乎隱隱覺得他的話才是對的。自己這一陣總以為是他本性太劣，自己才不得不忍痛與他決裂，可是第一個背盟變心的，難道不是自己嗎？
她心中無論如何不愿承認這一點，只得狼狽地連連后退，希望可以離他遠一點，口中只得胡亂說道：“過去的事，誰都不要提了。我當日對你是真心真意，后來……你就當我是變心好了！如今你身邊有出云公主，還有什么不足？”
祁諾潯見她已經快要退到墻角去了，生怕將她逼得太急，只得遠遠地站著，口中急道：“你是因為纖兒，才對我疏遠的嗎？你知不知道，父皇曾經當著天下人的面，對晁國國主承諾過，纖兒將是大業皇朝未來國君的皇后？我在宮中無權無勢的時候，纖兒是最好的踏腳石，但我心中一直只有你一個人！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為人卑鄙，但是我可以對所有人狼心狗肺，對你卻只有掏心掏肺，你為什么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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