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小雅氣沖沖地走了出去，夜寒煙才有些歉然地向蕙茹道：“這丫頭和我一樣，都是永巷里做雜役的出身，規矩懂得不多，若有什么沖撞的地方，你別見怪。”
蕙茹嚇了一跳，忙要跪下請罪，夜寒煙擺了擺手叫她起身，打開祁諾清的傳書看時，只見上面仍是寥寥數字，內容卻與從前頗有不同。此番大概是蕙茹說得嚴重了，祁諾清竟叫她大可不必一直隱忍，必要時可以帶同宮中一眾嬪妃，趁著早朝未散之時，共往紫宸殿找祁諾潯問罪。
蕙茹看后不禁一嘆：“殿下思慮周全，畢竟不是我們女子所能及。這鴿子若是今早便到，我們也不必往永和宮去冒那樣大的一場風險了。”
夜寒煙點了點頭，又道：“不過也沒什么可后悔的，畢竟北疆路途遙遠，我們若是大事小事都要等三殿下拿主意，畢竟還是會有趕不及的時候。”
蕙茹不敢反駁，只得唯唯稱是，臨了卻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但是這一次畢竟是我們魯莽了。天下好事人多，牽扯到宮里的事情，更是人人都忍不住要說上幾句風涼話，咱們今日去了永和宮，那些閑人還不一定傳說些什么呢。這會兒外面只怕已經流言如沸了！”
“他們想說，便叫他們說去好了，咱們只當聽不見就是。”夜寒煙漫不經心地道。
蕙茹見狀不禁有些焦躁：“可是娘娘，三人成虎，便是沒有的事，那些閑人也能給說得繪聲繪影的，何況——唉，咱們女子的名聲比天大，您怎的反倒不當一回事呢？”
夜寒煙不愿多說，揮手示意她退下。
她并非沒想過外面會有什么樣的流言蜚語，只是小雅在祁諾潯的手中，她不得不救，其他萬事都顧不得了。這樣的心情，蕙茹又怎能理解？祁諾潯并未在永和宮過分為難她，已經讓她喜出望外了！
蕙茹竟不肯依言退下，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夜寒煙等得不耐煩，忍不住問道：“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你能忍下去，我都看不下去了。”
“娘娘恕罪，”蕙茹忽然跪倒在地上，“奴婢斗膽問娘娘一句：過了近日，您的心里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
“我自然和從前一樣，你看出什么不同了嗎？”夜寒煙心中煩悶，只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蕙茹硬著頭皮追問下去：“可是在老奴看來，您與二皇子詳談之后，畢竟有些不一樣了。從前您提到二皇子便恨得咬牙切齒，今日卻……”
“今日卻怎么樣？”夜寒煙見她不肯再說下去，心中已知其意，忍不住有些著惱，聲音漸漸冷了下去。
蕙茹不敢再說，夜寒煙等了許久不見她開口，知道她未必沒有將自己想得十分不堪，心中更是又羞又氣，本來要向她說明的，此時卻又覺得十分沒趣，索性冷冷地道：“你看著是怎么樣，就當是怎么樣好了。你是你主子留下來監視我的，自不妨把你看到的和想到的添油加醋對你主子說一說。我自認并未虧欠人旁人什么，若有人硬要栽什么罪名給我，也隨你們高興好了！”
小雅在外面聽見她生氣，忙跑了進來嚷道：“這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又鬧了起來？我明白了，你們一定多嫌著我了，我一回來，你們就吵架給我看！”
到了這個份上，蕙茹已經無法再問，夜寒煙也決不想再說，小雅見狀忙將蕙茹攙起來拖了出去。
夜寒煙看著她二人出去，眼見珠簾叮叮當當亂晃亂響，心中不禁越發煩亂了起來。
祁諾潯故意要她親自去永和宮要人，為的無非就是利用天下悠悠之口，要她無臉見人。本來她若是應承了他的要求，他未必不會想法子為她澄清，如今卻只怕未必了。
她本以為不管旁人怎么說，她身邊的這幾個人總是信她的，誰知蕙茹便第一個不信。祁諾潯與她兩個人在殿中耽擱了一兩個時辰，在旁人的眼中只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吧？蕙茹是祁諾清的人，心中第一位的人自然是祁諾清，有了這樣的猜疑之后自然會覺得她已失行在先，配不上她的主子了，如何還肯忠心赤膽地服侍她！
想到此處，夜寒煙不禁有些灰心。
她一心只想著真誠待人，可是愿意真誠待她的人又有幾個呢？含英殿的這幾個人，真正對她忠心的恐怕只有一個小雅。至于外面的人，秦素錦只是希望可以借助她的幫襯在宮中活下去；祁諾潯雖然對她確實有幾分真心，卻未必不是將這江山放在第一位；至于那個高深莫測的祁諾清，他何曾有過一句半句像樣的承諾？只怕在他的心里，她只是他無聊時候用來消遣的一件玩物吧？
夜寒煙越想越覺偌大一個天下，竟無可以親近之人，實不知今日這樣錦衣玉食，又能比從前在永巷之中多了什么趣味。見小雅忽然又轉了回來，她也只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沒了與她笑鬧的興致。
小雅心思細膩，夜寒煙雖不想對她說，她卻也能猜到七八分，當下便不聲不響地坐到夜寒煙的身旁，輕聲勸道：“你也用不著太過傷心。各為其主，原本便是正道。蕙茹嬤嬤雖然是三皇子的人，平日對你也實在算得上是盡心的了。她便是有什么不好，也是為了三皇子，更為了你和三皇子能有一個好一點的結果，你何必跟她慪氣呢？”
夜寒煙想說自己并沒有慪氣，卻又覺得底氣有些不足。
如今她實在無心理會奴才們心里怎么想。這宮中一事趕著一事，千頭萬緒還不夠她鬧心嗎？
未來怎么樣，誰也說不清楚。如今祁諾清已經儼然以她的守護者自居，祁諾潯卻顯然對她有所求，今后的事情只會更多，她究竟該在含英殿中閉門不出等待命運的安排，還是該拿定主意，給自己找一條好一點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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