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我暫時不打算離京呢？”祁諾涵無視殿外森森的煞氣，從容不迫地問道。
祁諾潯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得意的神情下意識地收斂了一些，作出語重心長的樣子來嘆道：“皇兄這些年一向閑云野鶴，宮中這種日子，只怕未必適合你了。皇兄，我可是一片好心為你打算，你若是不領情……”
這話威脅意味已經頗濃，但祁諾涵仍然不動聲色。夜寒煙知道，他若不是真的傻，便是胸有成竹，而很顯然，這個祁諾涵看上去半點也不像是一個傻子，所以這一局的勝負之數，此時倒真的不容易看清！
因為武將多半隨祁諾清戍邊未歸，所以殿中這些臣子，幾乎全部是只會舞文弄墨的文臣。面對著殿中這些明晃晃的兵刃，他們平日倒背如流的那些子曰詩云似乎半點都用不上，當下便有好些人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地直往地上癱。
眼見殿中侍衛齊刷刷地揚了揚手中的長刀，擺明了一言不合便要動手，祁諾涵卻依舊面不改色地道：“只怕這一次，要讓你失望了。”
祁諾潯的臉色變了幾變，夜寒煙看到他眼中似乎閃過一抹掙扎，但很快便恢復了堅定，現出一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狠勁來：“既然如此，得罪莫怪。”
夜寒煙看見他緩緩退后了兩步，與祁諾涵拉開距離，立時知道不妙，來不及多想，忙向祁諾涵急道：“小心，他要動手！”
祁諾涵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將夜寒煙護道自己身后，溫聲道：“不用擔心，他奈何不了我。”
祁諾潯聞言不禁臉色鐵青，但他卻也知道，祁諾涵對他的謀劃了如指掌，他對對方卻幾乎一無所知，若真要說僵了動手，他的勝算，實在算不上大！
氣惱之下，祁諾潯忍不住向夜寒煙怒道：“你究竟要幫誰？”
夜寒煙的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半晌才笑道：“天下大事，一向是男人的戰場，我一個弱女子能幫誰呢？我只求保住自己的小命罷了！”
祁諾潯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本不該再分心去理會一個無足重輕的女子，但這個女子本來應該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后來卻莫名其妙地進了祁諾清的陣營，如今更是寧愿與初次見面的祁諾涵站在一起，也不愿依靠他，這讓他如何能不怒從心生？
偏偏夜寒煙仿佛看不到他鐵青的臉色一樣，仍是笑吟吟地道：“二皇子殿下，您若是當真站在理上，那就是無堅不摧，還管我幫誰做什么？”
這句話說得其實并不重，但祁諾潯心中有虧，最怕的便是被人說他不占理。他不動聲色地在殿中環視一圈之后，發現很多老臣的臉上都露出了一點贊同的神色，心中頓時警鐘大響。
他知道，萬一哪位重臣忽然想到了什么“舍生取義”之類的迂腐之論，良心發現的時候，他的謀劃之中必定會產生新的變數！
祁諾潯的目光閃了閃，看見祁諾涵似笑非笑的神情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只得將心一橫，冷聲道：“拿下！”
話音未落，殿外的侍衛已經凜然領命，離殿門最近的幾人齊聲斷喝，未等夜寒煙回過神來，已有數十人沖進殿中，將祁諾涵團團圍住，寒光閃閃的刀刃毫不客氣地在他的面前耀出一片冷光。
夜寒煙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應該明哲保身，但看到祁諾涵在強敵環飼下依舊氣定神閑的神態之后，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與自己心中的某一道影子緩緩重疊起來。來不及多想，她便已本能地沖口而出：“祁諾潯，你難道就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嗎？”
“勝者王侯，敗者賊寇，天下悠悠之口，從來都不會憐憫弱者。”祁諾潯對這一點倒是十分有信心。
只要最后的勝利者是他，歷史怎樣書寫還不是他一言而決？至于那些微不足道的天下百姓，他們又怎么會知道今日殿中發生了什么？他們只要知道二皇子祁諾潯是受先皇愛重、受群臣擁戴的新一任君主，這便足夠了！
祁諾涵氣定神閑地站在數十柄長刀的包圍之中，那神態倒像是閑庭信步，竟沒有半點生死關頭該有的慌亂。眼見夜寒煙神色焦灼，他微微一笑，竟反過來安慰她：“不必擔憂，潯不會對我怎樣，倒是你孤身一人在宮中，要多加小心。”
夜寒煙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其實卻是半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祁諾潯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心里不禁又是氣惱又是憂心：從她今日的表現來看，這女子已是鐵了心與他作對了。在這樣危險的情勢下，她都想不到要向自己求饒，又如何會為了一點威逼利誘而站到他這邊來？
此時祁諾潯幾乎有些感激祁諾涵的出現了。若是沒有他在夜寒煙“宣旨”的時候突然打斷，誰知道這個無法無天的女人口中會說出什么話來？她臨陣倒戈的本事，他可不是沒有領教過的！
想到被這個女人再次出賣的可能，祁諾潯便覺得胸中怒氣勃發，索性將心一橫，冷聲吩咐道：“昭儀娘娘受人蠱惑，言行失當，一起拿下吧！”
眾侍衛聞言齊聲應和，立時便有十幾人從隊伍中奔出，結結實實地圍在了夜寒煙的身旁。
群臣早知祁諾潯已經抱定了孤注一擲的決心，見狀雖有些詫異，卻也并未大驚失色，只是人人神色凜然，連動也不敢多動一下而已。
夜寒煙對這些寒光耀眼的長刀竟也并未覺得十分畏懼。她無奈地朝祁諾涵聳聳肩膀，意思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有辦法嗎？
祁諾涵微微一笑，一身高華氣質，竟未因眼前窘迫的遭遇而減少半分：“娘娘不必擔憂，勝負榮辱，自有定數，非人力所能左右。”
“你這不是廢話么？”夜寒煙聞言不禁心中大急。
她本以為祁諾涵這樣從容不迫，手中必定有幾張必勝的底牌，誰知他折騰半天只冒出了這么一句話！“定數”這玩意，都是那些煉丹騙人的老道士口中故弄玄虛的廢話，這大皇子卻在這里鄭重其事地當一件事來說，他該不會是真的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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