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煙難得地沒有反唇相譏，因為她的內心隱隱覺得，祁諾涵說得似乎是對的，她確實是個笨丫頭！
眼前是怎樣的情形，她為什么有些看不懂呢？難道祁諾潯身旁的這些侍衛一直都是祁諾清的人？可是精明如祁諾潯者，難道在最初挑選親兵的時候，就沒有認真考察過嗎？
祁諾涵看見她滿臉迷惑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搖頭苦笑道：“這么笨的女人，宮里竟然有那么多人說你聰明，他們的眼睛是瞎了還是怎么的？”
夜寒煙知道他是因為被自己叫了這么長時間的“傻子”，心里不忿，借著這個機會撈梢來了。可問題是，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這個傻子卻可以一看便明白？
幸好這幾個奇怪的侍衛很快給出了答案。只見其中帶頭的一人揮了揮手，與眾人一起向前行了幾步，站在臺階邊緣上，向對面顯然也沒有回過味來的祁諾清喊道：“御前侍衛統領秦楓攜部眾棄暗投明，已將偽帝擒住，請殿下吩咐！”
“秦楓？”祁諾清揮手止住院中的拼殺，略帶幾分疑慮地向這邊緩緩走近。
這個秦楓他倒是知道的，此人任侍衛統領已有多年，一直只忠于皇帝，難道祁諾潯竟至今都未能將他收服？
也不能怪祁諾清心存疑慮，畢竟此刻祁諾潯已經注定無路可走，誰知道他不會孤注一擲，安排侍衛假意投誠，待祁諾清放松警惕之后，再來一個絕地反擊？
“秦楓，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賣主求榮？你這不忠不義的奸徒！”祁諾潯被四面刀光架住，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姿勢微微低著頭，憤恨地吼道。
那秦楓冷笑一聲，提高了聲音朗聲道：“我若不抓你，才是真正的不忠不義！秦楓和御前侍衛的主人只有一個，那便是天命所歸的君王！你害父弒君，雖然奪得了天下，卻未必能得到御前侍衛的效忠！”
“害父弒君？！”這四個字一出，人人震悚。
雖然不少人能猜到祁諾潯的天下來得有些不光明，但畢竟他從前的“賢王”之名深入人心，很難將他與“弒君”二字聯系起來，何況老皇帝纏綿病榻多年，誰會想到他的崩逝會是別有隱情？
此時秦楓的一句話，在眾人心中埋下了疑慮的種子，并且在一瞬之間生根發芽，飛速地成長起來。眾人將這一陣發生的這些事情細想一遍，便將前因后果猜到了個七七八八，當下連臺階之上的那些老臣在內，人人臉上都露出了憎恨的神色！
下面原本還打算負隅頑抗的親兵們，在掙扎遲疑了一陣之后，竟一個接一個地緩緩放下手中的兵器，將懷疑的目光看向面無人色的祁諾潯，好像要從他的臉上找到答案一樣。
秦楓這句話取得了這樣大的成效，讓祁諾清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想了一想，沉聲向秦楓問道：“‘害父弒君’這四個字可不是隨便說的。秦統領可是知道些什么？”
“若非知道什么，秦楓豈敢信口開河？御前侍衛侍奉先帝日久，紫宸殿與甘露殿中一切異常，瞞得過天下人，卻未必瞞得過御前侍衛！今御前侍衛愿奉殿下號令，請殿下為天下除此竊國之賊！”
到了這個地步，若還有人冥頑不靈，那就是毫無疑問的找死了。顯然，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是愿意找死的。那些前一刻還在對這祁諾潯跪拜稱臣的老臣們，不知道是誰先帶的頭，眨眼之間已經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請殿下為天下除此竊國之賊！”
“你們……你們這些反復無常的小人！先前為了榮華富貴投靠于朕的是你們，今日信口雌黃誣陷朕的也是你們！你們以為現在向他賣好還來得及嗎？”祁諾潯忽然不怕死地推開背后的兩柄長刀，傲然直起身來，氣急敗壞地大叫。
群臣之中跪在最前面的李太傅朗聲道：“先前我等尊你為主，是因為誤信了你的為人，受你蒙蔽！早知你害父弒君、篡奪神器，殿上諸位大人寧可拼盡老命，也絕不會向你低頭！”
此言一出，附和聲早已響成一片。夜寒煙眼見這些人變臉比翻書還快，不禁目瞪口呆。
“看得有趣嗎？”祁諾涵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夜寒煙略一遲疑，坦白地道：“挺惡心的。”
本以為祁諾涵聽到這話之后會有些不自在，不想他淡淡地看了這些老臣一眼之后，居然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的確挺惡心的。其實也不能怪他們，皇權之爭中，惡心的事情多著呢，改朝換代要濫殺無辜，帝位傳承也要血流成河，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這些讀了很多圣賢書的人，心里其實比誰都清楚那些爛事，只是嘴上的仁義道德，卻不得不說而已。”
夜寒煙默然點頭，心中不禁生出一種淡淡的悵惘。
這個傻呵呵的皇長子，似乎與別人有些不太一樣呢。聽他的意思，似乎對大業皇朝這天下的來處也有些不以為然，他昔年出外“游歷”，真的僅僅是因為病勢沉重嗎？
這時祁諾清已經飛身下馬，沿著臺階緩步走了上來，幾名西營士兵搶在前面，接替秦楓等人將兵刃架在了祁諾潯的脖子上，秦楓帶著御前侍衛恭敬地退后，并無半分抗拒。
夜寒煙至此方信他并非假意投誠，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在祁諾清周身冷冽氣勢的壓迫下，祁諾潯臉露苦笑，半晌才低聲喃喃道。
“你是多行不義必自斃，與慎不慎的倒沒有太大關系。”祁諾清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道。
祁諾潯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但最終卻并沒有說出什么來。
此時的勝敗之數，已經不可能再有轉圜，不管他多說什么，都只能是給天下增添一些笑料罷了！
祁諾清似乎也沒有與他多說的興致，隨手一揮，手下的將士便心領神會地將祁諾潯押到了一旁。
夜寒煙心中百感交集，正遲疑著不知自己該不該走上前去，身邊已有一道人影飛快地向祁諾清的方向撲了過去：“清哥哥，我終于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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