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沒有鳳印的皇后
對于這個身份的轉換,夜寒煙竟也沒有覺得十分突兀。
也許她的一生一直都在不同的身份之間大起大落,所以如今早已練就了寵辱不驚的從容?
雖有莫云纖百般不情愿,但確實如祁諾清所說,宮中百廢待興,有一個能撐得住場面的人出來掌管六宮之事,實在算得上是眾望所歸,所以對夜寒煙的“從天而降”,宮中幾乎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這兩天蕙茹一反常態的興致高昂,從早到晚都是笑嘻嘻的,惹得小雅沫兒兩個人頻頻側目。
在第無數次發覺蕙茹躲在背后偷笑之后,夜寒煙終于忍無可忍:“你撿了個大胖孫子還是怎么的?這兩日你都沒笑得腮幫子疼么?”
“腮幫子疼算什么?就算笑裂了嘴,老奴心里也高興!”蕙茹瞇著眼睛笑道。
夜寒煙尚未來得及說話,又有尚衣監的嬤嬤進來回話,害得她只好打住話頭,耐著性子跟那人周旋。
好容易把那點芝麻綠豆大的事鬧清楚,蕙茹已經殷勤地捧了參茶出來,笑吟吟地道:“咱們含英殿如今可算是真正熱鬧了一回!”
夜寒煙沒好氣地道:“你喜歡這虛熱鬧,你來當這主事女官如何?我這兒一天到晚累得要死要活的,你倒當這是好差事呢!”
“我的主子喲,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蕙茹眉毛挑得高高的,擺出一副看傻瓜的神態來。
夜寒煙連連搖頭,示意自己不介意被當做傻子來看。
蕙茹的神情越發得意,笑容滿面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您想想看,就算是‘女官’這種身份古已有之,但哪一朝的女官可以總理六宮之事?哪一朝的女官地位居于皇妃之上?哪一朝的女官不受任何人統屬、有獨立的宮殿寢居婢仆、連用度都與嬪妃相同?您現在雖然擔的是女官的名分,可是宮中明眼人誰看不出來,您當的是六宮之首的差事啊!若不是為了這個,您掌管六宮事務哪有這樣容易?這宮里混白了頭發的老嬤嬤們,可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你這是說你自己呢吧?”夜寒煙毫不客氣地問。
蕙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又忙辯解道:“老奴對主子是只有忠心的,對外面那些不開眼的奴才,厲害一點也不算是錯吧?”
“沒錯,”夜寒煙半真半假地笑道,“你只對你主子一個人忠心,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幫著你主子算計我,你還敢為了你主子甩臉子給我看!”
“這……”蕙茹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您也是老奴的主子嘛!何況,你二人明明可以好好的在一起,不管是誰犯了糊涂,老奴都不會坐視不管!”
夜寒煙知道再說下去,蕙茹八成又要說教,忙舉起手來叫道:“打住打住,我已經明白,不需要再說!”
蕙茹意猶未盡地住了嘴,夜寒煙生怕她又想起什么別的話來說,忙裝著不經意地站起身來:“這會兒好像沒什么人來,咱們出去走走吧!”
“走走也好,若是在宮里悶出病來,可就大違殿下的初衷了。只是過了午之后,事情只怕又要多起來,咱們還是早些回來為是。”蕙茹雖然應了,卻似乎永遠也忘不了那些把夜寒煙搞得焦頭爛額的差事。
兩人像做賊一樣沿著花間小徑走著,一邊漫不經心地欣賞風景,一邊還要留神躲開那些前來回事情的小宮女老嬤嬤們。夜寒煙不禁有些感慨:“再這樣下去,我只怕要被這些人給煩死了!你確定你主子跟我沒有仇?”
蕙茹知道這個主子一向懶惰,聞言也只得暗暗搖頭。
在六宮之中呼風喚雨,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榮耀,偏偏自己的這個主子對這份榮耀避之唯恐不及……
難道她真的就只喜歡坐吃等死的生活嗎?
心里雖然十分不以為然,她卻不會傻到將這話說出來,所以蕙茹只能裝著沒聽到,待避開一些好奇地望過來的眼光之后,才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這園子里一向人來人往的,御花園又實在太遠,咱們去哪里走走?”
夜寒煙想了一想,竟覺得實在無處可去。從前宮中最僻靜的地方非含英殿莫屬,可是現在含英殿成了她處理六宮事務的地方,每天人來人往比廟會也不遑多讓,這宮里還能找出一塊安靜的地方來嗎?
“不如,咱們往西走走?”蕙茹知她心意,只得苦笑著建議道。
夜寒煙連連搖頭:“西邊幾乎已經是莫云纖的天下了。那女人恨不得每天把我揉圓搓扁一次,我躲她還來不及,怎么能主動找到那地方去?萬一碰見她,那不是自己找晦氣嗎?”
蕙茹知道夜寒煙從來不會害怕與莫云纖針鋒相對,如今不愿與她見面只是因為怕祁諾清為難而已。這樣的覺悟對于夜寒煙而言已經十分難能可貴,她當然只能依從。細細地想了一想之后,蕙茹小心翼翼地提議道:“不如我們到昭華宮附近去轉轉?昨兒青竹不是還提到說今年昭華宮的菊花開得特別好嗎?”
“昭華宮……好久沒有去過了呢。”夜寒煙聞言不禁有些感慨。
如今距離昭華宮的那段時光,也不過只有兩年多一點點而已,但物是人非的傷感,已經壓得她等閑不敢往那邊去了。
如今若是故地重游,她都不敢保證自己還能否記得那里的門是朝哪開的。
可是,為什么不去呢?
昭華宮中,從來不是一個熱鬧非凡的地方,但從前的寂靜之中,總帶著一種母儀天下的威嚴,而如今……
石階生苔無人掃,廣廈竟日不焚香。
夜寒煙并沒有從前殿進去,而是繞了一個大圈子,推開西北角上的窄門悄無聲息地進了園子。
此時素月她們應當是在前面的殿中閑話吧?雖然心中十分惦念,她卻無意到殿中去打擾。其實對于昭華宮來說,她實在算不上是一個本分的奴婢,素月她們昔日對她照應有加,可是她離去之后,何曾有一日想到過昭華宮?既然已經假裝忘卻,此時似乎也不必再刻意去親近了。
“娘娘,這園子里菊花雖然開得不錯,卻似乎并沒有什么名品啊!”蕙茹看著園中遍地潑灑的一片濃艷色彩,不以為然地皺緊了眉頭。
夜寒煙想了一想,不確定地道:“昔年先皇后——現在該說是太后了——在世之時,喜歡將最偏愛的品種擺放到東偏殿外面的小園子里,如今不知道這規矩改沒改。”
“丫頭們念舊,照著主子在世時的規矩來也是有的。娘娘既如此說,我們到東偏殿去看看就是了。”蕙茹忙陪著笑勸道。
夜寒煙想了一想,也只得點了點頭。
蕙茹雖然來昭華宮南邊的小院子里“照顧”過夜寒煙一段時間,但對昭華宮并不十分熟悉,所以夜寒煙只得出了園子,沿著主殿后面的夾道往東偏殿去。
拐過主殿東北角的山墻之后,夜寒煙微微怔了一怔,下意識地悄聲退了回來。
蕙茹吃了一驚,忙壓低聲音問道:“出什么事了?”
夜寒煙略一遲疑,又悄悄地伸出頭去看了一看,才低聲道:“從前沒覺得昭華宮的太監這么多啊!那邊好像有很多人。”
“咳,宮里太監多一點有什么奇怪的?您現在是沒有鳳印的皇后,還怕幾個太監不成?”蕙茹好笑地勸了一聲,當先走了出去。
夜寒煙見狀也不好再躲,只得尷尬地笑了一笑,正要轉過去,不料一陣過堂風來,將毫無防備的她吹得連打了幾個寒戰。
“讓您多穿件衣裳,您逞能說不冷,這會兒打臉了吧?”蕙茹又是擔憂又是氣惱,忍不住埋怨道。
夜寒煙微微有些臉紅,忽然心中一動,忙緊了緊衣扣嘆道:“算我錯了行不行?好容易來一趟,不盡興而歸有點可惜,不如你回宮去幫我取件衣裳過來吧,來時若是找不到路,就從主殿過來,跟這邊的丫頭說我在東偏殿前面的小亭子里等你。”
蕙茹心中雖然有些擔憂,卻也只得應了,又殷殷勸道:“若是遇見昭華宮里的人,還是叫個奴才陪著的好,您現在吩咐誰也吩咐得動,別委屈著自己。”
“我知道了!”夜寒煙不耐煩地笑著將她推了出去,只是在轉過身來之后,臉上立刻便籠上了一層憂色。
剛才一瞥之間,蕙茹可能未必看得清楚,她卻不會認錯。
昭華宮的太監再多也是尋常,可是在那群人之中發現一張熟悉面孔的時候,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臟砰砰亂跳起來。
明知這件事情不該自己去管的,她卻無法說服自己安靜地避開。心里總有一個聲音在一遍遍地告訴她:這件事有些奇怪……
她沒有來得及多想,幾乎是本能地找了個借口將蕙茹支了出去。至于支開她之后要怎么做,她心中卻是全然沒有底。
如果她過去偷聽,后果會怎么樣?聽上去有些丟人,畢竟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可是如果不聽,她知道自己今夜必定會失眠。
不管了,去看一看又怎樣?青竹邀請過她來賞花,她可算不上什么不速之客!即使被那人抓住了,也至多罵她一聲“胡鬧”,難道還能砍頭不成?
給自己找到了足夠的理由之后,夜寒煙深吸一口氣,悄無聲息地沿著墻角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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