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煙試圖扶著墻站起身來落荒而逃，試了幾次之后卻發覺始終無能為力，只得無助地癱倒在地。
她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所以從前所有的不愉快，她都希望可以將之封印在記憶之中，再也不要提起。可是今日聽到的這番對話，卻將她不愿意回顧的一切，全都一點點翻了出來，就像撕開舊日的傷口，比當初受傷的時候還要痛上十倍！
她恨自己沒出息，既不能沖出去跟祁諾潯理論，又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祁諾潯口中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竟然便讓她癱倒在地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當初的那些事，所有的美好都已經是虛妄了，那些原本就不愉快的事還需要再提嗎？難道她的心靈很堅強，還能承受更重的打擊？
殿中的祁諾潯卻不管夜寒煙的心里能不能承受。他輕笑一聲，平靜地道：“將她獻于父皇，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父皇既然提起了，做兒子的總要有幾分孝心吧？孝敬自己的父親，難道連一個女人都舍不得嗎？”
“父皇當時許了你什么？太子之位？”祁諾清厲聲問道。
夜寒煙緊緊攥著雙手，長長的指甲折斷在掌心之中，她卻毫無察覺，只管屏住了呼吸，靜等祁諾潯的回答。
但殿中竟然全無半點動靜，夜寒煙急得后背直冒汗，幾次忍不住想要起身沖進殿去，只苦于渾身無力而已。
過了許久，才聽到祁諾清的聲音帶著幾分悲涼的顫聲道：“好，好，好！我的好父皇，我的好兄長！國本大事，竟然用一個女子來做交易，荒誕無稽至此，難道你們便不怕這大業皇朝二世而亡嗎？”
夜寒煙聽這話中的意思，似乎祁諾潯已經默認了剛才的問題，難道當初他哭著來勸她順從皇帝，竟不是因為無可奈何，而是因為皇帝已經許他太子之位？
原來她一直罵祁英老賊卑鄙無恥、目無人倫，都是冤枉他了，這天下最無恥之人，當屬這個祁諾潯無疑！
可笑她昔日悲痛欲絕，自以為永失所愛的時候，卻不知她以為的愛人，卻已經用她的生命和未來，謀取到了他最想得到的東西！
她最終還是順從地做了老賊的妃子，對于祁諾潯而言，也算得上是“物”盡其用了吧！
祁諾潯似乎低低地說了一句什么，夜寒煙心情激蕩之下，一時沒有聽清，等她稍稍平靜一點的時候，聽到的仍然是祁諾清的聲音：“……你既已經用她跟父皇交換了條件，又哄得她對你死心塌地，暗中吩咐她替你效命……祁諾潯，你可真夠狠的！若是煙兒知道她被你利用得如此徹底——”
殿中傳來一聲巨響，祁諾潯似乎重重地在什么東西上拍了一把，怒聲道：“哼，那個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她幫我辦成過什么事？我叫她在父皇面前多吹吹枕頭風，她倒好，冊妃第一天就沖撞父皇故意失寵，竟是一夜也不肯侍寢！我叫她配合我的人制造你謀反的證據，她竟敢當堂反戈一擊，倒險些害了我！我想了很久才弄明白，那個女人水性楊花，在含英殿禁足的那兩年里，只怕又跟你搞到一起去了吧？你也真是來者不拒，這等朝三暮四的女人也要！你該不會跟我打的是一樣的主意，要利用她做你登上御座的墊腳石吧？”
夜寒煙屏住了呼吸，幾乎連心跳壓到最低，生怕從祁諾清的口中聽到肯定的答案。
幸好他只是冷笑了一聲，不咸不淡地道：“我沒你那么卑鄙。”
“哈哈，卑鄙？為了坐上那個位置，卑鄙一點又如何？你不要告訴我，你的手段就一點都不卑鄙！”祁諾潯哈哈大笑，對自己昔日所為，他顯然沒有半點愧悔的意思。
殿中沉默良久之后，祁諾清忽然長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你過去做了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如今又如何呢？做過兩個多月皇帝，可還過癮嗎？”
祁諾潯平靜地道：“敗在你手里，是我失算。早該知道你這個人命硬得很，沒想到你還真能從軍中逃出去……不過你也不用得意，你即使得到了那個位置，也未必便真的能夠事事稱心如意！至少，你的女人，哈哈……”
“怎么樣？”僵持了良久之后，祁諾清終于喝住大笑不止的祁諾潯，冷聲追問道。
“你要立莫云纖為皇后嗎？”祁諾潯不答反問。
祁諾清沒有回答，夜寒煙不知道他是點頭還是選擇了默認，只聽祁諾潯又笑道：“真沒想到你還肯要她……哈哈，希望你的臣民永遠都不知道，你竟然肯為了江山穩固，甘心將一頂綠油油的帽子戴在頭上——那女人夠野，味道還不錯。”
殿中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又是祁諾潯毫不掩飾的大笑聲：“你在我面前發威風有用嗎？有膽子你就回去告訴那個女人，你永遠不會立她為后！在我這里得意洋洋地裝什么勝利者，回去在那個女人面前還不是要低聲下氣地給她洗腳提鞋？祁諾清，你便是此時贏了我，我一樣瞧不起你，我始終并不輸于你！”
在一陣毫無意義的笑聲之后，殿中稍稍安靜了片刻，接著祁諾清的聲音響了起來，竟仍是平淡得聽不出一絲喜怒：“我可以立她為后，自然也可以廢了她。我可以將她捧到天上，也可以讓她用最難看的姿勢跌下來，這個就不牢你費心了。”
祁諾潯怔了一下，終于漸漸收了笑意道：“你……哈哈，果然夠能忍，夠男人！我若有命活著，真想看看你異日是怎么讓她跌下來的！可別只是嘴上說說的吧？這兩年晁國可是越來越囂張了，你確定你能拿得下他們？”
祁諾清冷冷一笑，并未回答。夜寒煙在布幔后面看不到他的笑容，只聽他淡淡地道：“不勞你費心。不要指望我承諾讓你活著看到那一天。那件東西，不管你肯不肯交出來，我都不會放任一個隱患活得太久，你知道我一向不怎么有耐心。”
夜寒煙聽到“那件東西”四個字的時候，心中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個可怕的猜想，忽然不受控制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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