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煙終于能堅持著從過道之中溜出來的時候，才發覺外面日已西斜了。
這個時候，蕙茹一定已經找她很久了吧？如果遍尋不到，豈有不去告訴祁諾清的道理？
但此時夜寒煙已經無心為此事擔憂了。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她是一定拿不住他想要的東西的，他心中便是再惱，至多也不過學著祁諾潯的樣子，賜她三尺白綾罷了。
難道她還會怕嗎？
主殿后面的小豆子等幾個小太監果然已經不在，夜寒煙看到東偏殿的門前確實擺放了許多名品菊花，只是此時的她早已無心觀賞，徑自繞過那一片絢爛的顏色，失魂落魄地往外面走去。
“小煙姑娘！”昭華宮外殿守門的小太監看到夜寒煙，忙陪笑躬身，恭敬地打了個千兒。
夜寒煙定了定神，勉強笑問道：“我身邊的人有沒有來找過我？”
那小太監忙道：“蕙茹嬤嬤進去好一會兒了，怎么，她還沒有找到您嗎？”
夜寒煙微微一怔，忙笑道：“大概是走岔了，我再進去找找吧。如果她出來，你不必說看見過我。”
小太監有些莫名其妙，卻又不敢多問，忙笑嘻嘻地躬身應下。
夜寒煙站在門口遲疑了片刻，終于下定決心重新走了進去。
東偏殿依舊靜無人聲，夜寒煙自然不會傻到這個時候再過去查看。她想了一想，實在無處可去，只得慢慢地向東偏殿與主殿之間的那處假山走去。
沒等她想好該如何解釋這么長時間的失蹤，蕙茹的身影已經與祁諾清同時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夜寒煙看到祁諾清時，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剛剛有些平復的心情重又激蕩起來，臉色也隨之變得越發難看。
蕙茹卻是大喜過望，忙沖過來拉著夜寒煙的手上看下看：“您躲到哪里去了？找了一下午都沒有見到您的身影，若是再找不到，老奴就要驚動昭華宮里的奴才們到荷花池中去打撈了！”
夜寒煙勉強笑了一下，沒什么底氣地道：“本來打算到假山里面去避避風，沒想到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大概是這兩天有些倦了吧！”
祁諾清有些將信將疑，蕙茹卻滿臉焦急地埋怨道：“您便是真的倦了，也該叫昭華宮的奴才們幫你找個房間休息才對啊！這樣隨隨便便在園子里歇下，不著涼才怪呢！你看你的手，冰成什么樣子了？咱們含英殿照應的人本來就少，你自己還不知道愛惜著自己，這……萬一您病倒了，讓我們做奴才的怎么辦？”
夜寒煙尷尬地笑了一笑，無言以對。祁諾清卻忽然問道：“我們剛才來假山這里找過，只差沒有挖螞蟻洞了，為什么沒有看到你啊？”
夜寒煙無言以對，索性冷著臉耍賴道：“那是你們眼瞎唄！”
她知道祁諾清在沒有驚動昭華宮的前提下，不可能真的將偌大一座假山里里外外都搜遍，此時也只好跟他耍賴到底了！
這樣的反應果然有些效果，祁諾清雖然仍有幾分疑影，卻也算是信了大半，只得淡淡地道：“以后不許這樣，讓人擔心是小事，你一個人在外面萬一出了事，誰也幫不了你。”
夜寒煙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又聽見祁諾清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蕙茹說你本來想到東偏殿賞菊？去過了沒有？”
夜寒煙皺眉道：“太冷，不想看了。”
祁諾清探究地看著她的臉色，沒有看出什么異常，只得笑道：“沒看也好，一個人賞花能有什么趣味？東偏殿里生了火，咱們先進去暖和一下，再一起賞菊如何？我記得昔年母后在時，昭華宮的綠菊可是天下一絕，也不知今年花房的奴才有沒有偷懶？”
若是換了從前，夜寒煙聽到這樣的邀請，可能會感到有些受寵若驚，可是今日……
她無法說服自己不去猜測，他肯花費時間陪她，是因為“那件東西”還沒有到手嗎？如果她沒了這點價值，祁諾清還會不會肯在她的身上浪費片刻的時間？
他要顧忌莫云纖的感受，前兩天分明不敢在人前與她親近的，今日怎會沒了這個顧慮？難道莫云纖背后的晁國，對他而言已經沒有威脅了嗎？
自然不是的。
是因為他忽然發覺她的身上，也有著一件足以撼動他江山的東西吧！若是真的傷了她的心，他的“那件東西”，只怕就不能順利地得到，所以犧牲一點時間來陪她，是值得的吧！
想到這一點之后，再美的綠菊也成了諷刺，她如何能夠假裝歡喜地答應與他同游？
夜寒煙在袖中握緊雙拳，竭力裝作若無其事地笑道：“今日已經盡興了，不如改日再來吧。”
說話之間，人已經走到了東偏殿門前，夜寒煙竭力忍著不往殿中張望，只聽祁諾清笑道：“已經來了，豈有掉頭就走的道理？若真不顧而去，花若有情，也該怨你不是惜花之人了。”
“這世上畢竟只有一個秋翁，豈能強求人人都做惜花之人？這綠菊若是癡心只為惜花人綻放，倒不如安安心心做一株雜草來得自在。”夜寒煙撫弄著架子上垂落下來的碩大花盤，幽幽嘆道。
“你的所思所想，一向與眾不同。”祁諾清溫柔地笑道。
夜寒煙不知道他有沒有生疑，卻也無心去揣測。此時身在花叢之中，清冽的菊香讓她的頭腦稍稍冷靜了一些，竟也能在唇角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了。
蕙茹遠遠在兩人身后跟著，聞言忽然笑著湊趣道：“主子您自己的惜花之人就在身旁，又何必為了一株花的境遇而唉聲嘆氣呢？人活一世，花活一秋，只要有一人惜花護花，您就該歡歡喜喜地過日子才是，那傷春悲秋的事情，還是交給那些沒有找到惜花人的女子來做吧！”
夜寒煙聞言勉強一哂，祁諾清卻忽然握住她的手大笑起來：“你看看，這奴才在你身旁呆久了，也跟你學全了這一套借物諷人的本事！我說你呀，若是一直這樣見花流淚望月傷懷，這以后含英殿的日子還能過嗎？”
夜寒煙勉強一笑，對他的話并未如何聽進去，她的心里一直想的是，如何才能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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