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茹不等她走遠，便急切地向夜寒煙問道：“主子，您何必一定要得罪她？出云公主可不像是一個寬容大度的人，您今后……”
夜寒煙懶懶地坐回原處，冷笑道：“我知道，那女人睚眥必報嘛！我偏要得罪她怎么樣？大不了將來她弄死我，你恰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調回到你主子身邊去，有什么可擔心的？”
“主子這是說哪里話？老奴跟著伺候您這么久，自然也希望您過得好！您今日與出云公主針鋒相對，老奴心里也覺得十分痛快，可是您有沒有想過，一旦出云公主將此事鬧到皇上跟前去，皇上豈不是又要為難？”蕙茹小心翼翼地道。
這話若是換了從前說，夜寒煙也許會覺得有些愧悔，但是此時她卻只想冷笑：“有什么可為難的？出云公主是得罪不得的，一切當然都是我的錯！你大可以去告訴你主子，就說是我的主意，請他免了我這差事，把我貶做一個尋常的宮女，交給莫云纖處置最好，還省得我這樣上不上下不下的受人冷眼呢！”
“您這話，不是故意與皇上為難嗎？您明明知道，他此時不得不安撫出云公主，但您要他犧牲您自己，那不是要他的命嗎？老奴知道您心里委屈，但是再委屈也不能讓皇上難過啊！他要牽掛的事情太多，后宮之中自然以安定祥和為上，您一向最是體諒他的，今日是怎么了？”蕙茹急得老臉皺成一團，幾乎馬上便要哭出來了。
夜寒煙覺得自己的心腸越來越硬了，看見蕙茹這樣的神情，她心中非但沒有感同身受，反而有種難言的暢快：“也許我一直就是很任性的，只是你從前沒有發現罷了。”
蕙茹此時已知她是故意賭氣，當下也不敢多說，只得陪著小心伺候她回內殿去，又吩咐小林子驚醒些，無論如何不能再放人進來了。
夜寒煙靜靜地看著她做完這些事，激蕩的心情緩緩平復下來，自己卻也覺得有些不值了。
其實她何嘗不知道這樣鬧下去吃虧的只能是她自己呢？蕙茹說得沒錯，莫云纖是不能得罪的，所以祁諾清必定會很為難。
但是不管有多為難，他都必須做出一個選擇，而這個選擇，沒有任何懸念。
當然是犧牲她。
即使他是有幾分真心的又能如何？在江山社稷面前，一個女人的價值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哪怕這個女人確實是他心中所愛！
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今日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試探他嗎？答案已經很明確，何須試探？
也許，她只是單純地想大鬧一場吧？讓祁諾清為難一下也好，總強似她自己一個人在為他犧牲，同時還要默默地看著他左擁右抱坐享艷福！
她只是不想再委屈自己為他制造所謂的安定祥和。他需要后宮安寧，她自然可以理解，可是為什么所謂的后宮安寧要建立在她一個人犧牲的基礎上？為什么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可以為所欲為？如果只有犧牲了她才能保得后宮安寧，那么沒了她之后，他又當如何？
夜寒煙無法控制自己不這樣想。若是她的存在只是為了犧牲，她又何必一定要存在？
這些想法，蕙茹當然是不會明白的。在她看來，后宮之中的女子自然是要無條件地為皇帝犧牲的，皇帝的一句溫言軟語，就完全值得一個女子為他拼盡一切，百死不悔。
夜寒煙相信很多女子都會愿意這么做，包括昨日之前的她自己。
但是今日，一夜未眠之后的她，已經無法再說服自己像從前那樣癡心不移。
他的愛情可以分成很多很多份，給她的那一份之中，還要包含著那么多的算計和利用，真正的用心能有多少？
為了他那一點點的用心，她要在宮中苦苦煎熬多久？也許是一輩子，也許只有幾天，因為誰都不知道，在這個步步驚險的深宮之中，下一個莫名其妙消失了的人是不是你。
這樣不對等的交換，在深陷于一個男人柔情之中的女子眼中，是沒有什么不值得的，但夜寒煙此時已經幡然醒悟。
她本不是一個賢德的人，為什么要為了一個一直在利用她的人而獨自忍下一切？
莫云纖有著囂張跋扈的本錢，難道她就沒有嗎？祁諾清暫時不想激怒晁國，卻也不可能輕易放棄那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神秘東西！
既然如此，她為什么要將自己的姿態放得那么低，為什么要一直委曲求全？她與莫云纖同樣是被祁諾清利用著的女子，為什么莫云纖可以高傲地享受這種利用帶來的利潤，而她卻要在被利用的同時，還要為利用她的人而犧牲？
即使她是一個亡國賤奴，也不必卑微到這種程度吧？
就讓祁諾清覺得她任性、她不可理喻好了，他既然沒有真心對她，又有什么立場來指責她不肯為愛犧牲？
夜寒煙隨手將桌案上的杯盤拂落在地，聽著那一陣或清脆或沉悶的響聲，她的心中竟感覺到了一種略帶刺痛的愉悅。
蕙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一時竟沒有回過神來。
明明先前只是在發呆的，為什么忽然又發了瘋？
她心中雖然驚詫，卻還是勉強笑著過來勸道：“這到底是怎么了呢？老奴知道您心中不平，可是要跟出云公主攀比，也不是這么個比法呀？您兩個砸的可都是含英殿的東西，霞影殿什么都沒有損失，咱們豈不是虧了？”
夜寒煙被她逗得展顏一笑，心中的悶氣舒展了些，卻已永遠無法再恢復從前那種平和的心境。
蕙茹卻已經喜出望外，忙笑道：“平日挺隨和的一個姑娘，發起脾氣來竟然也夠嚇人的！好啦好啦，老奴知道您心里委屈！咱要這么想，皇上的心在咱們這里，出云公主便是做了皇后又如何呢？咱們現在要做的，是既要攏住皇上的心，又要保住含英殿總理六宮的權力！有了這兩樣兒，她霞影殿便是做了皇后，也只有一個空架子而已，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夜寒煙想了一想，輕輕地點了點頭。她若是不想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宮中，蕙茹說的這兩點，她是必須做到的。不得不說，這個老宮女說話做事都算得上是極為穩當的，若非她只效忠于祁諾清，倒真是一個絕好的臂膀！
當然，此時有她這幾句話，似乎也已經夠用了。莫云纖恐怕馬上便要去告狀，接下來，她應該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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