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夜寒煙的直覺還是非常準的。
　　下馬車之后，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那張欠揍的笑臉，夜寒煙不禁在心底長嘆了一聲。
　　這個家伙，怎么到哪兒都有他？
　　“皇兄。”祁諾清看到此人，顯然感到有些意外。
　　“呵呵……皇上啊，左擁右抱的感覺如何？”祁諾涵笑瞇瞇地走上前來，行了個絲毫沒有誠意的常禮，立刻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問道。
　　莫云纖鄙夷地輕哼了一聲，轉過身去自與吉娜說話；夜寒煙似笑非笑地盯著那張笑臉，輕描淡寫地道：“早知道這樣，我今兒就不來了。”
　　話音未落，祁諾涵已經賊笑著湊了過來：“怎么怎么，心里很不舒服是不是？我就說嘛，咱們小煙姑娘是高貴在骨子里的，怎么會甘心受人冷落、怎么甘心只得到二分之一的關注？我說皇上啊，你這樣是不行的哇！你想兩邊都不得罪，結果就只能是把兩邊一起得罪了，這樣可真是得不償失啊！”
　　“是這樣的嗎？”祁諾清抓住夜寒煙的肩膀，認真地問。
　　夜寒煙不自然地避開他的目光，向祁諾涵鄙夷地道：“我說后悔來這里，是因為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你。若是鬧市花街，你湊一下熱鬧就罷了，這佛門清靜之地，有了你這樣的人在，還有什么值得一拜的？”
　　“喂喂喂，你這話怎么那么不中聽呢？我有那么糟糕嗎？”見夜寒煙跟在祁諾清半步之后毫不遲疑地走開，祁諾涵不依不饒地追在后面問道。
　　祁諾清心情大好，忍不住回頭笑道：“皇兄，其實我覺得煙兒說得也不無道理，您若是得閑，在下面幫我們照料一下馬車也不錯，就不必上山了吧？免得慧恩大師見了你生氣。惹得出家人犯了嗔戒，雖然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但畢竟也算得上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缺德事不是？”
　　祁諾涵聞言早氣得哇哇大叫起來：“你你你……你們兩個今兒怎么成了一個鼻孔出氣的了？臭小子，你跟這丫頭學壞了！”
　　祁諾清無所謂地向后揮了揮手：“事情就這么定了，皇兄不必送上山，免得來回奔波。”
　　“哈。”夜寒煙忍不住大笑了一聲。
　　這一笑已經讓祁諾清喜出望外，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莫云纖已經冷笑道：“居然跟這個鄉巴佬有說有笑的，對待清哥哥也不見你有這么殷勤。”
　　夜寒煙對她的嘀咕完全可以當做耳旁風，祁諾清卻皺了皺眉頭，冷聲道：“不許胡說。”
　　莫云纖見狀只得不情不愿地閉了嘴，但唇角仍是保持著一個輕蔑的笑容，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對夜寒煙的行為是極其不以為然的。
　　祁諾清見夜寒煙臉上已經沒了笑容，只得向莫云纖道：“那是我的長兄，你說話最好留點余地，不要被外面的人說你輕狂，尤其是那些言官們，他們的廢話實在太多。”
　　莫云纖心中雖然不忿，但想到自己確實需要保持“母儀天下”的風范，何況前程還掌握在那些言官們手中，她也只得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祁諾清還沒有來得及松一口氣，卻聽到她又說道：“我叫他‘鄉巴佬’自然不該，但是有人當面叫他‘傻子’，難道你就不管嗎？”
　　夜寒煙見她把話題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禁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暗道這女人還真沒完了！
　　見祁諾清眉心微皺，似乎無言以對的樣子，夜寒煙只得昂然替他答道：“公主怎么能跟我比？您是要母儀天下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自然要多一些規矩。”
　　莫云纖聞言雖有幾分得意，卻又不肯就此吃了虧，忙追問道：“那你呢？你好歹也是宮中女官吧？雖然用不著你母儀天下，但宮中女子難道不需要以你為表率？如果人人都跟你學這副輕狂樣兒，這宮里豈不早亂了套？”
　　夜寒煙滿不在乎地笑道：“宮中女子自然也是要以未來的皇后為表率的，一個女官算得上什么？公主以為會有人以我為表率，也實在太看得起我了！您大概忘了，我的頭上還帶著一頂‘禍國妖姬’的帽子呢！相比之下，我倒覺得還是做妖姬比較自在一些。”
　　“你——”莫云纖在得意之余，心中更多的感受卻是氣惱。
　　皇后的榮耀和尊寵，她自然是非要不可的，但與之同在的那些規矩，她卻并不喜歡。
　　當然，如果有一個人的地位低于她，卻要與她遵守同樣多的規矩，她心中的悶氣可能會少一些，但眼前的情勢分明是，這女人并不打算讓她找到這種平衡！
　　如果做“妖姬”可以享受到同樣的榮寵，卻不必遵守任何規矩，那么誰還愿意“母儀天下”？這女人本來應該處處落后她一籌的，可是現在的情形，為什么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難道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曲折才得到如今的一切，最終竟然還要被這個亡國賤女比下去嗎？
　　想到此處，莫云纖的臉色難免有些不太好看。
　　祁諾清被二人吵得有些頭疼，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見祁諾涵的聲音在后面笑道：“唉，可憐的小子，看來左右逢源確實不太容易啊！”
　　“你怎么跟來了？不是叫你在下面守著馬車嗎？”祁諾清在私下里對這位皇兄顯然也并不如何尊敬，當然了，這主要是這位皇兄太過于不識抬舉的原因。
　　祁諾涵聞言早已苦著臉大呼小叫起來：“不是吧，你還真的忍心讓你大哥我冒著寒風在下面給你們看守馬車啊？我今兒可是買了票的，不讓我看完一整出戲，我才不回避呢！”
　　祁諾清的目光閃了閃，夜寒煙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忙裝著漫不經心地問祁諾涵道：“你什么時候買的票？我怎么不知道？如果要看我唱戲，票價可不低！”
　　“哈哈，戲票是昨兒晚上在臭小子那兒買的，你的那一份，只管向他要就是了！”祁諾涵得意地大笑起來。
　　“你不要胡說八道！咱們雖是玩笑，讓外面聽去成什么話！”祁諾清焦急地向祁諾涵埋怨道。
　　祁諾涵得意的笑容來不及斂去，就聽見夜寒煙陰陽怪氣地問：“我怕私下里要的時候，這戲班子老板不厚道，把票錢吞沒了去！所以你們還是當面鑼對面鼓地說清楚吧？我和出云公主對臺的這場戲，票價賣了多少？”
　　“一頓酒飯而已，大皇兄一向喜歡信口亂說，你不要太當一回事。”祁諾清有些不太自然地笑道。
　　夜寒煙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語氣卻是一如既往地輕描淡寫：“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的意思是說，這傻子答應請你吃飯，你就同意帶他來看我和出云公主的熱鬧？不是都說皇帝富有四海嗎？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吃不飽的樣子？竟然被一頓酒飯饞成這樣！”
　　祁諾清也知道自己的措辭實在沒有幾分可信度，此時被夜寒煙當面揭穿，他不禁耳根微紅，心中暗恨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大哥果然靠不住！
　　祁諾涵得意地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小煙兒這丫頭可不是輕易就能糊弄過去的！我跟你說啊，你家這個臭小子他實在是笨死了，昨兒他特特地跑來問我……”
“皇兄，我昨日說過請你到吏部幫忙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祁諾清忽然淡淡地開口問道。
本來正得意洋洋口沫橫飛的祁諾涵，聞言臉色一變，立刻倒退著躲到了侍衛的身后，干笑道：“那個……我忽然想到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逛，慢慢逛哈！”
　　“真沒出息。”莫云纖見他走遠，忍不住撇了撇嘴，低聲嘀咕道。
　　夜寒煙卻低下頭，心中暗暗驚疑。
　　祁諾清顯然沒有說實話，可是有什么事能逼得一位皇帝不惜當眾開口說謊呢？為人君者，戲言尚且被人詬病，何況當面扯謊！
　　順著這樣的思路想一想，祁諾涵的一番話就格外耐人尋味了。
　　他說，祁諾清昨日特地去問他……
　　問他什么？他既然已經知道了祁諾清今日的行程，知道了今日她與出云公主都會來，那么祁諾清問的那個問題，多半與今日之事有關。
　　夜寒煙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祁諾清會特地找自家皇兄請教左右逢源的手段！
這樣說來，今日之事只怕就不是簡單的拜佛賞景了。
想想也是，一位忙得幾乎腳不沾地的新皇帝，怎么會特地抽出時間來跑到城外聽兩個女子沒完沒了地斗嘴吃干醋？
　　如果她沒有猜錯，今日之行，若非與晁國有關，便定是與前朝有關，再不然，就是他想一箭雙雕，將這兩個心頭大患同時解決掉？
　　帝王之心，深不可測，夜寒煙無力深究，此時也只好裝糊涂，走一步看一步了！
妄動干戈畢竟不是治國良策，夜寒煙才不會相信他剛剛坐穩了江山便要出手將前朝一網打盡！只要不是這種可能，她還怕什么？他想要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難道他還能敲碎她的骨頭翻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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