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還是要上山。
　　夜寒煙雖然不知道祁諾清在山上準備了什么，卻也并不十分擔憂。
　　莫云纖卻顯得十分興奮，一路之上再也沒有了半句抱怨，反而興致勃勃地趕在兩人前面，時不時地低頭在地上尋找，見到有探到路上來的樹枝，更是一定要扯過來細細查看一番。
　　對于她這樣辛苦做作，夜寒煙不禁感到由衷地欽佩。
　　一個分明心中沒有人的女孩子，要假裝成這樣一副癡心小女兒行狀，也真是為難她了。
　　不知道這個瞬間變成小女孩的刁蠻公主有沒有想過，這小徑之上每天走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真的有什么紅葉，豈有不被人撿走的道理？
　　當然了，紅葉還是有可能出現的。祁諾清費了那么多力氣講這一個故事，如果不造一兩片紅葉出來應景，那故事豈不是白講了？
　　看到夜寒煙唇角藏不住的嘲諷之色，祁諾清心中不禁生出了幾分懊惱。
　　如今主客顛倒，他竟然有了一種在夜寒煙面前無所遁形的尷尬。
　　為什么他會覺得，這個不聲不響的女子，已經看穿了他所有的把戲？
　　若非如此，她一個女孩子家，對這樣的傳說完全無動于衷，意味著什么？
　　是那個“終生廝守”的傳說對她而言根本沒有誘惑力，還是她心中并沒有什么“心愛之人”？
　　這兩種可能，都是祁諾清不愿意去相信的，而且根據他的了解，也確實不太可能是這樣。如此說來，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女子早已看穿了一切？
　　那么她會不會已經猜到了他今天帶二人出來的目的？她會不會已經對一切都胸有成竹？
　　這種猜測，連祁諾清自己都覺得有些不靠譜。
　　含英殿中只有那么幾個人，可以說，這個倔強的小女人連一個真正的心腹都沒有，她怎么可能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她此刻之所以這樣冷靜，只怕是因為她心中一直在戒備著吧？
　　雖然被自己心愛的女子這樣全神戒備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祁諾清卻也不急。他只需要知道，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可以了。
　　他有著足夠的信心，在到達山頂之前，讓這個女子放下所有的戒心，像前面那個細心地翻找著葉子的刁蠻公主一樣，將她的情緒完全交給他來掌控！
　　“清哥哥，你說的題詩紅葉，是這個樣子的嗎？”走在前面的莫云纖忽然歡呼一聲，接著從路邊的灌木叢中撿起一枚掉落的紅葉，獻寶似的捧了過來。
　　祁諾清的臉上露出十分驚訝的神色，接過紅葉看了半晌，才笑道：“我也沒見過有詩句的紅葉是什么樣的，但這片葉子上面有清晰的字跡，想來應該就是了吧？”
　　夜寒煙到底有幾分好奇，忍不住就著他手中看了一眼，只見一枚巴掌大小的殷紅色落葉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行字，隱隱看去，似乎是“在天愿為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好奇心得到滿足之后，夜寒煙立刻便覺得無趣起來。
　　雖然不知道這字跡是如何隱藏到葉子的脈絡下面的，但她才不會相信這詩句真的是紅葉天然生成！如果真的有這樣神奇的東西，為什么京城之中千百年來從來沒聽說別人撿到過？即使真的是有緣人才能得到，那個“有緣人”也不可能是見異思遷的莫云纖啊！
　　除非那個本來就不怎么明白的書生死后更糊涂了，專門喜歡玩那些騙人的把戲！
　　當然了，夜寒煙的不屑只能藏在她自己的心里，對于得到了的人來說，自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看到這片紅葉，仔仔細細撫摸著那葉子脈絡下面清晰地顯現出的字跡，莫云纖滿心感動，幾乎連她自己都快要相信，她心中確實是深愛著祁諾清的了。
　　祁諾清當然更是“感動”得一塌糊涂。她緊緊握著莫云纖的手，認真地道：“纖兒，你放心，你的心意，我心中明白。天下與你，我定不相負。”
　　“我不管天下，我只不負清哥哥。”莫云纖眉眼含笑，輕聲而“堅定”地道。
　　夜寒煙不緊不慢地跟在二人身后走著，對他們那一番肉麻的深情表白視而不見。
　　祁諾清大概是對冷落了夜寒煙感到有些歉然，在莫云纖感動地掉了半天眼淚之后，終于得空向夜寒煙笑了一笑道：“這紅葉題詩，可遇而不可求，卻也不過是一個寄托。歷來情人到此游玩的，說是求緣分，其實更多的只是對著前人的遺跡感慨一番，同時也是給自己一個警示罷了。畢竟，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我們若是為著彼此的不信任而白白放過了佳緣，那才是最大的遺憾啊！”
　　“說得真好。”夜寒煙微微一笑，感嘆道。
　　莫云纖心情大好之下，眼見祁諾清當著她的面向夜寒煙說這樣的話，竟也沒有覺得十分不舒服，反而帶著幾分炫耀似的向夜寒煙安慰道：“其實沒有葉子也沒什么的，清哥哥又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只要你恪守本分，自然也是可以與清哥哥長相廝守的。”
　　夜寒煙心中覺得好笑，但這刁蠻公主難得乖巧善良一次，她自然不會不給面子。于是她淡淡地笑了一笑：“如此，便多謝公主吉言了。不過我畢竟是奴婢出身，福分本來就薄，不敢指望什么廝守不廝守，只要沒有秋扇見捐的那一天，我便要感謝上天了。”
　　莫云纖對中原的書讀得不多，不明白“秋扇見捐”是什么意思，但聽夜寒煙的語氣，知道她終于懂得了進退的分寸，心中不禁更是得意。
　　祁諾清聽見這番話，卻是禁不住喜形于色。
　　夜寒煙從未向他坦承過自己的心意，今日這幾句話，可以說是她第一次承認她心中的愛意和期許，當面承認愿意與他廝守終生了，這怎能不讓他激動不已？
　　此時的祁諾清甚至有些后悔今日帶莫云纖前來了。這樣重要的時刻，怎能有第三人在場？這女子的性情一向清冷，她下一次表白心意，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看著我做什么？難道不打算爬上山頂了？”夜寒煙見祁諾清的目光定定地看著自己，不禁微微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以為自己可以淡然處之的，沒想到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中，竟還是微微有些發窘……
　　看來，這個人對自己的影響，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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