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諾清抬起頭來看著前方的遠山之間，淡淡地道：“連纖兒都明白的道理，四周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想必也不會不明白吧？真要打起來，我大業皇朝可不懼他們，誰要來試試我大業的刀鋒，便只好叫他有來無回！”
　　夜寒煙注意到莫云纖的臉色變了變，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么，對祁諾清最后的這幾句話，竟沒有想到要開口附和。
　　原來祁諾清今日之行是要借機敲打莫云纖，讓晁國知道他并未忘記周邊潛在的危險嗎？如果莫云纖將今日的話傳回晁國去，那晁國國君在亂打主意的時候，可能真的會考慮再三吧？
　　不過夜寒煙并不認為這樣的敲打是長久之計，畢竟人的野心膨脹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那是任何危險都震懾不住的。
　　祁諾清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晁國真的可以安分度日，今日這番用心，只要能穩住他們一兩年的時間，以后也便不必擔心了。再過一兩年，即使晁國不反，祁諾清也未必肯再容下它！
　　似乎剛剛注意到莫云纖略顯蒼白的臉色，祁諾清走到她身旁微笑道：“我的纖兒一向是最明白事理的，天下和平，朝中宮中才會安穩，否則……”
　　“清哥哥，你放心，晁國永遠不會反，如果天下有戰事，晁國甚至可以隨時為清哥哥所用，幫你打前鋒，做馬前卒！”莫云纖明白了祁諾清的意思之后，忙搶在他說出那個“否則”之前，賭咒似的舉起右手大聲道。
　　一個女子的承諾，可能對政事起不到多大作用，但祁諾清很有信心，這個一直假裝刁蠻糊涂的晁國公主，她應該知道如何對她的父兄說！
　　夜寒煙冷眼旁觀，見他二人談笑之間居然暗藏玄機，心中也不禁覺得好笑。
　　帝王之家，便是悲涼如此。
　　沒有誰會真的相信什么兩心相許。白首相依是靠不住的，只有“永不征戰”四個字，是宮中最美的情話。
　　其實，祁諾清是個可憐人，莫云纖也是。
　　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從前她一直以為莫云纖糊涂，如今才終于漸漸開始明白，最糊涂的人一直是她自己。莫云纖至少從未相信過所謂的愛情，而她自己，卻癡心想著在一位帝王身上得到全心全意的相待！
　　簡直是……天真得可愛啊！
　　帝王心中，需要容納的東西太多，多到不可能再留出一個角落，來毫無心機地寵愛一個女人。這一點，同樣生于皇家的她，為什么直到現在才明白？
　　沉思之間，忽然聽到莫云纖的聲音淡淡地道：“周邊的屬國大都是當年陪著先帝打天下的故人，對咱們大業皇朝是心存眷戀的，只要四海升平，誰愿意輕易挑起事端？清哥哥需要注意的，倒是那些前朝故舊……”
　　夜寒煙愕然抬頭時，恰看到莫云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不禁大感無奈。
　　得罪了這個女人，果然沒什么好處。這不，眨眼之間，她便又將祁諾清的注意力引到這邊來了！
　　不過夜寒煙對這樣的小手段卻并不十分在意。祁諾清從未有一刻放松對前朝的提防，即使沒有莫云纖的提醒，他又怎可能將之忽略？
　　祁諾清從未在夜寒煙的面前談過有關前朝的問題，此時聽見莫云纖提起，他不禁帶著幾分探詢地看向后者，卻只見到一派事不干己一般的淡然。
　　莫云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禁在心中暗暗冷笑，口中裝作漫不經心地笑道：“都說小煙姑娘是前朝公主，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一位曾經的公主，在前朝那些余黨之中應該是有號召力的吧？清哥哥，不如您干脆叫小煙跟那些人說說，叫他們安分一點，免得被滅得干干凈凈！小煙也算是清哥哥的人了，想必也不愿意看著自己的族人自己撞到清哥哥的槍尖上來吧？”
　　夜寒煙淡淡地道：“天下大事，豈是我一個小女子能夠干預的？我雖不愿看到戰亂，卻也只是不忍天下百姓受那兵燹之苦罷了，若當真有人要反，那是他們自取滅亡，我攔不住尚且不說，便是攔得住，也似乎全無必要。”
　　“你……真夠無情的。這么說，你是不怕清哥哥將你們前朝的余孽趕盡殺絕了？”莫云纖忍不住冷笑道。
　　“我說過了，我不管這些事。”夜寒煙漫不經心地道。
　　這樣的答案，讓祁諾清稍稍感到有一些意外。他本以為夜寒煙會借此機會開口求他對前朝留一線余地，保住前朝宗室的性命，甚至劃出一片地方來供前朝故人居住……
　　不料她竟回避得這樣徹底，難道她是真的對前朝的存亡毫不關心嗎？
　　如果這是真的，可能會讓他少一分顧慮，但從他知道的情況來看，這女子分明是在故作從容！她若當真對前朝故舊的生死漠不關心，又豈能珍而重之地將那件東西藏在身邊、豈能暗中相助四公主……
　　這個女子的戒心之重，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看來今日想要從她這里有所收獲，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容易！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祁諾清竟也并未感到十分挫敗。他微微一笑，淡然道：“我并不是嗜殺之人，只要那些前朝遺老不主動啟釁，我也不會過分理會。你們居于深宮，不問天下事也沒有錯，此事不必再提了。”
　　“可是清哥哥……”莫云纖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自然會有幾分不甘心。
　　祁諾清卻微微一笑轉移了話題：“天色已晚，兩位可曾盡興？”
　　“沒有。”莫云纖賭氣似的道。
　　夜寒煙緊了緊大氅的帶子，笑道：“公主興致倒好。只是如果要在山上過夜的話，我一定會被凍死的。”
　　“誰讓你每日嬌怯怯跟個美人燈似的，凍死你活該！”
　　話雖然這樣說，莫云纖心里卻也知道再流連下去也毫無意義，只得率先轉身，自然地挽起了祁諾清的手臂：“走吧，再不下去，凍壞了美人燈，明兒清哥哥一定會心疼的，到時候可又要派纖兒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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