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煙無助地看著那條委頓在地的綢帶，那上面清晰的泥水印痕，像是一種無言的嘲諷，鮮明地襯托著她此時的狼狽。
　　從外面跟進來的莫云纖很快便看清了此時的情形，不禁幸災樂禍地“勸解”道：“清哥哥是不是誤會小煙姑娘了？這綢帶上的腳印一看便知不是小煙姑娘的，何況還沾了泥水，顯然是從外面雪地上走進來的，沒準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不小心踩的呢！這些可都是為冊封大典準備的朝服，小煙姑娘喜歡還來不及，怎會大不敬地將它們拂落在地，還要像是泄憤一樣地踩上兩腳呢？”
　　夜寒煙此時無心與她爭吵，只恨恨地橫了一眼，冷聲道：“公主倒是看得清楚，倒好像您自己是親眼所見一樣。”
　　莫云纖得意地笑了一笑，盈盈走上前去挽住了祁諾清的臂彎，柔聲道：“不要多想了，肯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這含英殿現(xiàn)在圍得像鐵桶一樣，若是有人來過，豈有搜不出來的？清哥哥既然沒有看到什么人，那自然就是沒有。疑心生暗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夜寒煙俯身將綢帶撿起，忽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已用盡，連直起身子都難。但因為有莫云纖在，她自然不肯示弱，只得用手臂撐在椅背上，裝作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
　　“你……可還有話說？”祁諾清的聲音竟有幾分遲疑。
　　夜寒煙心煩意亂之下，無心去猜測他在想什么，只裝著若無其事地道：“你看到的，我無法解釋；你想到的，我無法干預。所以，無話可說。”
　　“好，好個無話可說！”祁諾清手中的鳳釵重重地摔在桌上，暗紅的漆面上立刻脫落掉不規(guī)則的一塊，冷冷地泛著刺眼的白光。
　　莫云纖見狀慌忙柔聲相勸：“清哥哥，您可千萬別生氣，為了這一點小事，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shù)模〔灰�忘了，這么大的天下，還指望著你呢！”
　　祁諾清靜靜地看了夜寒煙許久，眸光微微一黯，被莫云纖抓住的左手緩緩反握。
　　夜寒煙竭力壓下心中的慌亂，靜靜地等著他的宣判。
　　只聽他平靜地道：“大業(yè)皇朝，需要有一位貴妃，更需要善待前朝公主。所以，正月里的冊封，不會有變。這些東西既然你不喜歡，我會叫匠人再費些心思，改一些好看點的式樣過來給你過目，時間應該也來得及。”
　　夜寒煙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但最驚訝的不是夜寒煙，而是剛剛還在一旁竊喜的莫云纖：“清哥哥，這怎么行？您今晚帶著御林軍大張旗鼓地進來搜查，明日宮里宮外還不一定說什么呢！您若是什么表示也沒有，豈不讓天下人誤會更深？”
　　祁諾清看向莫云纖的目光之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厭惡，夜寒煙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在莫云纖期待的眼神中，祁諾清淡淡地道：“若是有什么表示，才會讓天下人誤會更深。何況，今晚不是確實什么都沒有搜到嗎？煙兒要照管六宮事務，明日定要起早，我們就不要在這里打擾她休息了。”
　　“可是，她如此品行不端，如何還能主理六宮事務？清哥哥，我就不信你心里什么都不明白！”莫云纖甩開祁諾清的手，不依不饒地嚷道。
　　夜寒煙雖然猜不透祁諾清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至少他沒有提到懲罰，已經(jīng)讓她喜出望外。見莫云纖還在糾纏不休，她忍不住冷笑道：“公主說我品行不端，我卻不知是如何不端法？敢問公主可是在含英殿之中看到了什么？您若是不放心，這會兒趁著御林軍還沒有撤，您可以在含英殿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這么搜上一搜，若是搜出了什么來，您再血口噴人也不遲啊！”
　　見她這樣有恃無恐的模樣，莫云纖的心里反倒有些沒底起來，只得虛張聲勢地道：“哼，你既然敢這么說，自然是已經(jīng)有完全的準備，誰知道你……”
　　“誰知道我是不是把人給藏到脂粉盒子里去了，或者藏到耗子洞里去了，是不是？”夜寒煙輕笑一聲，煞有介事地問。
　　“巧言令色！”莫云纖冷哼一聲，往內(nèi)殿的帳后走了兩步，最后卻又生生頓住。
　　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做這種深夜搜人宮殿的事。她若真這么做了，搜不出什么還好，若是真被她搜到了，說出去究竟是夜寒煙沒臉，還是她自己沒臉，這還真是一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
　　她雖然常常視規(guī)矩如無物，但這種關系到名聲的大事，畢竟還是寧可多小心一點為上。
　　所以她最終也只能悻悻地轉回身來，冷笑道：“藏在脂粉盒里也好，藏在耗子洞里也罷，總之你這里一定有問題！否則這半夜三更，你脂粉未洗、釵環(huán)未缷，莫非是早知道清哥哥會來，所以特特地在這里等著嗎？”
　　“既然我脂粉未洗、釵環(huán)未缷，公主還覺得有什么不妥？您是有福分的人，可以日出而‘嬉’日入而息，卻不知這世上并非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福氣！我這里只熬到了二更末，您就說我有問題，那些給您改針線的繡娘們，從現(xiàn)在到明年正月，只怕夜夜都要熬到天亮，您是不是覺得她們更加品行不端？”
　　莫云纖無言以對，只得顧左右而言他：“這么說你是在怪我挑剔？大婚用的禮服怎可有瑕疵？她們繡得不好，我叫她們改過有什么不對？不喜歡的，我便明說不喜歡，不像你，面上只跟人說好話，背地里卻把人家辛苦做出來的東西扔到地上踩！”
　　“夠了！”祁諾清早已走到門口，見莫云纖仍留在殿中跟夜寒煙爭吵，忍不住沉聲斥道。
　　莫云纖嚇了一跳，不敢再說，忙轉身跟了出去。
　　祁諾清走到殿外，想了一想，平靜地向送到門口的夜寒煙道：“含英殿的一切都不會變，以后你要做什么，我也不會阻止，只是宮中畢竟還要考慮皇家的臉面，我也希望你為了你昭徳皇朝留幾分顏面，好自為之吧。”
　　夜寒煙本待送出門外，聞聽此言卻生生頓住了腳步。
　　“原來……你畢竟還是不信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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