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寒煙的印象當中，每次她忐忑不安地走進紫宸殿的時候，迎接她的都是一個類似于三堂會審這般架勢的大場面，所以這一次，她看到殿中只有祁諾清一個人的時候，竟是莫名地感到不自在起來。
　　祁諾清從龍書案后面抬起頭來，淡淡地向蕙茹和小連子等人道：“你們都下去吧。”
　　心中剛剛感到平靜了一些的夜寒煙，聽到這句話頓時又莫名地緊張了起來，求救似的拉住了蕙茹的手。
　　“呵……這么怕我嗎？”祁諾清促狹地笑了一笑道。
　　夜寒煙微微有些赧然，感覺到蕙茹的為難，只得不情愿地放開了手，眼睜睜看著殿中的奴才們全部走了出去，并且很“懂事”地順手將殿門關上了。
　　紫宸殿的正殿之中太過寬闊，無人的時候，也便顯得格外空曠而寂寞。夜寒煙站在大殿中央，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祁諾清沿著高高的玉階緩緩走了下來，在夜寒煙怔忡的目光之中，自然地執起她微涼的素手：“在想什么？”
　　夜寒煙勉強回過神來，心中并沒有完全放下，只得尷尬地笑了一笑：“皇后的儀仗快要到了，你不需要換上吉服嗎？”
　　“煙兒，今日你的心里，真的就只有大婚這一件事嗎？”祁諾清似乎有些不太滿意，唇角的笑容淡了些，沒什么波瀾地問道。
　　夜寒煙的心尖微微一動，卻只裝著茫然不解的樣子道：“今日是大婚盛典，天下皆知，難道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嗎？”
　　祁諾清似乎很失望似的，緩緩搖了搖頭，半晌才道：“今日也是你正式冊封的日子啊！”
　　夜寒煙怔了一怔，半晌才苦笑道：“螢火之光，焉能與日月爭輝？”
　　“可是在我的眼中，只要有你在，其他所有的人都會變得黯淡無光。”祁諾清攥緊她的手，認真地道。
　　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夜寒煙覺得有些慌亂，卻又不敢冒昧地避開，一時竟鬧了個手忙腳亂。
　　祁諾清看著她慌亂的神情和微微發紅的耳根，不禁心情大好，忍不住促狹地在她耳后吹了一口氣：“你難道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我……不知道你想聽什么？”夜寒煙縮了縮脖子，感覺到自己無處可藏，只好把頭埋在他的臂彎里，像蚊子哼哼似的低聲敷衍道。
　　她知道自己現在這樣一定十分狼狽，可是除此之外，她又實在沒有辦法躲開那道火熱的目光……
　　這個人一定是故意整她的吧？
　　對她這樣的逃避態度，祁諾清果然有些惱怒。他重重地在她肩上捏了一把，帶著幾分怒意道：“我想聽你心里的話，你敢給我裝傻？”
　　夜寒煙既慌亂又尷尬，縮著脖子一個勁地往地上賴，好像以為自己可以遁地而逃一樣。
　　至于祁諾清想聽的話，她才不會說呢！
　　二人就這樣僵持了許久，詭異的安靜之中，殿外的喧嘩聲便顯得格外熱鬧。夜寒煙一直在盼著小連子或者小豆子忽然闖進來，喊一聲“皇后鳳駕到”，可是這樣的場景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生。
　　在夜寒煙的感知之中，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幾百年那樣長久  ，她的耳邊才傳來祁諾清的一聲飄忽的嘆息：“想從你的嘴里聽到一句好聽的話，怎么就那么難呢？”
　　夜寒煙有些不滿地揉了揉耳朵，用自以為不會有人聽到的聲音嘀咕道：“你想聽甜言蜜語還不簡單，只要是個女人就愿意對你說，可她們還不都是吸血鬼！”
　　祁諾清聞言不禁啞然失笑，卻也不得不就此釋懷。
　　夜寒煙的性子，他自然是知道的。這個女子可以在你背后默默地付出一切，但你想從她的口中聽到半句情話，都是難上加難！尋常女子開口便能說出一大串的那些可以讓人心神俱醉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卻似乎比登天還難。也許，都是這女子心中的那些不合時宜的自尊在作祟吧？
　　想到此處，祁諾清只得無奈地輕嘆一聲：“你都不知道要為自己爭取一點什么嗎？”
　　夜寒煙微微一怔，最后卻在祁諾清大惑不解的目光中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愿意給的，不需要她費力地爭取；而他不愿意給的，她苦苦乞求又有何用？
　　這個答案，與祁諾清原先設想的完全不同，卻又隱隱讓他覺得這才是正確的。他唏噓良久，才悵然嘆道：“天地間怎會有你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子……”
　　夜寒煙并不覺得自己有多特立獨行，但一位君王作出的判斷，顯然是容不得質疑的，所以她只得尷尬地傻笑。
　　“如果，我要將你和纖兒換一個位置，你會如何？”祁諾清忽然沒頭沒腦問道。
　　“為什么？”夜寒煙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問。
　　當然，下一刻她立刻就醒悟過來：他說的是“如果”。
　　“可是，沒有如果。”夜寒煙平靜地笑道。
　　她身上背負的不是一個屬國興旺的契機，而是一個王朝覆滅的深仇。她的存在，從來就不是為了錦上添花，而是在逆境之中掙扎求生。所以，這個“如果”，根本就不會成立。
　　這一次，祁諾清似乎早已料到了這個答案，所以他并未執著于追問原因，而是不動聲色地問出了另外的一個問題：“如果一定要做一個選擇，在我和前朝宗室之間，你會站在哪一邊？”
　　也會有的心里“咯噔”一聲，臉上頓時煞白起來。
　　他在逼她作選擇？他應該記得她以前給出過一個并不十分明確的回答，而這一次……
　　為什么在今日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里，他卻在執著于這樣的問題？
　　難道……
　　“你是不是……要對前朝宗室下手？”夜寒煙覺得自己的喉嚨里像是卡著一塊碎冰，讓她每一次開口，都能感覺到一股侵骨的寒意直透到心底里去。
　　“我不過是順口問問，你想到哪里去了？”祁諾清無奈地笑了一下，神情坦然，一時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對。
　　但夜寒煙并不會因此而掉以輕心。她緊緊地盯著祁諾清的每一絲表情，不相信地道：“可是四皇姐他們至今都沒有出現！這件事，真的跟你沒有關系？”
　　“煙兒，這么久了，你為什么還是不相信我？”祁諾清無奈地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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