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飲宴，與外面相比自然又是另外一種情形。
　　宮女內(nèi)侍都打發(fā)出去之后，殿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莫云纖親手斟了一杯酒捧到祁諾清的面前，盈盈含笑：“清哥哥，請滿飲此杯！”
　　祁諾清就著她的手一飲而盡，接著便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夜寒煙。
　　后者此時擺出一副十分無辜的姿態(tài)來，帶著得體的笑容在二人身后布菜，卻對祁諾清的目光視而不見。
　　“煙兒，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祁諾清終于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莫云纖的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的笑意，夜寒煙依舊視而不見，只作茫然不解地道：“并不曾忘記什么吧？我原本便笨得很，若當(dāng)真忘了什么，皇上多擔(dān)待些就是了。”
　　“你可真是——冥頑不化！”祁諾清憋了一肚子氣，最終還是只能無奈地嘆了一聲。
　　“皇上……”
　　門口一個怯怯的聲音，解救了夜寒煙的尷尬。她詫異地抬起頭來，只見一個明艷照人的宮裝女子站在門外，似乎有什么話想說又不敢說，欲言又止的樣子。
　　祁諾清溫和地笑道：“阿茹，你們也都進(jìn)來吧。”
　　夜寒煙這才想起，這女子正是她第一次到太和殿見祁諾清的時候那個引路的宮女阿茹，后來多年未見，一時之間她竟是沒能想起來。
　　只見阿茹怯生生地走到面前，恭恭敬敬地向三人行了大禮，然后才起身回道：“涵王在外面，好像有什么事要說，卻又不敢擾了皇上的興致……”
　　一語未盡，祁諾清已經(jīng)不耐地打斷了她：“去去去，你什么時候也跟這個家伙學(xué)著消遣朕了？他若有正事，便叫他滾進(jìn)來，若沒有就叫他滾遠(yuǎn)點，別來這一套虛的！”
　　“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剛剛是有人叫我滾？”祁諾涵賤兮兮的聲音，隔著老遠(yuǎn)就傳了過來。
　　祁諾清緩緩站起身來，冷聲道：“就是叫你滾，如何？”
　　莫云纖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夜寒煙卻覺得心中忽然輕松了很多。
　　祁諾涵似乎有一種魔力，可以讓每個與他接近的人都放下偽裝，露出自己的本性。比如此刻的祁諾清，在旁人面前，他可會露出這樣絲毫不摻假的笑容？
　　這樣想時，祁諾涵已經(jīng)不客氣地“滾”了進(jìn)來，一進(jìn)門便朝祁諾清笑道：“你小子艷福不淺，左擁右抱……咦，你們坐那么遠(yuǎn)干什么？相敬如賓啊？”
　　莫云纖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厭惡的神色：“涵王爺，這里是宮中，不是什么未蒙教化的蠻荒之地，請您注意言行。”
　　本以為憑著皇后的身份，應(yīng)該能讓這個沒規(guī)矩的人有幾分忌憚，誰料祁諾涵只是很不屑地撇了撇嘴，又轉(zhuǎn)向了祁諾清：“嘖嘖，臭小子，你的這個皇后很威風(fēng)啊！”
　　祁諾清無奈地攤開雙手嘆道：“是你確實太沒規(guī)矩了好不好？你的言行若是傳出去，別人非說我大業(yè)皇朝是蠻夷之邦不可！”
　　祁諾涵對這句話也沒覺得是什么嚴(yán)厲的指責(zé)。他指了指夜寒煙，笑道：“咱們本來也算得上是半個蠻夷之邦嘛！若非是蠻夷之邦，這個女人早該到興慶宮去住著了，你怎么可能還有機(jī)會立她為貴妃？何況你的這位皇后，不也是一位小南蠻嗎？”
　　莫云纖聽到嘲諷夜寒煙，正笑得得意，卻不想祁諾涵的話鋒一轉(zhuǎn)，竟又轉(zhuǎn)到了她的身上，她臉上的笑容來不及收斂，頓時僵硬得有些可笑起來。
　　只聽祁諾涵又繼續(xù)道：“依我說，還是蠻夷之邦長久一些！之前的昭徳皇朝倒稱得上是禮儀之邦，可是他們的下場是什么呢？還不是國破家亡樹倒猢猻散，連一脈宗親也不能保全？”
　　話題說到此處，祁諾清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冷笑道：“原來皇兄今天是替昭徳的宗親說情來了？”
　　祁諾涵的臉上立刻露出大驚失色的表情來：“哎哎哎，話可不能亂說！我跟他們無親無故的，為什么要替他們說情？”
　　祁諾清聞言卻微笑著搖頭道：“你的心里，真的認(rèn)為你跟他們無親無故嗎？”
　　祁諾涵有些遲疑地抬起頭來看了夜寒煙一眼，頓了一下才笑道：“就算他們的小公主是我弟媳婦好了，可是你都不管，我為什么要管？說來說去這還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殺你的大姨姐，與我何干！”
　　這番話再一次讓莫云纖的臉色冷了幾分，但她也知道這些事情輪不到她開口，只得強忍怒氣在一旁聽著，心中對這個多管閑事的祁諾涵已經(jīng)是恨得咬牙切齒。
　　夜寒煙卻顧不上理會其他，忙上前扯住祁諾涵問道：“你說誰？是我四姐出事了嗎？”
　　“你還說你不是來替她們求情的？”說到正事的時候，祁諾清的神情立刻便端正了起來。
　　夜寒煙對這樣一個端嚴(yán)的帝王感到極其不習(xí)慣，下意識地往后退開了兩步。
　　祁諾涵收起臉上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遲疑了一下才嘆道：“其實你心里未必不知道，經(jīng)過了上次的事，匈奴已是元氣大傷，至少數(shù)十年之內(nèi)不可能再卷土重來；至于前朝，他們更是早已只剩下兩個無知無識的弱女子，你又何必一定要趕盡殺絕？”
　　“我何曾說過要趕盡殺絕？”祁諾清下意識地向夜寒煙這邊看了一眼，冷聲斥道。
　　祁諾涵的臉上卻不復(fù)從前的玩世不恭。他盯著祁諾清認(rèn)真地道：“你這樣欺騙她，難道能瞞她一輩子嗎？小子，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我的，一生得一知己不易，別把自己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你不懂，不要瞎說！”祁諾清的臉色漸漸地有些難看起來。
　　“祁諾清，”祁諾涵正了臉色一字一頓地道，“你今日若不能醒悟，一定會讓你痛悔終生！欺騙得來的幸福，必將用一生的痛苦來償還，你知道嗎？”
　　祁諾清的神色有些猶疑，夜寒煙卻已經(jīng)按捺不住，一個箭步竄到祁諾涵的面前，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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