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陰謀
她聽不見旁人的呼喊聲,只覺得眼澀難忍,卻不見有淚墮下。
前世她到賭場中尋找哥哥,意外死于槍擊,只一剎那便奪了性命,根本來不及多想,又如何感受過這樣的真實的死亡場面
那光霍霍冷嗖嗖的刀鋒離她咽喉不過一指之隔,悸懾失緒之際,她只覺咽梗難舒,滿身的皮骨都顫了起來,分明是玄冬節序,卻是滿身汗下,寒浹肌膚。
直到黑暗中那一只帶著些許溫潤氣息的纖長手指輕觸刀鋒,寶刀鏗然落地,她那幽幽出脫了頂陽骨的三魂才昏昏歸來,寒噤一顫,怔怔地望著眼前之人出神。
那長身玉立的少年此刻就護在她身前,一襲雪狐裘沐浴在月華之下如清波郎然,不知怎地,望著那不過咫尺之遙的背影,陸欺欺心中驀地一緊,雙指竟如抓著根救命稻草一般,奮然扯住他的衣角,將身形藏入他身后。
她顱內里一片空蕩,在絕對的暴力面前,竟琢磨不出任何法子與眼前兇神惡煞的二人斡旋。
畢竟只是個色厲內荏的小姑娘,再如何苦會插科使砌,又哪里應付得來這樣的亡命之徒?
他暗自感喟不置,向面前的男女問道:“二位要殺一個小姑娘,犯得著如此大張旗鼓么?”
話音未落,這廂一雙男女便齊齊向那廂一雙男女遞上了目光,只是不知怎地,在那二人看清了陸欺欺身前所立之少年的樣貌之后,面上竟都情狀大變,似是被那張俊逸的面孔驚得口眼喎斜,久久不得只言片語。
面面相覷之下,那二人仿佛見了鬼,兩手將拱不拱,跋前踕后,結舌難言之際,也不知在計較些什么,只是咧著嘴支吾道:“你……你……”
“我?”他不禁冷笑,“我還沒問你們是什么來路,你們反倒盤詰起我來?”
那女子面色倉惶,聽得他這么一說,轉為滿腹狐疑,與那名男子互遞了個眼風,發現對方也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二人眉來眼去,眉語了數個來回,還是那女子率先沉不住氣,轉過身來,舌鈍齒短地向著陸欺欺身前之人試詢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
狗娃眉梢上揚,向前一步道:“你可是認得我?”
這……她要怎么回答?
咋舌的女子將目光轉投向那位如緘口不言的男子,在這一來二去之中,他似乎堪破了些許端倪。
這是,失憶了?
只見那兇神惡煞的女子正要有所動作,甫一撥轉身子,卻被身旁的男子拊掌按住,但聽他小心翼翼地試探:“真的……不記得了?”
狗娃不知他所指為何,但眼下自己毫無端緒,再三思量之下,他輕輕地頷首,默答其問。
非但不記得從前之事,還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朝廷欽犯的帽子。
看他們這樣子,許是自己的舊相識,說不定能為他答疑解惑。至少讓他知道自己姓甚名誰,這樣陸欺欺就不會成日把“狗娃”二字掛在嘴邊了。
一眼瞧出了對方眼中的畏懼之意,陸欺欺心中委頓不決,這二人是好是歹暫且不明,可眼前之局勢,她,加上狗娃,很顯然不是雙拳敵四手這么簡單。
狗娃不置可否,迫不及待地反問他:“你們可是認得我?那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男子思忖片刻,吞吞吐吐,卻是面色一變,納頭施揖,朗聲向其道:“公子,請恕罪,恕屬下來遲一步!”
話音方落,他一雙膝蓋毫不猶豫地向著眼前的少年跪了下去。
那女子誠惶誠恐,也照貓畫虎地學著那男子的模樣,嫻熟地跪下了身子,稽首請罪:“恕屬下來遲一步!”
狗娃無動于衷,只一味追問:“我是問你們我的名字,答非所問。”
陸欺欺在一旁不禁疑惑起來,這位朝廷欽犯怎么回事,人家不過三言兩語,他就自覺地給人家當起主子來了?這對狗男女不過哄他兩句他就屁顛顛地拿著雞毛當令箭,瞧這派頭,比郡守大人之囂張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么,陸欺欺不得不承認,他這一副慣受用玉堂金馬的派頭,竟似渾然天成,毫無矯性之跡。就拿他這一身來說,同樣一身不起眼的厚重行頭,人人都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圓,他卻穿出了一種暖手調金絲,蘸甲斟瓊液的貴公子風度,實在是讓人大惑不解。
正思忖間,只見對面的男子又支支吾吾向他道:“公子、屬下……屬下不敢直呼公子的名諱。”
“叫狗娃有什么不好?”見得那大漢一身腱子肉漸漸地矬將下去,虛驚一場的陸欺欺這才敢自他身后站了出來,嘴里嘟嚷不住,她這才剛叫順口呢,怎么著,想讓她改口呀?
少年不作理會,命令道:“既然不肯說,那就寫吧。”
男子連聲稱是,不敢怠慢。
見此情形,抱臂而立的陸欺欺不禁搖了搖頭,這兩個硬茬前一刻還對她喊打喊殺,誰曾想只是見了狗娃一面就立刻滑跪,聽他二人這口氣,這位朝廷欽犯,似乎來頭不小呢。
那她就更要盡快把他轟走了。
正好來了兩個冤大頭,她現在就盼著這一窩蛇鼠趕緊挪窩走人,還她一方清凈。
立談之間,不待陸欺欺下逐客令,那女子又打眼瞧向陸欺欺,膛中似是還憋著一口怨氣,冷言說道:“公子,此處不是說話之地,還請隨屬下到房中來,至于這位陸大夫……”
“我困了要睡覺,你們把我房里收拾干凈,我就當什么都沒發生。”
他們要密謀什么她可管不著,巴不得別牽連到她頭上,直覺告訴她,跟狗娃扯上關系就不會有什么好事!
訕訕地,她雙目一耷,露出一個不耐困倦的眼色,狗娃立即解意,向著那對男女遞上眼風,示意這二人務必照著陸欺欺的吩咐去辦。
那女子滿心憤懣,卻不得不斂起兇色,陸欺欺仗著狗娃在其側,她也不敢得寸進尺,便頻頻回敬她白眼,更恨得她切齒牙癢。
這不知好歹的死丫頭!剛才還嚇得差點兒尿褲子,現在就狗仗人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若是沒有公子庇護,看她還能囂張到何時?女子心中暗自罵道一通,憤然離去。
“小欺,你沒事吧?”見那對男女離開,驚得噤若寒蟬的蒼絨方躡步向著她走了過來,細聲關懷。
“沒事。”她抱住它的腦袋好一陣輕揉,蒼白的面色分明還沒有緩過來,卻櫻桃乍破,向其粲然一笑,“那個母夜叉想殺我可沒那么容易。”
又在逞強。
狗娃斜睨著眼幽幽地打量著她,本欲說些什么,最終轉為舒出一口氣,緊跟著那女子步入房中。
待得他轉身之際,陸欺欺方偷眼瞧了瞧那推門而入的背影,躊躇再三,終不再向他說些什么,拈裙而去。
這一夜她耿耿不寐,挨著枕頭幾乎是熬了個達旦通宵,直到晨光四散,馬嘶聲起,才坐起身來,引頸振衣,取水盥洗。
一陣颯刺刺的寒風自天井上拂下,陸欺欺冷不丁打了個寒噤,迷迷瞪瞪的睡眼登時獲得一絲清明,張眼看向眼前不遠處大敞著的房門,小幾前一絲不茍,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如此,甚好。
她取出妝奩中的竹篦漫不經心地打理著云鬢,眼角余光掃過,妝奩的角落里兀自躺著一顆通體透亮的石頭,格外扎眼。
這家伙可真是賴皮,搪塞她一塊破石頭就想賴掉診費?
她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只裝作沒看見,悄然合上妝奩。
“小欺,狗娃走了喔。”蒼絨悠然自若地晃著四條腿從她門前走過,生怕小主人沒有察覺,朗聲提醒。
陸欺欺緊抿的下唇咬得更緊:“走了正好,多一個人多一雙筷子,我可供不起這尊佛。”
“你就不關心他去哪兒嗎?”
陸欺欺放下手中的篦子,將口中噙著的絲緞系入發梢,捫口不言,心中暗道,今個兒蒼絨是怎么了?喋喋不休的模樣活像后街上嚼舌根的長舌婦。
“他愛去哪兒去哪兒,總不至于笨到去府衙吧?”
蒼絨顯得很沮喪,本想跟她賣個關子引起她的好奇心,卻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我五更天時來小解,看到那個男人鬼鬼祟祟地在屋子后邊往天上放鷹,你說奇不奇怪?”
陸欺欺心中驀地一驚,手上的絲緞也不由得勒緊。“那你有沒有留意他們去了哪里?”
“我在屋子外邊聽到他們說先去客棧,這幾日郡丞大人忙著接手府衙事務,城中警備有所松懈,越危險的地方才越安全,唔,似乎是這么說的。”
“這個笨蛋……”
陸欺欺沉聲喃喃,倏地站起身來,慌忙取下墻上掛著的那件織錦皮毛斗篷,吩咐好蒼絨之后,只身奪門而出。
蒼絨一頭霧水地跟了上去,不知道小主人這副火急火燎的模樣是怎么了,但見她神色慌張的模樣,定是有大事發生。
瓊郡地處偏遠,郡中客棧不過寥寥,挨家挨戶地找,也不會費去多少工夫。
落雪似篩,紛紛揚揚,不過旋踵之間,穹隆之下已是霏霏漠漠,乍洗梅清。
簌簌雪花落在桐油骨傘之上,擎傘疾行的少女穿梭在瓊郡的大街小巷,櫛風沐雪,一連問了三家之后,方,終是用巧計尋覓到了蛛絲馬跡。
“你家小姐的寵奴就住在天字二號房,事成之后可得告訴你家小姐,別忘了小的!”新來的小二脅肩諂笑,似乎已經賺了個盆滿缽滿。
今天一大清早,那對異族男女拖著一個大匣子住店之時他就覺得奇怪,原來是富家小姐的寵奴見異思遷連夜攜相好的私奔呢!掌柜的昨日收了他們那么多錢財都不舍得賞一丁點給他,真是摳門摳到了家。如今原配家丫鬟代她家小姐尋上門來捉奸,他順水推舟賣她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前些年丹陽貴族不知何時開始興起了大疏那豢養宛達寵奴的風氣,他在鄉下也是有所耳聞。眾所周知這宛達族是鮮少與丹陽族通婚的,如此那些丹陽貴族便照貓畫虎學著大疏國那些所謂“不成文”的慣例,豢養寵奴為樂,不分男女,供人消遣,蔚然成風之后,御空城中權貴甚至還專門設置了出笏寵奴的易奴所。
陸欺欺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蒙脧四下,見無人在意之后,遂暗自往他手里塞了一點碎銀,轉手間,蒼絨的一頓醬大骨就這么沒了。“我先去找幾個家丁來幫手,你幫我看緊他,若是出了什么紕漏,你一粒銀錁子也拿不到!”
“小的遵命!”小二唯唯諾諾,執禮甚恭,唯恐這到手的鴨子就這么飛了。
離開客棧后,她不由得松了口氣。索性今天那個小二是新來的沒什么眼力介兒,才能蒙混過關。據小二說,那對出手闊綽的男女給了掌柜不少封口費,至少可以讓他坐享其成歇業大半年
。
她不禁納罕,人和人之間差別怎么就這么大呢?后腳到了客棧這兩貨就爽快塞錢封口,前腳進她妙心居,這對打脊的狗男女卻招呼不打上來就亮刀子嚇唬人,她看起來就那么好欺負么?
此一時,非得讓他們嘗嘗她陸欺欺的厲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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