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為刀俎
順,不妄喜;逆,不惶餒;安,不奢逸;危,不驚懼;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莊烈帝 上卷 弱冠天子》
經過四十五天的漫長行軍,杜吳率領的運糧隊終于抵達了竇況的中軍大營。
坐在馬上的杜吳看著整齊有序的營寨,不由地想起漢文帝進細柳營的典故,心想這竇況不會也給自己來這么一出吧?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沒過一會兒,進去通報的士卒出來稟報,說竇校尉已經在帥帳等候杜吳,請杜吳下馬進帳。
王不留行大怒:“小子,看清楚了,這是先帝親封的二品鎮北將軍,就是你們的護羌校尉,也只是四品,該的他來拜見將軍!”
士卒不卑不亢道:“護羌校尉說了,此乃戰場,鎮北將軍雖然位高,然非作戰將軍,軍中上下,皆以護羌校尉為尊。況且我們竇校尉出征之前可是二千石的執金吾,比鎮北將軍還要高兩個級別。請鎮北將軍下馬,步行進帳。”
“放肆!”王不留行說著就要揚起長槍,被杜吳喝止住。杜吳翻身下馬,說道:“入鄉隨俗嘛,再說了,竇校尉也沒有說錯。頭前引路吧。”
陳勛和王不留行幾人憤憤地下了馬,跟在杜吳身后走了進去。
其實杜吳心里也很不爽,但是他沒有發作出來。一來自己只是個運糧官,到了地方交接完畢后,自己回長安交差就好了,沒必要跟竇況起沖突。二來竇況在朝中關系盤根錯節,自己也不想多樹敵人。
進了帥帳,見得一人,口方耳闊,劍眉倒豎,雄姿英發,大馬金刀跨坐在帥案前。見杜吳進來,起身欠了下身,拱手道:“鎮北將軍到來,本校尉本應率眾出迎,然軍務在身,不敢擅動,還望杜將軍海涵。”
杜吳回了一禮,笑道:“護羌校尉真乃國之良將,昔者孝文皇帝過細柳營,按轡改容而勞軍,今本將軍奉詔運糧,竇校尉衣不卸甲,兵不卑亢,果有亞夫遺風,本將回返后必向宰衡如實匯報,竇校尉乃真將軍也!”
竇況聞言,面有喜色,借勢請杜吳入席,待軍士奉茶后,笑道:“昔者不曾善待將軍,還請將軍海涵。今日一見,況深感相見恨晚。請將軍少歇,待軍糧官清點完糧草,況親自設宴,款待將軍。”
有道是良言一句三冬暖,許是杜吳的幾句話讓竇況心花怒放了,當晚就在營中設宴款待杜吳,還把軍中能飲的軍官全部找來陪酒,饒是杜吳酒量不錯,但是猛虎難敵群狼,才到中場,杜吳就被灌醉了,此后發生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熟睡中的杜吳突然聽到了一陣陣的號角聲,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頂帳篷里。喉嚨干得不行了,他掙扎著坐起來,剛想說話,廣白從外面端著一碗水走了進來,看見杜吳醒了,連忙上前扶起他,將碗遞過來。
杜吳大口大口地喝完水,緩了緩神兒,問道:“我這是喝醉了?”
廣白有些不忿:“上師昨晚被竇校尉等人灌了很多酒,就連陳將軍都醉得不省人事,幸虧弟子仗著出家人的身份,又把宰衡搬出來,才沒有陷進去。可是,上師……”
杜吳見他吞吞吐吐的,疑惑道:“怎么了?”
“那竇校尉陰險得很,昨晚趁上師酒醉之際,以言語激將上師,上師不察,竟答應幫他們剿滅羌兵,這分明是借刀殺人之計啊!”說罷,廣白用力捶了一下床榻。
杜吳想起來了,昨晚看似其樂融融的場面,實際上跟鴻門宴差不多。本來糧草交割完畢,今日就可以啟程回返長安,不料酒桌上竇況一直吹捧杜吳,還把當年四言定長平的事跡拿出來說與眾軍官,大家群情激奮,紛紛表示要請杜吳為大家演示一番,于是便有了竇況借機請求杜吳出兵剿滅傅幡,揚揚大漢的軍威。其實那時杜吳并未喝醉,只是勢同騎虎,只好答應下來,又怕他們還有更加過分的要求,便來者不拒地灌了幾大杯酒,醉倒當場。
想到這里,杜吳拍了拍廣白的手,安慰道:“無妨,無妨,這是躲不過去的。你也看到了,為師一路走來,處處兇險,步步殺機,所以做起事來也是謹小慎微舉步維艱的。再者,昨晚就算沒有那場醉酒,今天竇況也會借機向我求救,你說到時候為師能拒絕嗎?說是二品將軍,到頭來連個四品校尉都能騎在我頭上拉屎拉尿,為何?不就是因為為師沒有實權嗎?只有有了實力,才會有話語權。徒兒不用擔心,區區羌人,還入不得為師的法眼,扶我洗漱一下,我們去見一下竇況。既然已經領命,那就盡快了結此事早日回京。”
廣白恨恨地跺了一腳,扶杜吳起床洗漱去了。
見杜吳進帳,竇況笑吟吟地領著眾將起來行禮:“見過鎮北將軍。”
杜吳擺擺手,回了一禮。竇況便等不及地說道:“鎮北將軍果然大氣魄,昨晚已經答應幫末將剿滅傅幡,還說只用自己帶來的軍士。末將代眾將、代大漢子民謝過鎮北將軍。”
好么,這大帽子扣的,杜吳心下冷笑一聲,問道:“那就請竇校尉介紹一下傅幡的情況吧,本將也好做到知彼知己。”
竇況招招手,一個謀士打扮的人便起身來到場中介紹起了軍情。
“鎮北將軍可能有所不知,羌人是一個古老的部族,自殷商時期就已經存在了,周天子時被稱為西戎,因為以犬為圖騰,所以又被稱作犬戎。西周末期,周幽王為博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結果被犬戎所滅,連帶著褒姒也被擄走。自此強盛三百年的西周滅亡。
到得春秋末年,秦厲公征討西戎,不少西戎人淪為奴隸。在這些奴隸中,有一個叫無弋爰劍的人趁機逃跑了。秦厲公派人追殺,無弋爰劍逃進了一個山洞,秦兵放火燒山,熊熊烈火中一個形似老虎的怪物遮住洞口,無弋爰劍幸免于難。秦兵走后,無弋爰劍繼續逃跑,在山野間遇到了一個同為奴隸的劓女,兩人結為夫妻,劓女自覺相貌丑陋,便把頭發散開,以便遮蔽面容。后來的羌人也就沿襲披散長發,久而久之成了習俗。
無弋爰劍帶著妻子繼續向西奔逃,一直逃到了三河地區并在當地定居下來,那里是羌人的聚居地。當羌人知道他沒有被火燒死時,驚為天人,推選他做了首領。無弋爰劍也將他在秦國學到的農耕技術和畜牧技術傳給當地的羌人,種五谷養六畜,久而久之,三河地區變得富庶起來,無弋爰劍自然而然成了全羌人的首領,自此,便在西北地區繁衍開來。他的長房曾孫叫忍,忍生九子,發展成為九個部落;長房次曾孫叫舞,舞生十七子,發展成為十七個部落。到了本朝,無弋爰劍的羌族子孫已發展為一百五十余部落。兩年前,龐恬統一了羌人部落,并在去年春,起兵攻打西海郡,占了城池,阻斷了我大漢與西域都護府的南路。今歲,竇校尉奉圣諭征討龐恬,不料此賊堅壁清野,寨墻高筑,我軍糧草不繼,只得長期對峙。
現如今龐恬占據西海郡,深溝高壘,拒不出戰。傅幡在修遠、監羌、興武、軍虜、順礫五縣招兵買馬,與大漢為敵。這就是目前的局勢。”
聽完敵我態勢的分析之后,杜吳才知道昨晚自己答應得過于草率了。要想拿下傅幡,就要拔掉這五座城池,現在不知道這五座城池有多少駐軍,而自己卻只有區區一千步兵五百騎兵。攻城戰,騎兵起不到任何作用,這一千步兵如何才能攻城呢?
回到自己的營帳,眾將一下子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罵將起來:
“我們只有一千多人,如何攻城略地?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就是,就是,他自己帶著兩萬大軍都沒能攻下一座城池,憑什么讓我們將軍為他做嫁衣!”
“將軍,我們直接回返長安吧,反正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這樣回去也不是違抗軍令。”
“對啊,我們將軍是二品,憑什么聽他一個小小的四品校尉指揮?”
見杜吳沉思,廣白止住了眾人的憤憤不平。黃大戟賭氣背著眾人坐下,手中的長劍不斷地戳著地上的泥土,直到戳出來一個深坑。
杜吳環視了一下眾人,讓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廣白和陳勛。此刻的他才深刻地感覺到何為一人智短兩人智長。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雖沒有立軍令狀,但是畢竟已經答應了竇況。更何況西海戰事結束之后,竇況肯定官復原職,執金吾可是我的頂頭上司啊。所以現在要好好想想如何打贏這場仗。”杜吳說完,目光投向了陳勛。
陳勛見杜吳看他,倍覺壓力陡增。想了半天,才說道:“是不是可以擒賊先擒王?”
杜吳笑了:“勛兒且說來聽聽。”
“末將以為,先打聽到傅幡所在的城池,然后猛攻此城,拿下傅幡,然后押著他去勸降其余城池,是不是可以?”
話音未落,廣白插嘴道:“不妥!陳將軍可曾想過,即便我們知道了傅幡的所在,以現有的一千多人如何才能攻下城池?兵書上說:十倍攻城,我們更不知道守城敵人有多少,萬一攻不下來,損兵折將,鎮北將軍可是要擔責任的!”
陳勛頓了頓,說道:“大和尚所言我豈不知?只是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方法嗎?”
廣白笑道:“自然是有啊。我們可以誘敵出城,到時候便可聚而殲之。上師覺得如何呢?”
杜吳贊許地點點頭:“總體設想是對的,只是如何誘敵,如何聚殲,可是要好好籌謀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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