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于無聲處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猶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 唐 ??岑參
快出發的時候,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馬辛感嘆了一句:“還只是九月啊,居然就下雪了。”
廣白接過話茬:“這是西北極寒之地,自然比不過長安。這會兒的長安應該是落葉滿地呢!
杜吳點點頭,不由得想起了琵琶和紫蘇。從紫蘇被立為太子妃之日起,他就沒怎么見小姑娘笑過,算起來,也還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琵琶也是如此,十六歲,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就覺得自己是個畜生。當然,兩千年前的大漢,十三四歲已經可以娶妻或嫁人了,到得十六歲如果還沒嫁出去,那家里的長輩可就要著急了。即便如此,杜吳還是有點接受不了。想到這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貼身魚鱗甲,甲是冰的,心里卻熱乎乎的。
此次誘敵,杜吳裝了幾十輛大車的干草,淋了滿滿當當的火油。又專門挑了一些體弱的老牛,著陳勛帶了五百騎兵押運,馬留率領一百弓弩手緊隨其后,其余八百多步卒分成兩隊,一隊由黃大戟率領,負責保護馬留的弓弩手,一隊由馬辛率領,守護中軍。最后留了優曇缽和古山龍作為后備,隨時支援。當然,優曇缽不知道的是,在他出發后不久,大營里的一支騎兵就悄悄地尾隨其后,一來押陣,二來尋機會將龐恬騙出城外殺之。
青海湖東北側的官道上,一支龐大的車隊開始點起了火把。北風呼嘯而過,險些吹滅許多火把。天已經黑下來了,眾人低著頭,拼命將鞭子抽向慢吞吞行進的老牛身上,旁邊押運的騎兵首領仿佛忍受不了這焦人的行軍速度,便率騎兵小跑疾行起來,片刻之間就不見了蹤跡,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一支無人看護的牛車隊伍緩慢前行著。
不遠處緊緊跟著的傅幡驚奇地發現,這支隊伍的方向并不是長安,而是尕海鹽池。略一思索,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個漢人的將軍,果然是個不著調的家伙,估計也是想趁著夜色偷盜咸鹽帶回長安販賣吧。
眼看著押運騎兵的火把漸行漸遠,牛車隊伍也已經離開漢人軍帳近二十里了,傅幡便跳了出來,亮出環首刀,大喝一聲:“兄弟們,沖上去,殺光他們,搶光他們的糧食!”眾人一齊吶喊,千余騎兵烏泱泱地沖鋒起來,暗夜里看不清地面,有一小片沖鋒的隊伍被絆倒,頓時慘叫聲連連,不過很快就被風聲給蓋過去了。
那些本來正在趕著牛車的人看見斜刺里殺出來一票人馬,頓時嚇得屁滾尿流向后方跑去,連牛車都不要了。羌人們一看大喜,紛紛跳下馬來搶奪牛車。
羌人計算軍功的方式跟中原大有不同。自秦國商鞅變法起,中原各國各朝作戰,都開始以人頭累計軍功,一顆人頭升一級爵,總共二十爵,所以人頭又被稱為首級。這種制度在秦國實施得最徹底,所以戰國時期第一次上戰場的各國新兵在看到對面的秦兵腰里掛著一顆或兩顆人頭時,往往會不戰而降,而這種制度需要一個強大的監督和審計制度。后來隨著戰爭規模越來越大,攜帶人頭作戰變得不利起來,就改成了以左耳或者頭皮記功。漢武帝時期,十七歲的霍去病率八百騎兵陣斬匈奴兩千余人,還殺了單于的祖父,俘虜了單于的叔父,被封為冠軍侯,也稱為武將的最高峰。而同期的飛將軍李廣雖然追擊匈奴多年,可是他不是在迷路就是正在迷路的路上,辛苦了一輩子,雖然苦勞,但是卻沒有多少功勞,到死也沒撈上半個爵位。所以中原士兵打仗,不用擔心是否公平,只要自己勇敢,就能有希望博個爵位。
然而羌人本就生活在苦寒之地,艱苦的環境使得他們不得不聚群而居,因此部落也就應運而生了。大家出來打仗,就是為了搶劫之后可以過上好的生活,當跟其他部落一起出征時,他們會為了自己的部落搶奪物資,而當一個部落出征時,又會為了自己的小家庭大打出手,因為如果自己沒有搶到足夠的物資,家人可能就會挨餓。部落不相信眼淚,只相信弱肉強食。因此當他們看到趕車的漢人一哄而散時,最先做的不是聽指揮去圍堵,或者放出斥候偵查敵情,反而一窩蜂地沖向牛車,試圖占有更多的糧草。
然而狂歡總是短暫的,就在羌人們哄搶之時,一支響箭射向天空,片刻之后就看見無數的火箭從天上落下來,眼尖的羌人馬上把身子藏在了牛車之下,還有的騎上馬就想跑,沒想到火箭落地之后,瞬間引燃了滿是火油的牛車,火勢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動物天生是怕火的,牛也不例外。此刻那些氣喘吁吁的老牛也變得精神起來,拉著起火的牛車在官道上東跑西竄,場面頓時大亂起來。此時雪開始大了起來,然而風也變得更強了,火借風勢,只聽得呼呼聲、哭喊聲、哞哞聲不絕于耳。漫天的箭雨還沒有停歇,一個個的羌人身體倒了下去,被牛踩死,被車壓死,被同伴踩死,被火燒死的不計其數。傅幡騎在馬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心中仿佛在滴血。這可是他大半的精銳啊,如今竟然喪于火口,豈不心痛哉?
手下見他發呆,扯著嗓子喊道:“酋長,快回城吧,要不然我們也要死在這里了!”
傅幡如夢初醒,調轉馬頭向來路跑去,幾名親隨緊緊跟在后面。傅幡不敢回頭看那凄慘的景象,只好一路狂奔,那馬仿佛受驚了一般,跑得飛快,轉眼就把親隨甩在了后面。
待他跑到城門下時,發現身邊已經空無一人,不由得有些心慌起來。他趕忙朝城樓上喊話,就在這時后面黑乎乎的一群騎兵也追了上來。
其實火起的時候,城墻上的羌人士兵已經看到了,他們也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因為羌人打仗喜歡直來直去,很少用計謀,如今看見火起,頓時感到不妙,便都停在了城樓上。此時見傅幡單騎而來,驗明身份后,剛打開城門,就看見一群騎兵一邊用羌語喊著“酋長”一邊狂奔,便都以為是戰敗逃回來的自己人,根本未加防范。
誰料那群騎兵剛沖到城門前,為首的一個將領手起一槍,將還立在門口等待的傅幡直接刺死,然后縱兵長驅直入,沖入城中,左右突刺,城中頓時亂成一片。
原來那將乃是陳勛。當時脫離牛車之后,輕騎快馬趕到修遠城附近,以逸待勞,只等羌人敗兵回城賺開城門之際,縱馬入城的。沒想到回來的只有一個人。陳勛怕城門再度關閉,便沖了出來大喊酋長。陳勛在西域待過半年,羌人的話語也多少懂得幾個簡單的詞語,酋長便是其中之一。當時一時情急,也想不起來其他的詞語,便大喊了一聲“酋長”,沒想到那貨居然真是傅幡,也是該他倒霉,城門開了之后還傻愣愣站在那里,被陳勛當場捅了個窟窿,又被五百戰馬踏成肉泥,最后還是用他的佩刀和盔甲為陳勛記了首功。
話分兩頭。
這邊陳勛帶著騎兵在城里大殺四方,還救出了王不留行等人。那邊的龐恬可是有些坐不住了。遠遠地就看見火起,而起火地點據龍夷城僅二十余里,那是今晚他給傅幡指定的埋伏地點啊。難道是得手了?既然得手,為何要放火呢?這可是會驚了戰馬的。傅幡雖說不是名將,但是牧民出身的他這點道理還是懂的。如果不是傅幡放的火,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漢人了。難不成是他們見牛車被奪,放火焚燒糧草同歸于盡嗎?嗯,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龐恬正在這里胡思亂想著,忽然看見一些火把朝龍夷城而來。他頓時緊張起來,命人張弓搭箭,加強警備。
不多時,那伙人來到城門前一箭之地,便用羌語大聲呼救起來。龐恬見狀,叫其中一人上前答話。豈料此人正是下午傅幡派來的送信人之一,當時龐恬還賞了他一壺酒。
聽聞傅幡被圍,而漢人兵并不多,只是火勢太大,牲畜亂跑,踩死無數,又尋不到傅幡,這幾人便前來龍夷城求救。龐恬大怒,區區幾個漢人,再加一個書生,就把鮮水海的子民傷成這個樣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下點了大隊人馬,縱馬向火起之地狂奔而去。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已經開始沒到馬蹄子了。
龍夷城南五里的樹林中,竇況抖了抖披風上的雪:“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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