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芹麗坐上回家的客車，心里舒暢極了，她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她以第一名的好成績成功考上縣城一小，等回去把調動手續一辦，她就可以離開那個小山村了，她過去的事就會一筆勾銷，她會有新的同事，會以一個全新的面貌面對嶄新的生活。

平日擁擠的客車，今天人照樣擁擠，周圍人聲嘈雜，孩子的哭鬧聲，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酸臭味，都讓她作嘔。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

張芹麗回到家，王大壯不在家，兒子正帶著女兒在院子里做作業，看見張芹麗回來，女兒歡呼著撲了過來。

“媽媽，你總算回來了！我都想死你了！”女兒抱著張芹麗，小嘴吧嗒吧嗒往張芹麗臉上親。

“媽媽也想你！”張芹麗親了親女兒，說，“爸爸呢？”

“爸爸下地干活了！讓我們好好寫寫作業，馬上要開學了，寫不完作業會被老師罰的！”女兒嘟著小嘴說。

“那你們的作業寫完了嗎？”張芹麗說著，拉著女兒向兒子走去，兒子看見她回來，出奇地冷漠。

張芹麗站在兒子背后，看著兒子的作業，兩個孩子的成績一直挺好的，畢竟是她一手輔導的，差不了。

“休息一下吧，媽媽給你們做好吃的！”張芹麗摸了摸兒子的頭。

沒想到兒子躲開了張芹麗的手，往旁邊挪了挪。

“怎么了？小杰，不高興了？”張芹麗奇怪地說，他和王大壯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叫王杰，女兒叫王樂，平日跟王大壯很親近，和她感情一般  ，她不在家幾天孩子可能不會有什么怎么樣，但是王大壯只要不在家一天，孩子都受不了。

“你做的飯能吃嗎？”王杰沒好氣地說。

張芹麗不喜歡兒子這樣跟自己說話，雖然在家務、農活方面，他不太擅長，但是她把兩個孩子的學習抓得很好，她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對不起兩個孩子的地方。

“王杰，怎么跟媽媽說話的？媽媽從小就是這樣教你的嗎？”張芹麗不高興地說。

“對呀，張老師您從小就教我要誠實，我說的不是實話嗎？”王杰瞪著張芹麗。

張芹麗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王杰今年五年級了，她從來沒有發現，孩子對自己的態度有了這么大的轉變，現在她才意識到，孩子大了，很多事情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

張芹麗臉色緩和了下來，拉個凳子在兒子旁邊坐下，輕聲說：“小杰，你怎么了？有什么話我們好好聊聊！”

“我跟你沒有什么好聊的，有你這樣的媽，我在同學面前都抬不起頭來，你不是喜歡離家出走嗎？那你走了就不要回來��！”王杰吼道。

“啪”一巴掌打在了王杰臉上，別人怎么說她，她都可以忍，但是這是她的兒子，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現在覺得自己給他丟人了，這讓張芹麗十分傷心。

“王杰，我告訴你，不管別人怎么說，我永遠是你媽！”張芹麗怒氣沖沖地瞪著王杰。

“你是個賤女人，你不是我媽！”王杰站起來，不等張芹麗反應就向外跑去。

“小兔崽子，你給我站��！”張芹麗站起來，朝王杰跑去，王樂看見哥哥跑了，大哭了起來。

王杰跑到門口，剛好撞上下地回來的王大壯，王大壯一把拉住王杰，說道：“跑什么，作業做完了嗎？”

王杰看見王大壯，垂下了腦袋，說：“沒有！”

“一天瞎胡鬧，后天就開學了，作業做不完小心老師收拾你！”王大壯提溜著王杰走進院子，看見張芹麗，愣了一下，說，“回來了？還沒有吃飯吧？我去做！”

張芹麗哪還有心情吃飯，氣都被王杰氣飽了，她一把拉過王杰，說：“王杰，你現在長本事了，我不是你媽，那誰是你媽你去找誰去！”

王大壯皺了皺眉，不悅道：“怎么一回來就訓孩子，孩子大了，說話得注意方式方法！”

張芹麗本來窩了一肚子火，聽見王大壯說的話，火氣更旺了，“王大壯，是不是你跟孩子亂說什么了，他看我就像看仇人一樣！”

還沒有等王大壯說話，王杰就沖她吼道：“還用我爸說什么嗎？村里人誰不知道，你就是一個不要臉的女人！”

“小杰，你胡說什么！”王大壯沉下臉，“誰教你說這些的，快跟你媽道歉！”

“我不道歉，她不配！”王杰像看仇人一樣看著張芹麗。

“啪”有一巴掌打在了王杰臉上，這次，是王大壯打的，他平日確實很溺愛孩子，但是，他絕對不容許自己的孩子這么目無尊長，更何況是對自己的媽說這樣的話。

王杰捂著臉，他沒有想到，一向慈愛的父親居然也打了他，他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你們……你們都打我！好，既然這個家容不下我，那我走！”

王杰說完，拔腿就跑，“王杰，你給我站�。　睆埱埯愊肴プ�，卻被王大壯拉住了。

“別理他，小孩子脾性，那么大人了，不會有什么事的，讓他自己冷靜冷靜！”王大壯說完，就朝廚房走去。

張芹麗嘆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的事情在村里傳得沸沸揚揚，當年她是一個人，別人怎么說，傷害的就只是她和她的父母，都是成年人，現在不一樣，傷害的是她的孩子，她心里更加慶幸，自己考上了，可以把孩子一起帶離這個是非之地。

王大壯說得對，讓孩子自己冷靜冷靜，反正這個村子就那么大，也出不了什么事。

張芹麗走進廚房，看見忙碌的王大壯，說道：“大壯，我去縣城參加選調考試，考了第一名，可以調去縣城一小了！”

王大壯一頓，其實他早就知道張芹麗去縣城考試了，是張芹麗的媽媽告訴他的，她媽媽的意思是讓他阻止張芹麗，不要瞎折騰了，現在他們老了，就想過點兒女繞膝的安穩日子。

王大壯心里很矛盾，這么多年，張芹麗從來沒有放棄過進城的想法，況且他也說過允許她往縣城發展。

“怎么了，大壯，你答應過我的，允許我去縣城！”張芹麗急忙說道。

“對，我是說過，挺好的！”王大壯轉過身，沖著張芹麗笑了笑，說：“你放心去吧，家里和兩個孩子我會照顧好的，我也會努力賺錢，爭取在縣城買房！一家人團聚�！�

張芹麗一把摟住王大壯，熱淚盈眶，其實去縣城，她最希望的是王大壯的支持，以前，一說起去縣城，王大壯就說要離婚，現在聽王大壯這樣說，她心里感動極了，無論何時，她都不會離開王大壯，是她，在自己最難的時候娶了自己，解救了她，她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謝謝你，大壯！”張芹麗哽咽著說。

“謝什么，這么大人還哭鼻子！”王大壯扶起張芹麗，說，“進城是你這么多年的夢想，我已經耽誤你很多年了�！�

聽王大壯這么說，張芹麗哭得更厲害了，她拍打了王大壯一下，說：“你不怕我跟別人跑了嗎？”

“哈哈，要跑早就跑了，我相信你，芹麗，前久是我不好，沒有顧及你的感受。你走吧，離開這些閑言碎語，過你想過的生活。”王大壯深情地說道。

“那孩子我也帶去吧！城里的條件更好！”張芹麗說道。

王大壯想了想，說：“縣城的學校不比鄉下，教師沒有宿舍，你去了還得租房子住，帶著兩個孩子也不方便！”

“我……我想帶他們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張芹麗堅定地說。

王大壯沉默了，這兩個孩子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他對于孩子的感情很深厚，如果張芹麗把孩子帶走了，那他不知道這漫長的日子他該怎么度過。

但是張芹麗說的也有道理，確實，孩子在農村學校和城市學校是不一樣的，暫且不說老師的水平相差多少，就是見識也是不一樣的。

“芹麗，我想你還沒有辦理調動手續，一切得等你那邊弄好才行，你現在去得熟悉環境，租房子，哪里有時間照顧孩子？”王大壯擔心道。

張芹麗沒有想這么多，她只是覺得，如果她去縣一小教書，那作為老師的子女，轉學應該容易，卻沒有考慮這些實際問題。

“那就先讓他們再在這里讀一個學期，等我安頓好再接他們！”張芹麗妥協道。

“嗯，我也會努力的，爭取早日在縣城買房，讓你們在縣城有個家！”王大壯從來沒有這樣渴望過賺錢，一個男人，如果連讓老婆孩子有個家都做不到，那他覺得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兩人達成一致，張芹麗輕快地哼著小曲幫著王大壯洗菜，好不恩愛。飯做好了，還不見王杰回來，張芹麗有點著急，說：“要不還是去找找吧！”

“不用找，屁大點孩子，過一會兒就回來了，自己孩子自己清楚！”王大壯招呼王樂過來吃飯，王樂卻一直在擔心哥哥，剛才爸爸媽媽打哥哥的場景好恐怖！

“還是去找找吧，孩子正值青春期，很容易叛逆的！”張芹麗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王大壯也站起來，說：“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嗎？”

“我哪知道，村里看看唄！”張芹麗說道。

“呵呵，我猜他現在肯定去你媽家了！”王大壯笑道。

“不會吧，他做錯了事還敢去我媽家？”張芹麗說道。

“怎么不可能，你想想，在這個村，誰能治得了我們倆，除了你爸媽還有誰，所以我勸你別去，省得被老太太罵，反而助長了他的氣焰！”王大壯拉住她說。

“你怎么這么了解他？”張芹麗奇怪道，她也天天在家，這些她怎么絲毫不知道。

“你對他功課那么嚴格，每次被你罵他都去媽家，每次都是我去請回來的，你當然不知道了！”王大壯說道。

張芹麗有點慚愧，“大壯，孩子大了，以后我們真得改變一下教育方式了，不能再打他了，今天我也沖動了點，我打了一巴掌不算，你也打了一巴掌，會不會把孩子的心打寒了？”

“什么？在我回來之前你已經打過一巴掌了？”王大壯驚訝地看著張芹麗。

“是呀，那小兔崽子說話太氣人了！”張芹麗忙說道。

“走走走，趕快去看看！”王大壯不淡定了，他原以為他打的那個耳光也不重，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如果父母都打了他，那真的會讓孩子心理受挫的，覺得沒有人愛他了。

張芹麗和王大壯帶著王樂慌忙趕去娘家，因為都是一個村，沒幾分鐘就到了，可是絲毫沒有王杰的身影，王杰壓根就沒有來過。

“你們兩口子怎么能那樣對我的孫子，還不快去找，如果孩子有什么事，我饒不了你們！”張芹麗媽媽說著就哭了起來，王杰可是她最寶貝的外孫。

“媽，你別著急，我們這就去找，你看好樂樂！”張芹麗也慌了，和王大壯滿村子找王杰。

天漸漸黑下來，兩口子把村子都翻了個遍，連王杰的影子都沒有見到，王大壯肯定王杰肯定就躲在哪個角落里，他們越是找他，他越不出來，他提議先回家，王杰沒有吃飯，身上也沒有錢，即使有錢也沒有地方買，等餓了自己就回來了。

張芹麗還是不放心，她覺得他們已經找得夠仔細了，一個小孩子能藏哪里，這時，村頭開小賣部的大娘聽見他們找孩子，忙跑來告訴他們，她看見王杰和幾個初中生騎摩托車去鎮上了。

“什么樣的初中生？他們哪來的摩托車？”張芹麗慌了。

“都是這個村子里的，輟學在家，天天在村里晃悠那幾個！”大娘說到那幾個初中生，咬牙切齒道，“我跟你說，那幾個孩子抽煙喝酒樣樣都會，沒有錢花就偷東西，派出所都抓去教育幾次了，你們可別讓小杰跟他們來往！”

張芹麗又氣又急，那幾個輟學生她是知道的，中學老師拿他們沒有辦法，還讓小學老師協助去規勸，她都去家里說過好幾次，一點用都沒有，如果小家真跟這些讓在一起，那會做什么事還不知道呢，她慌忙讓王大壯去騎三輪車，朝鎮上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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