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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李諭子


第646章  李諭子

        李諭等人對化學獎沒有提名權,1918年的諾貝爾化學獎頒發給了哈伯,這個頒獎在諾貝爾的自然科學獎中爭議性非常大。

        哈伯的在科學上的功勞沒的說,合成氨功在千秋,解決了糧食問題。

        不過絕大多數科學家都對哈伯的為人嗤之以鼻,頒獎時他的演講幾乎無人鼓掌。

        因為嚴格說,哈伯犯了嚴重的戰爭罪。戰爭期間,他把合成氨工廠轉而生產硝酸銨,從而制造炸藥;最關鍵的是,他引領了化學戰,這可不是一個小污點。

        慕尼黑大學要舉辦一場物理學會議,李諭與愛因斯坦想邀請普朗克同行,不過他因科學院的事務纏身沒能同行。

        慕尼黑大學剛剛成立的“數學-物理研究班”隆重接待了李諭和愛因斯坦。

        數學-物理研究班主要有四名教授:維恩、林德曼、福斯、索末菲。

        其中維恩、索末菲兩人是搞物理學的,林德曼與福斯是搞數學的。

        實際上此時的巴伐利亞還沒有非常安穩,有那么一些小小的動亂,不過大學里的人還是挺多的,愛因斯坦和李諭兩人分別做了演講,正好是兩個領域,愛因斯坦講相對論,李諭講了量子理論。

        福斯說:“那個叫做海森堡的學生,我好像見過。”

        結束演講,眾人來到會議室。

        這個問題很犀利,也很本質,李諭說:“我認為他們也是全同粒子,不然原子的性質就會出現細微差別,它們組成的整個世界都將亂了套。”

        海森堡?

        李諭咳嗽了一聲:“沒關系,泡利同學,讓他問吧。”

        好嘛,原來是物理學界的超級“懟神”泡利,難怪會不顧規矩舉手提問。

        “我們知道,宏觀世界中任何兩片樹葉都不一樣,任何兩個雞蛋也都不一樣。

        按流程,這時候輪不到學生發問,不過李諭還是說:“可以。”

        “在微觀領域,我認為存在‘全同粒子’,而且它應是一個基本的規則。

        “這就是單光子試驗的理論依據吧?”泡利問。

        “是的,”李諭說,“從實驗的總結來說,微觀粒子根本無法區分,完全相同,交換兩個全同粒子體系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他們問完后,索末菲等人進行了接下來的問詢環節,唯獨維恩對這套理論不太感興趣。

        泡利卻對他說:“海森堡,你還沒有正式進入大學,不能提問。”

        “你非常聰明。”李諭說。

        “感謝院士先生!”海森堡說,然后站起來問道,“既然光子可以是全同粒子,那么電子與質子哪?還有您預言的中子?”

        底下突然有個學生舉手:“院士先生,我能問個問題嗎?”

        那名學生起身道:“謝謝院士先生,我叫泡利,是一名研究生。我想問,全同粒子,指的是光子和電子嗎?”

        泡利身旁的一位學生也舉起手:“院士先生,我也有個問題。”

        李諭把下一步準備發表的論文提前進行了部分演講:

        “量子力學已經發展多年,基于近些年的研究,尤其是在對普朗克公式的研究,我認為到了提出一個新觀念的時候。

        “但在微觀領域,由于量子的特性,必然要有完全相同的粒子,它們的內稟屬性,比如質量、電荷等等完全相同。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能夠將它們區分的痕跡。也就是說,它們完全相同。”

        多年后學界證實,電子、光子是全同粒子,質子、中子這種復合粒子也是全同的(雖然它們還有夸克結構)。

        林德曼說:“是的,幾天前他的父親將他帶來慕尼黑大學,要讓他報名為我的學生學習數學,好讓他遠離那些好斗的團體與組織。”

        他指的還是這時候的巴伐利亞的那些動亂,海森堡挺不安分的。

        福斯問:“您沒有同意?”

        林德曼點了點頭:“他不像個學數學的。”

        林德曼本人搞的是數論,比較著名的成就是證明了π的超越性,給古希臘三大尺規作圖問題中的“化圓為方”問題結了案(即π的超越性導致不可能化圓為方)。

        李諭好奇道:“教授為什么這么評價海森堡?”

        林德曼說:“他有些傲慢,不想讀大學本科,要直接成為研究生,而他只是一個剛剛中學畢業的年輕人。面試時,我問他讀過什么書。海森堡回答說,《數論》,還有外爾的《空間-時間-物質》。言語中對這本《空間-時間-物質》更加喜歡。”

        《空間-時間-物質》聽名字就知道是講相對論的。

        林德曼繼續說:“我贊同希爾伯特先生的說法,物理學是不完備的,如今的狀況大家有目共睹,可以說到了千瘡百孔的地步。所以我并不喜歡外爾那種用物理學來玷污純數學的做法。因此我對海森堡說,‘你不再屬于數學。’”

        估計多年后海森堡得感謝他的拒絕,甚至由衷說一句“看人真準!”

        李諭說:“要是喜歡物理學,完全可以把他介紹給索末菲教授嘛。”

        林德曼沒什么意見,對索末菲說:“你贊同的話,可以面試他。”

        從剛才演講時的提問,索末菲就聽出來這個叫海森堡的年輕人有兩下子,而且他本人也是搞數學起家的,當年崇拜湯姆遜的“數學物理學”,轉入了理論物理學研究。

        海森堡原本有志于數學,但索末菲看得出,他的物理直覺也異常好,于是說:“還好他沒有離開慕尼黑。”

        數學此后幫了海森堡的研究,而且幫助不小。

        比如他提出的矩陣力學,對同時期絕大多數物理學家來說,根本就不知道在講什么!

        因為這時候矩陣(或者干脆叫線性代數)只有少部分數學家搞,沒有一個物理學家會研究莫名其妙的矩陣。

        海森堡那時候屬于硬碰,因為他也是研究了好久才知道原來自己費了大勁弄出來的東西,數學界早就有人搞出來了(僅限數學部分)。

        雖然繞了彎,但這件事完全展示了他在數學、物理兩方面的巨大天賦。

        稍晚些時候,索末菲把海森堡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李諭同在辦公室中。索末菲隨便問了幾個問題后,就決定收下他。

        “我愿意接納你,但我的研究所比不上維恩教授的實驗室。”索末菲說。

        海森堡覺得無所謂:“我并不擅長做實驗,實驗室小一點沒關系。”

        索末菲說:“你還要征得父親的同意嗎?關于你要進入大學學習理論物理學。”

        “我想不需要了,否則他會很擔心,”海森堡說,“但我是真心崇拜今天演講的李諭先生還有愛因斯坦先生,愿意轉入理論物理學。”

        李諭說:“那你知不知道,愛因斯坦先生曾經在大學畢業后找不到工作,乃至于在一家專利局當了好幾年專利員,才謀求到了一個大學教職。理論物理學的就業面非常窄,幾乎僅限于大學教授。而數學與實驗物理學發展了多年,在工業界和中學中都可以輕松找到工作。”

        <div  class="contentadv">        海森堡自信說:“我肯定可以成為一名大學教授,即便現在大部分的大學教授已經滿員,因為我比他們都要強。”

        李諭笑道:“祝你好運。”

        他能進入索末菲的研究所挺幸運,現在研究原子光譜這種量子問題的研究所沒有幾個大學開設。

        當然了,按照要求,研究理論物理學的學生肯定要必修維恩的實驗物理學課程。

        在慕尼黑接下來的幾天,李諭寫出了關于“全同粒子”的論文,準備投給《SCIENCE》。這算開個頭,“全同粒子”的實驗證實要等到1980年代。

        而理論上的研究,則要靠另一個還沒出山的量子力學大神——狄拉克,以及一些其他的物理學家,如費米等人的工作慢慢完善。

        只不過在這個時空下,未來的“玻色子”一詞很可能會被改成“李諭子”,因為這些名字本來就是狄拉克起的(按照對標準粒子模型的貢獻來說,叫做狄拉克子其實更合適)。

        ——

        現在的歐洲還是沒啥理論研究環境,與愛因斯坦他們多待一周后,李諭便回到了巴黎。

        代表團只知道李諭又參加了眾多大學演講,還不知道他在粒子物理學上馬上就要邁出的一大步,因為他們正被巴黎和會“最高會議”的決定搞得焦頭爛額。

        美英法三國的首腦組成最高會議剛剛約見了中國代表團,由對中國態度較好的威爾遜傳達了他們決定的最終方案:“日本將獲得膠州租借地和中德條約所規定的全部權利,然后再由日本把租借地歸還中國,但歸還之后仍享有全部經濟權利,包括膠濟鐵路在內。”

        簡單點說,就是德國在山東的有關權益轉交給了日本。

        威爾遜特意給顧維鈞、陸徵祥解釋說:“現在提出的這個解決方案,最高會議希望能被中國接受,它也許不能令中國滿意,但在目前情況下,已是所能尋求的最佳方案。”

        但中國代表團肯定不能接受,這不還是相當于喪權辱國嘛!

        在與顧維鈞會面時,他對李諭失望地說:“我們還是徹底失敗了,雖然竭力爭辯,要求由德國直接向中國歸還奪去的權利,但毫無效果,最高會議決定把方案列入巴黎和會的對德和約,不會再就中國問題進行討論。”

        李諭無奈道:“果然如此糟糕。”

        顧維鈞說:“太無力了!弱國無外交啊!只能希望北洋政府不要讓我去簽字,因為這對我來說無異于死刑。”

        李諭嘆道:“尊嚴只在刀鋒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

        顧維鈞同樣說:“列強還是列強,即便我們是戰勝國,也沒有用。”

        雖然巴黎和會要在一個月后才會正式舉行簽字儀式,但對中國代表團來說,結果已經注定。

        顧維鈞的表現堪稱外交場上的藝術家,但北洋政府此前埋下的禍根還是無法消除。

        就像玩王者,一個大佬帶四個菜鳥,如果贏了,這些人會直呼這個人牛逼;若是輸了,這四個人會狠狠地責怪大佬,說都是因為他才輸了。

        好在顧維鈞這人夠強硬,沒有因此背鍋,反而開啟了人生高光。

        陸徵祥等人表現得還是多少有些軟了點,但背后的北洋政府才是本質原因。

        身處近代史,李諭完全明白了為什么歷史教科書會寫一句:資產階級革命失敗是因為他們有軟弱性。

        在這個世界,真心是弱肉強食,利益至上,國家之間哪有所謂的公平、道義?別人不僅不會坐視你強大,甚至還會拼命阻攔。

        別說一戰了,打得更慘烈的二戰之后,世界格局還是沒有多大變化,也就用幾千萬條生命確定了國家和邊界線。

        發達國家還是當年的列強。有幾個國家突破了階層壁壘?

        非常少,說得出來的可能也就亞洲的新加坡和韓國。

        但他們都屬于小國,新加坡有馬六甲的天然優勢,足夠讓一個新加坡強大。要是沒從馬來西亞獨立,新加坡可能只不過是下一個開羅或者孟買。

        韓國規模大一些,人口、土地、經濟都差不多相當于一個江蘇省,戰后當了美國小弟,樸正熙等人的國家主義干涉經濟起到很大作用,扶持起幾個超級企業。雖然代價是這些企業被華爾街強力控制,但總歸讓韓國成了罕見的從戰前一貧如洗到躍升為發達國家的特例。

        和他們不同,中國能取得的長足進步太難了,完全是自力更生,走的是少見的正路。

        列強當年發展起來工業靠的是吸殖民地的血,瘋狂掠奪。

        中國則是工農業剪刀差,犧牲多年農業,扶持工業,直到工業崛起,才又反哺農業。魄力和決心方面,中國說第二,還真沒其他國家敢說第一。

        資產階級的精英或許也有這樣的眼光,能看到這條正確之路,但可惜沒有動手的魄力,更沒有條件。

        李諭在巴黎沒必要多待,準備動身經由美國回國。

        后面的事他已經知道。

        5月1日,中國談判首席代表陸徵祥電告北洋政府和會的進程,他在給外交部的密電中提出三種解決辦法:

        其一,全體代表離會回國;

        其二,不簽字;

        其三,簽字,但注明中國對山東問題條款不予承認。

        陸徵祥附上了自己的意見:他認為第一、二種都不現實,只能采取第三種。

        也就是說,陸徵祥主張有條件簽字。

        不過歷史在這時候拐了一個巨大的彎。

        陸徵祥和北洋政府都沒有想到,在他拍發電報跟北洋政府商討最后方式時,同在巴黎的梁啟超已經在幾小時前將情況發給國內,從而不可控地引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學生運動。

        很難判斷梁啟超的動機是什么,他的初衷肯定是想通過向政府和國民發出警告,要求他們向和談代表施壓,令其千萬不要在和約上簽字,愛國之心油然可見。

        不過梁啟超在北洋政府沒有形成最后決策之前,將消息提前公布,似乎有超越程序之嫌。

        因此有人認為這是研究系對執政的安福系的打擊。

        5月2日的《晨報》頃刻售罄,短短兩天后,震驚中外的“五四運動”爆發,近代史與現代史的分界點出現。

        梁啟超絕對想不到自己的一封電報有這么大作用。

        后來被趕下臺的曹汝霖以及安福系要員把“五四運動”歸咎于梁啟超以及研究系。在他們看來,發表了很多關于和會文章的國民外交協會以及《晨報》都隸屬于研究系。

        不管政界如何爭論,反正原先對取得歐戰勝利、并對巴黎和會抱有巨大希望能夠收回山東的國人,被潑了個透心涼。

        北洋政府那邊,眾議院立馬召開會議準備對內閣施壓。

        國民外交協會也作出幾項決定:5月7日國恥紀念日(二十一條而來),召開國民大會,如巴黎和會不能同意中國的主張,即請政府撤回專使。

        更多的電報則發往巴黎中國代表團,警告代表團不得在巴黎和會上簽字。

        甚至直接警告陸徵祥:“公敢簽,請公不必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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