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溫清緲2
(三心跳)
武逐月染了黑發,一笑越發年輕。大家都說,有兩個女兒就是幸福。不管別人嘴上的話是真的假的,至少她的幸福是真的。
清淼努力學習與妹妹相處,為她晃搖籃,為她唱兒歌,為她耍撥浪鼓,還學著給她換尿布。
武逐月很信任她,但阿姨不。她像被安插在這里的眼線,天天盯著,夜夜防賊。
她會突然絆清淼一腳,會在飯里加鹽粒,會無視武逐月為她加輔食的交待,會在洗澡時把水調燙,把清淼洗得紅通通,也會假裝不經意,將淋蓬頭對準她的臉,淹濕她的世界。
小孩很怕看不見東西,會恐懼會掙扎,但清淼不怕,她的感官對此麻木。她平靜不哭鬧的反應嚇壞了阿姨,故此變本加厲。
清淼無所謂,或者潛意識里,她覺得這是她該受的。
武逐月自然注意到了。
她忍了又忍,某日起來抓起清淼的鉛筆腿,見著膝蓋青一片紫一片,再也忍不了,冷臉將阿姨辭退,新請了一個。
那次聚餐是這么多年來,老太太頭一回告病。
寶寶補辦百日宴,抓鬮抓到個口琴,眾人都說有音樂天賦。年輕的姑姑問她,清淼沒抓過鬮吧,你想抓什么呀?
清淼看向那堆東西,有灰色鈔票,□□,軍工刀,勺子,藥材,小裙子,什么呀,這些一個都不能吃。
她抓起一袋巧克力,小心翼翼地看向大人:“我抓這個。”
大家笑了,說她是個貪吃鬼。
寶寶一直叫寶寶,名字在百日宴時才公布,神秘卷軸拉開,三團黑影。
聲音參差起落,清淼聽到了,叫溫清粵。
她盯著那團黑字看了半天,嘿嘿一笑,對媽媽說,“這名字比我還難寫。”她不會筆畫,但知道分布,“粵”字明顯比較復雜。
武逐月哈哈大笑,清淼正處于說話古靈精怪,什么詞都會蹦的年紀,時常能戳到新手媽媽的萌點。
老太太神色不明地盯住她們這處,捻了捻腕上的檀木珠子,也不知道朝哪個方向聯想去了。
好景不長,不過幾月功夫,母女三人笑著笑著,又笑不出來了。
清粵生病了,武逐月陪著住院。
清淼沒想到半夜會有人闖進房間,捂住她口鼻往外走。
好在她機警,還沒被綁上車,兩腳一蹬,靈活自歹人懷里掙脫。
她不敢回家,躲進上次關她的小屋,時刻警惕。
由于過于警惕,溫澤鬼鬼祟祟尋來,還差點被她拍了一磚頭。
他抹了把額頭的石屑,語氣挺委屈:“你又打我!”
“沒用勁兒……”她往墻角縮去,再次浸入恐懼。她不知道清粵這病要是生多久,會像生孩子那么久嗎?她對時間缺乏概念,也對人類缺乏信任,時刻處于被拋棄的邊緣。
溫家沒分家,一直在老宅院內各居一隅,像群古代人。對,一個送藥的師傅來她家,就是這么形容的。
溫家三房住的最偏,蓋了棟歐式獨棟小樓,與古宅格格不入,蓋房眾人頗有微詞,認為這就是洋八股的東西,破了風水。等蓋完,又開始羨慕。大伯母家就是。她當初第一個反對,現在肯定不好直接模仿,于是買了塊宅基地,找人重新搞了設計圖。
為壓溫松柏一頭,還把三樓改多了一截。四樓不吉利,叫三層半。
大伯母每天忙蓋房一事,溫澤被暫時扔在了離那棟歐式小樓最近的奶奶家。從他房間的窗戶望出去,剛好能看見清淼房間的小小光點。
這晚不同,他覺淺,聽見了車聲,而后螢火蟲一樣的東西在藥園里時明時滅。
是手電筒光。
夜靜風定,什么聲兒都能聽到。
溫澤捕捉到一串持續的悶叫,心中涌上不安,想也沒想沖了出去,追上那團小黑影,跟至小屋。
他捂住額角,問她:“是來抓你的嗎?”
清淼抱膝垂眸,沒有說是還是不是,只是低低地說:“爸爸媽媽都不在家”
“我媽說妹妹病得厲害,在輸血。照光都不管用。”不知道照光是什么,但輸血很嚴重。得的病叫黃疸,聽上去挺嚇人。媽說,難怪皮膚黃澄澄的,大齡生孩子就是不健康。
清淼知道完了:“我要回去了”即便在美好的生活里,她也嗅到了四伏的危險。
溫澤問:“回哪兒?”
她忘了。只記得自己很不喜歡那里,很抗拒回去。
那一定是個原始貧窮的虛無之地,住滿了阿姨口中潛伏在黑暗里吃小孩的鬼。
阿姨以為她怕鬼怕黑,會給她講這些嚇人的東西,但清淼不怕鬼,她只怕回去。
見她不語,溫澤苦惱:“嬸回來是不是就不用回去了?”
清淼不說話。
溫澤說,“我去找嬸。”
“去哪兒找?”她不解。
“去醫院啊。”溫澤認識醫院。有點遠。“沒有交通工具可以走過去,就是走得久一點。”
清淼眼睛一亮,“沒事!我不怕走。”
第二天早上,溫澤揣了兩個雞蛋,領著六歲半的小清淼去找武逐月。
也不知道這一路有多遠。這兩蛋她沒舍得吃,始終放在口袋。
以她的腳步丈量,世界只有溫宅那么大,再往外,有些恐怖。
他們沿石子道,曲徑而下,穿過草本園,一路往東走。溫澤看她手臂有圓珠筆寫的一串數字,拉過來問,“這是什么?”
“媽媽辦公室的電話。”她怕自己醒來就不在這兒了,便把電話寫在手臂上。這串數字她能牢牢記住,但還是不安,怕忘了。每天早上背一遍,晚上洗澡洗淡了,再認真描一遍。
溫澤說:“那我家電話你知道嗎?”
她要知道他家電話干嗎?
溫澤說,萬一你回去了,可以給我打電話啊。
“萬一打給你,是你媽接的呢?”她怵大伯母。別人喜不喜歡她,她能感覺出來。
是哦。溫澤沮喪,他還沒有自己辦公室的電話。
自他失言告狀后,他們對她很警惕,奶奶和媽媽經常商量怎么把她送走,還稱要趕在念書之前,入學再送走又多了道手續。
大人說,孤兒院的孩子都很早熟,四歲有六歲的腦子,六歲有十二歲的復雜,深不見底。溫澤覺得沒錯,清淼確實早熟,什么都懂,很有主意,他的同學們都還在要糖呢,她已經可以咬牙挨打、討價還價了。
至于大人說的壞嗯,也挺壞的。
怎么辦,他特別想跟壞人玩。壞人牛b。
走到條新鋪的水泥路,腳下變燙了。
他心血來潮,找到塊紅磚,用力摔碎,捏一角趁手的碎磚在地上寫下一串數字,對著清淼的背影大喊:“喂!快點記住,這是我家電話。”
遠處街道清晰,樓宇變得密集。穿過街心公園,清淼看到了醫院。
這里她來過一次,路不記得,但建筑形狀記得。今天起,路也記得了。
“喂!”溫澤大喊,“聽到沒。”
清淼沒管身后那越來越小的叫喊,捂實口袋里的雞蛋,一路小跑,徹底忘了自己有個同伴。
她要去醫院找媽媽。找媽媽。
市中醫院好大,房間好多,人類好多。味道也恐怖。
他們像兩個傻子,鬼鬼祟祟探頭,在空蕩回聲的大廳徘徊,不敢問人。
把開著門的診室都張望了一遍,也沒找到武逐月和妹妹。
門診大廳尋覓無果,白大褂們態度又像防賊,兩個不太會社交的小孩只能先躲去太陽下商量。
溫澤帶了錢,買了兩支紅豆冰。清淼沒吃,還往兜里揣。他急:“你真是鄉下的,這東西會化的。”
“啊?”
武逐月擬“宮寒”懷不上孩子,奶奶于是將冰箱搬走,不許她吃生冷食物。
清粵出生后,他們倒是擁有了一臺冰箱,現在空空的。清淼自然不知道這東西作何用處。
溫澤嫌棄了一聲,替她撕開包裝紙,“現在吃,解暑。”說著又問清淼要蛋,他餓了。
清淼含了口冰遲疑了一下,慢吞吞從口袋里拿出一個雞蛋給他。等他吃完一個來討要第二個時,清淼一口把冰包了,快步往醫院走。
溫澤震驚,最后一口蛋黃噎住了,怎么有這么小器的人。
倆崽子終于摸到住院樓已是傍晚。
武逐月打開水時撞見這對鬼頭鬼腦的家伙:“呀!你們怎么來了?”
媽媽的白頭發多了好多。清淼抱住媽媽大腿,累得忘了激動,只淡淡問:“妹妹怎么樣了?”
“好點了,”武逐月欣慰,“都知道關心妹妹了,越來越懂事了。”
“那你什么時候回家啊?”清淼關心的是這個。她的腦子里,只裝得下這個。
武逐月萬萬沒有想到,婆婆明目張膽到如此程度。
這幾日,探病的親戚多少流露出責備或嘆息,默認孩子生病是她的原因,是她年紀大,是她藥罐子,是她害寶寶一出生就是個病秧子。
她有脾氣發不出,只能笑笑,只求小祖宗黃疸快褪下去,結束她這通口水刑。
清淼看了眼她的頭發:“媽媽,你的白頭發長出來了。”
她吸吸鼻子,“是不是顯老,是不是不像媽媽像奶奶?”她苦笑,“媽媽年紀大了,女兒才半歲,我已經滿頭白發了等妹妹病好了,我就去染黑發。”
清淼搖頭,臟手在褲子上蹭蹭,細細為她將掉發挽至耳后,“我覺得媽媽白頭發好看。”
武逐月揉揉她臉蛋兒,當她戲言。
她連夜把溫松柏叫回家,處理此事。不好與婆婆再破這層紙糊的和氣,只能叫她兒子出面。
老太太對三兒子很看重。他最會場面上的事,不似老大大老粗,老二孤僻鬼,老三最有生意相。
武逐月知道老太太只是看她不順眼,對兒子寶貝呢。也可能就是對兒子寶貝,才會看她不順眼。這邏輯,沒法說清。反正她也不會有兒子,不想理解。
溫松柏那幾年做的保神丸銷路不錯,都說藥名起得好,避開男人避諱的器官,走神氣路線。但饒是如此,在媽面前,他從不頤指氣使。
溫松柏是個兩面派,不好正面得罪媽,便把清淼帶在身邊,上班放辦公室,出差擱酒店,應酬擱大廳,她乖巧聽話,不哭不鬧,特會看臉色,小小年紀,洗漱完全不要別人幫忙。
她會背口訣,講討好叔叔阿姨們的話,把大人喜歡的小孩模樣刻在皮骨,卻如何也獲得不了奶奶的喜歡。
她多不了幾口飯,花不了幾個錢,但放在溫家,就是膈應。
小學一年級,清淼又經歷了一次逃脫,差點再被送走。好在,溫澤探聽到情報,他媽一直在聯系人,好像是清淼當年的領養手續有問題,會來人把她送回去。
溫澤帶清淼逃進他的小提琴課堂,熬到了武逐月下班,險險逃過。
清淼已經清楚,隨她越來越大,記性越來越好,對世界的規則越來越清楚,奶奶把她送走的幾率就越低。
她甚至在一次聚餐中,天真明媚地報出110、家中地址以及電視臺的電話。她說,“我要是走丟了,我就打這個電話。”
大人是很會裝蒜的,一點不露虛勢,爭相夸她機靈,以后肯定學習很好。
她升學二年級時,武逐月忍無可忍,在聚餐上提出了分家。
清淼推著清粵的玩具車,一言不發地陪她玩。只要聚餐,她都低眉順眼,扮演陪小姐的丫鬟角色,饒是如此,也免不了被嫌棄。
因為家長暗里授意,小孩都不會主動與她搭話,或給她好臉色。
只有啥也不懂的妹妹會對她笑,粘著她,沒讓她尷尬成一縷穿身而過的游魂。
身后突然爆發出碗筷摜地的破碎聲,隨之是死一般的寂靜。
身后的大人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清淼沒回頭,靜靜坐著,只有清粵咯咯笑,不停摔吵鬧的搖搖球。
幾秒后,大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激烈很多,每個人都有話要講。有明里反對暗里同意,有明里反對暗里計較,有明里反對暗里要錢,反正分家可以,但要好處。沒想到武逐月一句話炸出這么多嘴臉,老太太臉沉得深不可測。
清淼聽到一聲口哨,撿起清粵的搖搖球,遞給她,往二樓走去。
溫澤端了碗肉,坐在二樓的拐角,“給你搞的。”
清淼來前特意墊了一碗肚子,可聞到肉香還是沒忍住。她夾了一口,沉默咀嚼。
這是武逐月教她的,再要吃一樣東西,也要忍住張牙舞爪的德行,要吃得漂亮文雅。你要記得你的名字叫溫清淼,不是一個數字。
溫澤的說話聲完全被一樓人聲蓋住。清淼聽到了自己名字,面無表情地又咽了塊肉。她說:“我難受。”
“啊?”他以為她又吃多了,“哪里難受?要給你揉穴嗎?”他知道虎口那的一個穴位可以助消化。
指尖在手心掐出紅印,清淼卻完全沒有知覺。
她是個錯誤,錯誤就應該挨打,如果他們打她一頓就可以不計較,那多好。但他們不會動手的,除了奶奶動手的那一次,溫家人從不打她。他們只會笑里藏刀。
清淼抬起腳,在手背上碾了一腳。溫澤大驚,你這是在干什么?
她想了想,“我沒有感覺了。”
溫澤嚇了一跳,盯著她的手問,“是不是癱了?我媽說,癱了會沒有感覺。”
清淼說:“不知道,要不你打我一下試試?”
溫澤掐了她一下。清淼皺眉,死了,她真沒感覺了,不由露出著急的表情,“我的心跳沒了。”
溫澤摸上她心口,松了口氣,“在跳的。”
“真的嗎?”她怎么摸不出來?清淼試著去摸溫澤的,“你也沒有心跳了。”
溫澤啐她,“我有的,別胡說。”說著自己摸自己,左右都壓了壓,還真摸不到了。
兩個小孩在如雷的爭辯聲里,驚慌自己沒了心跳。
清緲透過雕花立柱,掃見清粵又把搖搖球丟在了地上,于是跑下樓給她撿起來,又跑回二樓,繼續剛剛的話題:“怎么辦,我們沒心跳了。”
溫澤也驚嚇,再次摸上她心口,驚奇道,“有了,有了。”
清淼摸摸,跑了一圈似乎真有了。但溫澤沒有。她一本正經地板起臉,宣告:“溫澤,你要死了。”
“胡說八道,老子才不會死呢。”但他真的害怕,使勁摸自己,還拉著清淼摸自己,可越喘得厲害,越摸不見心跳。
清淼看著他說,“疼可以讓我找到心跳,你要不怕疼,可以試試。”
溫澤苦臉遲疑,問怎么疼?
清淼把他的手擱在門邊,交待他扒著別動,自外用力將門拉上,結果剛一碰上,皮膚都沒擠壓,這廝就沒出息地嗷嗷叫喚。
她白他一眼,心里不屑,真是個嬌氣的小少爺。是以,促狹鬼清淼壞心,沒松手,一腳抵住門框,傾斜身體用了點力道。
溫澤他沒想到清淼玩真的。她瞇起眼睛死不松手的邪惡嚇到了他。
疼痛附加恐懼,少爺逃脫后居然委屈流淚。
十指連心,太痛了。
清淼知道玩過了,面上掛不住地扯開話題,“你摸摸心跳呢。”
溫澤的心跳都快蹦出嗓子眼了。他抽抽噎噎,小心摸著疼痛變形的手指,稱要下去告訴媽媽。
清淼愣了,“為什么?”
“你打我!”
誰打你!這人怎么這樣!“我是為了幫你找心跳!”
“你”溫澤說不過她,但他知道清淼是故意的。
他對她已經夠好了,他給她肉,給她糖,從來不在背后嘲笑她吃飯沒教養,像條野狗,他幫了她那么多次,她還打他!她她她她她,壓根兒就是《農夫與蛇》里的毒蛇。
溫澤俊臉一冷,甩手要下樓。
清淼追上去拉住他,問他是不是要去告狀?
溫澤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怕了,多少有些得意,抽抽鼻子:“是。”
“你覺得我打你了?”清淼內心起計較打這個字。
“你沒有嗎?”溫澤沖她哼哼。
小孩子的友誼,一會晴一會雨。剛剛還怕對方丟了心跳,此刻就已經刀戟相向。
清淼一股火沖上腦袋,想也沒想,一巴掌抽上去,扇得溫澤眼冒金星,“這才叫打你,你去告吧。”
“我對你那么好,你打我!”真打了!這次真打了!溫澤不敢置信世界上有這種人。這一刻,走下樓都顯得太慢,他氣得想從樓上跳下去,掐死她。
二百五。清淼小跑下樓,無視這少爺的發狂。
巨大的憤怒的腳步聲在木梯踏響。那是清淼不配發出來的腳步音量。
最后一節樓梯,她被殺氣沖天的溫澤拽住。
清淼不敢張揚,趁大人仍在爭執,縮進樓梯的儲物間,壓低聲音瞪他,“溫澤,你對我好?你不也躲著我嗎?你敢當著別人的面跟我玩嗎?”
他好到哪里去呢?從來不敢在別人面前與她說話,生怕臟了他的少爺身份。只是偶爾施舍她點情報,還要她念他好?
自己二百五,還當別人也二百五。
他在人前與她保持距離裝作生人的樣子,讓她作嘔。
“我”溫澤的氣焰消了一半,拽清淼的手明顯松勁。
清淼不屑地撇嘴角,趁溫澤那不開竅的笨腦筋轉動,迅速甩了他,走到清粵旁邊,再次撿起搖搖球。
清粵的小眉毛舒展,咯咯直笑。
清淼握住她軟乎乎的小手,一邊壓制狂奔失控的心跳,一邊暗暗咬牙,以后再不跟溫家這些小孩玩了,沒一個好東西。
清淼在惴惴不安里等了一晚,甚至掐腫了自己的手臂,做好裝哭的準備,來個倒打一耙。
然臨走時,大伯母眉頭緊鎖,一點沒反應。
這晚,溫澤枕著兩道微隆的紅痕,早早睡了。
但睡得很不踏實,失蹤的心跳撲通撲通,敲鑼打鼓,煩死他了。要是早點跳,也不至于挨這么多痛。他恨這沒眼色的心跳。
溫清淼很長時間沒有和溫澤講話,也不算是故意的,只是沒有機會。
原來,他站在那伙人中間,不主動靠近她,他們是不會有交集機會的。想到這里,清淼就后悔沒有多抽他幾個巴掌。
她可真稀罕看大少爺被她抽得哭哭啼啼。
她在溫家干過的居上鋒的事,目前為止,似乎就這么一件。
溫松柏一家搬去華麗的三層半,算是第一個搬離溫宅的溫家人。
清粵則一天天長大。
小孩真是神,一天一個樣。清淼看著她學步,說話,叫姐姐,敲鋼琴,頗感神奇。
小清粵精神很脆弱,學琴枯燥,壓力大,老師嘆一個氣,她都嚇到夜尿,半夜濕被單會拉住清淼哭。
清淼幫她換上干凈床單,哄她媽媽不會知道的。
清淼享受被人依賴,也享受給她擦屁股。
她甚至有段時間認為,自己和清粵會是最好的朋友,但這一關系到妹妹七歲截止。
老太太不再想著把清淼送走,開始找門路將她送出國。她說一次,武逐月擋一次,最終孩子成了大人爭鋒的刀槍劍戟。
清淼漸漸明白,老太太在乎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把她趕出去的這場勝利。四十歲喪夫,應對國家各項政策的改革劇變,獨自撐起溫家。她早不是一個普通女人了。她生活在硝煙里,習慣了戰場的戰斗氛圍。
清淼六年級時,溫家緊張的拉扯戰以武逐月的割愛暫時劃下休止符。溫家分家,公司股份進行了明面上,也就是合同層面的切割。
武逐月買下一套中外合資的高級住宅,搬離溫宅。
分家的起因是清粵的安全,實際是各個子女想單飛又怕吃虧的利益心。最后老太太拉不下臉,左右怪不到子女,氣兒沒地兒撒,只能咬牙稱清淼威脅清粵安全,要把孫女帶在身邊。
天下五分后,小清粵成了戰時諸侯上交的人質,暫居王宮,作為擔保物抵押在奶奶身邊,表示溫松林的zhengzhi誠意,也作為一家人親厚難分的幌子。
看,大家沒有都離開,還有個可愛的寶寶陪著。
結束叢林生活,清淼許久才適應,逐漸擁有一整夜的好覺。
饒是如此,她依然習慣反鎖房門,這一點爸爸媽媽都知道,不會在半夜打攪。打柜子時,她讓工人將柜子打深,若是有人闖入,可以有隱蔽地點躲藏。
她記路很厲害,逢走過,必記住,學習也用功,成績好到墻上貼滿眼花繚亂的獎狀。
剛搬離那段時間,清粵戒斷反應,依戀舊事物,清淼會接到妹妹電話,與她黏糊糊說話,好像一切都沒變,只是物理距離拉開。但很快,清粵加入了她們。
清淼清楚記得,兩周后回家聚餐,清粵見到她笑也不笑,開始躲著走路。
清粵與表妹表哥手拉手,頭湊頭,一邊斜眼看她一邊皺眉頭,露出溫家人擁有的高貴表情。
那是她第一次在清粵臉上看到。
清淼笑意僵在嘴邊,又很快自然地彎唇,一副淡淡的無所謂的樣子。
妹妹長大了
清淼行尸走肉般游蕩至二樓,于墻角蹲了好一會,等了好久,心跳一直沒恢復,于是走到洗手間,將五指扒在門邊,一臉麻木,準備用力摔門。
只是拉到一半,門背后突然冒出一道力量與之對抗。
清淼心下一驚,與那人同時松手,力的作用下,門慣性反彈,反把那頭的人砸出了哐啷的大響動。
“你大爺。”
是溫澤。他的翻蓋手機掉在了地上。
這廝剛要罵罵咧咧,見是清淼又立馬閉嘴,皺眉看了她扒門的手:“你不會又要自虐吧。”
清淼沒理他,心煩意亂地往另一頭走。
那頭有個小陽臺,以前堆雜物,不見天光,后來大家陸續搬走,東西也順便被清掉。
此刻通過半開的陽臺門,可以看到大片正在動工的土地。
“喂!”
“溫清淼!”
“你很拽是不是!”
“你說,你在學校為什么不理我?”
牛哇,他們初二都知道,初一有個叫溫清淼的,漂亮溫柔人見人笑,就是他媽對他冷臉。他們名字差那么多,沒人知道她是他親戚。同學還打趣他,這女的對你有意思,不然為什么就不對你笑。
溫澤當時就想揍人。他想告訴這幫二百五,這女的有病,有大病。
清淼完全屏蔽,只想找到心跳。她想要很厲害的疼痛,猛一下,刺得她齜牙咧嘴,再慢慢舒緩,釋放掉心里的失落和慌張。
她在陽臺盡頭找到扇門,煩躁地一摜。
“喂!溫清淼!”哐的一聲,“我他么”
這廝自己伸手擋門,還叫得賊響。
清淼在他的叫嚷里退至陽臺,皺眉嫌棄:“是你自己伸手的,別冤枉我。”
“你”這個女的真的有病。
她聽他呼哧帶喘,似乎很痛,皺著眉頭硬擠出關心:“疼嗎?”
因為著急失措,她確實下了狠勁兒。
“你說呢?”溫澤聲音啞啞的,像感冒了,也像小提琴沒上松香。
他手捏著拳頭,小臂充血,一道猩紅清晰可見。
清淼看清傷處,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手臂那個地方不怎么疼。”
溫澤翻了個白眼,“不疼你試試!”
清淼真伸手了。溫澤順勢拽過她的手,將袖子往上一擼,果不其然,她的手臂上有一道門縫夾擊的淤痕。
他嫌棄地后退半步,“溫清淼,你真的自虐。”
“你想多了。”清淼甩開他。她才不會自虐呢,她最愛自己。
“上次國旗下講話,我看到你急著跑進廁所,是不是找痛去了?”
“你想多了。”
“那你去干嗎了?五秒鐘,洗個手都不夠,進去的時候眉頭緊鎖,出來就神色自若,你去拜佛了啊?”他問。
清淼木著臉,想了想,“我心跳丟了。”
“怎么丟的?”
她不說話。
“被清粵白了兩眼就丟了?一個屁也不懂的丫頭片子,你跟她的主意轉?”一進門,他就注意到了清粵的變化。明顯是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這都是他玩剩的。這幫小孩,就喜歡站隊。
清淼咬住嘴唇,不知道說什么。
“那我給你找回來?”他斜睨她。
清淼皺眉,“什么?”
下一秒,一巴掌抽了上來,扇得溫清淼直接摔在了地上。她有好一會沒看見東西,接著四下才漸漸清明。
溫澤手心火辣辣的,心中大爽:“溫清淼!你知道什么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還沒得意完,溫清淼一把將他撲倒在地,掐住他的脖頸咬牙切齒:“你二百五啊,打人不打臉不知道嗎?”
等會下樓,怎么交待啊!
這人快十五了,怎么還是個二百五!
作者有話要說:想說點什么的,太晚了,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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