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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溫清緲8


(八他婚)

        他問清緲為什么不再堅持一下。她說對不起。

        溫澤反復想,是對不起不愛了,還是對不起背叛你。這兩句話看上去沒區別,實際區別很大。

        如果她不愛他,他一定會繼續爭取,因為他愛她這件事高于她愛他。

        清緲無數次想放棄,又被他緊緊抓回懷里。

        她不無絕望地疲憊過:“溫澤,你知道嗎,其實你很自私。”

        溫澤說:“對,任何無私的愛都始于自私。”

        愛情不是親情,沒有天然的無私的愛情動機。他愛她就是因為愛她的時候,他很快樂,再然后才是快樂她的快樂,痛苦她的痛苦,漸漸的,愛才變成了無私的成全。

        如果她用背叛來刺激他離開,那確實比說不愛他更生猛,更有效。

        他生長在一個傳統□□的家庭,如果掌事人不是奶奶,他應該都不會尊重女性。他的人生里,很大可能不會有別人背叛他這種事發生。這符合那個圈層的運轉規則。

        她和zane的嬌c和悶哼一聲起一聲落,聲聲息息不歇不止,鬼魅一樣回蕩在他的夢里。

        聲效畫面很直觀。那就是一場大型的告別宴會,充滿了刻意與挑釁。

        他把她最后一次撞進水里,嘴里說的是:“溫清緲,我現在不自私了,我特無私,你跟誰搞,我都要你,我要和你一起死。”

        話狠成那樣,一副要熬死對方的模樣,卻沒能拗過上帝有心捉弄的筆觸。那天之后,他們沒再聯系。

        溫松林確診g丸癌。溫澤公司醫院連軸轉,突然累了,不剩絲毫跟她撕扯的氣力。

        他爸這么粗的人也在疾病跟前嘆了口細氣。

        最終一家三口商議選的保守治療,靠打針吃藥來抑制腎上腺和雄激素來源。對男人來說,那東西切掉一半不如死掉。

        這病從確診到治療,他們一個人都沒告訴。溫松林的考慮是,爸爸得這病,兒子三十四又沒結婚,傳出去會被聯想、笑話。

        婚事一次又一次被提上日程。溫清緲麻了,溫澤也麻了。

        溫家名品種豬在高端婚戀市場一次次流通失敗,成了有名的香餑餑。

        居然比周乃言還要難搞,溫澤名聲因此大噪。

        奶奶枯藤老樹般粗糙的手撫上他的手背,虛弱地問他,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姑娘,現在好姑娘可比好男娃多多了。

        她那么虛弱,氣都像隨時要斷了,可抓他的手卻分外用力。

        這個問題他回答過無數次,但溫家人有強大的神經性耳聾天賦,常一臉好奇,只為等待一個治愈失聰的答案。

        老太太一生好強,死前也沒看到長孫娶妻,孫女生育。

        溫家還沿用最古樸的殯葬方法。送葬時,溫澤站在頭一個,后面跟著浩浩湯湯的隊伍。

        他一身白衣,木著張臉,怔怔看著老太太二十歲笑靨如花的黑白照片出神。表情像看一個陌生人。

        清緲站在人群外圍,他們一眼都沒有對視。

        他媽已經怒火中燒,失去控制。清粵早嫁,而溫澤未婚,老太太死前金銀珠寶全給了清粵和外孫女。她說過,會留給溫澤的媳婦,可溫澤這么不爭氣,嘴巴一直不肯松,一箱子價值連城的古董首飾一個都沒給自己的媳婦爭到。

        之前,她斷他糧,他就上班拿錢,車房沒收,他無所謂,湊活過他的上班族日子,也不鬧也不爭,安排他相親,他只是扯扯嘴角,讓她發時間地點。

        這兩年,溫澤安靜得像死了。

        如果對面不是溫清緲,她早同意了,三十四,再不結婚,就是有病。出去見人,她都抬不起頭來。

        他以為耗完她,武逐月會同意他娶清緲?這是家族丑事,擱普通人家都要往下壓,何況是溫家。誰讓一步都不可能。

        她破罐破摔過,對他說:“你和那女的如何都隨便你,只要完成任務,我沒所謂。”

        她生的是兒子,根本不吃虧。她也這么氣過武逐月,稱清緲倒貼只會虧了自己的名聲。男人花名在外,又沒所謂的咯。女人么,你也知道的,清粵和乃言的名聲倒置,乃言不會娶她的。武逐月氣得臉色鐵青,當場甩碗:“清粵能找到好人家,清緲也能。”

        溫澤抬起頭,難得回應她:“什么任務?”

        “結婚,生子。”找個像樣的姑娘。

        “不可能!”

        他是這樣的斬釘截鐵,但清粵結婚、奶奶走后,他突然轉性,照做了。

        她想,估計是想開了吧,這苦日子,誰過得下去。溫澤哪里是有情飲水飽的主。她見多了叫囂獨立自主的孩子,最終還不是找了門當戶對的人,這個時代,寒門再難出貴子,全在拼爹過日子。稍微吃點苦就知道愛情是個屁。

        溫澤找的是個喜歡他的姑娘,叫丁葉。也不算他找的,是兜兜轉轉,大齡男女相親又遇上了。溫澤選擇面很多,二十到三十優質年齡層全覆蓋,丁葉不然,她只能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

        溫澤很奇怪,為什么這么多年還喜歡他,當年他軟在她枕邊,幾乎抬不起頭來。

        丁葉不是省油的燈。二十歲的時候就特會,還幫他弄了一下,鼓勵他。

        當然,那晚失利之后,他們沒有聯系過。此番重逢,丁葉像忘了那事,正常交往,嘻嘻笑笑,說自己就是想結婚呀,爸爸媽媽催得實在厲害。

        溫澤還挺喜歡她這性格的,大咧咧來找他好多回。他見過不少喜歡他的姑娘,這么主動的倒是頭一個。閨秀多拘謹,丁葉很特別。

        他找了趟周乃言,壞心地灌他酒,問他婚后有沒有亂搞。這廝眼神淡定,說他們現在不是很適合聊這種事。他們不是朋友,是連襟。

        溫澤懶得問他這種事,能騙過溫清粵就行:“你會選擇性不ju嗎?”

        “不會。”

        “那你是怎么做到談那么多每個都能”他卡在喉嚨里,半天憋出,“生龍活虎的?”

        周乃言腦子卡機,想了好半天:“這不是本能嗎?”

        婚姻就是在人的本能外套個籠子,以道德約束。

        該死!溫澤沒有這個本能,他下了狠心,買了盒藥。他得想辦法讓自己失控。

        巧的是,訂婚當晚他送丁葉回去,她主動邀約他上樓,洗澡前把一盒同樣的藥塞他手里。

        這個世界的男女關系,已經進展到如此直白的地步了。

        溫澤站在淋浴水聲里,忽然很想笑,也忽然很想溫清緲。

        他很久沒給她打過電話了——

        溫清緲:“”

        溫澤:“”

        溫清緲:“”

        溫澤:“我”

        “恭喜你。”她溫柔低笑,“我聽說了。”這陣子,武逐月無數次看她欲言又止,戒備也不再森嚴。再看手機一片死寂,清緲就知道,她和他都要解脫了。

        “謝謝。”他冷漠地回應完又怕她掛了,迅速道,“她在洗澡,我估計等會”

        “溫澤,我不在乎。”她不想聽。

        “我也不在乎,你的我都不在乎,我怎么可能在乎自己的,我只在乎我行不行。”溫澤冷笑,“沒事兒,就是吃藥嘛。我吃雙倍的量,還不信不行了算了,先一顆顆試試吧,別吃壞了真不行了”

        清緲不再說話。

        聲筒再次陷入斷線一樣的沉默。

        好半會,溫澤不再胡說,沉下聲音:“溫清緲,你記住我們說的。”

        “什么?”話一出口,那頭已經掛了。

        溫清緲難得一人入睡,三十三的她,終于擁有了睡眠自由。沒有愛得窒息的男人,沒有盯得窒息的女人。

        她閉上眼睛,一夜沒有睡著,卻心跳安穩,無比平靜。好一個美妙的夜晚。

        一個月后,溫澤拿著那盒藥,左右端詳,感嘆他們研發什么中成藥都不如這個來得有效。一個月就孕十六周,藥效跑過時間,真是神跡。

        武逐月再看清緲,眼神從警惕逐漸變成了憐憫。

        小姨快人快語,三人吃飯時說起這事,不無嘲諷:“男人就是這樣,先還要死要活,我都要感動得流眼淚了,結果這才幾天啊,說結婚就結婚,說肚子大就肚子大,苦的最后都是女人。”

        武逐月面無表情切菜:“溫家有幾個定性的主。”

        清緲無比享受這陣的安寧日子。她感覺自己活到三十三才勉強過上普通人的日子,除了機器人一樣趕場相親,其他時候,她聽歌喝酒跑跑展,好不快活。

        一年半的時間,足夠武逐月從慶幸到再次瘋狂。

        眼看溫澤走入正軌,清緲還沉浸在上一段感情,武逐月問她是不是還想著溫澤。清緲否認,她說她只是很單純不想結婚。

        武逐月越想越恐怖,她甚至懷疑溫澤和清緲其實一直有聯系,只是徹底把她瞞住了。這讓她毛骨悚然。

        她越想越軸,夜不能寐,最終決定,一定要在自己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讓這兩人斷了念想。

        這幾年,溫澤挺努力的,溫松柏都說表現挺好。溫澤沒在他爸那效益不佳的公司做,他跟的溫松柏,主動找他說想學點東西,他們夫妻二人沒作他想。分家后就沒有大頭的財產爭執了,都在自己名下,沒什么兒子女兒長孫長子的說法,溫家這桌席面,從老太太的喪葬開始就已經各負盈虧。

        清緲要是鐵了心跟溫澤,等她走了,怕是攔也攔不住。

        入族譜是她想出來的,飯桌上提了一嘴,溫澤他媽第一反應是反對。沒有一家之主,清緲入族譜需要通過一重重長輩的投票,武逐月對她說,別為清粵考慮,清粵是我女兒,她的東西一點不會少,該清緲的我也不會因為她沒在族譜,而少給她。“我希望清緲可以成為溫家人,她入了族譜……”就不會跟溫澤發生什么了。武逐月沒點明,但對方迅速會意。

        她們目的一致,各懷鬼胎,一一拜訪溫家的各位在世的長輩,請求他們簽名,同意清緲入族譜。家規上都寫著,非血親入族譜需要投票。

        對清緲來說,窒息的不是入族譜,不是再一次經歷叩拜,而是她需要回去吃飯。她早就逃離溫家了。

        武逐月笑,“傻孩子,都是一家人,吃個飯怎么了。而且,你結婚這事一拖再拖,我這邊實在沒人了,跟長輩聊聊,讓他們幫你張羅張羅。”

        “媽!”清緲近乎懇求。

        “你結婚了我就不管你了。”她在逼她。

        “我不想結婚。”她累了。

        “你是不想結婚,還是在等誰?”暗度陳倉這種詞,武逐月不忍心說出口。“沒有的話,入個族譜怎么了。這都是你應得的。”當初沒能爭取,是她為分家忍辱,現在老太太走了,她每一分都要計較回來。

        清緲再回溫家,恐懼得發抖。她自認為自己已經很成熟了,但心理陰影這種事是難以輕易揮散的。她憑借本能微笑,鞠躬,與長輩問好,裝作這么多年都在廣州打拼,忙碌未歸,與溫家從無嫌際。她知道沒人歡迎她回來,但她要笑,假裝對一切鈍感。

        當著全家人的面,她朝丁葉問了聲嫂子好。

        隨她話音一落,清緲幻聽到無數人心中松下的那一口長氣。

        一切粉飾得都剛剛好。她站在規則里,笑得一絲不茍。

        她和溫澤在《野蜂飛舞》里,一坐一立。

        清緲舉起手機給清粵拍視頻,溫澤則安靜坐在沙發,垂首思考。鏡頭隨瘋狂音律的心境晃動,搖至他處。溫澤像有感應,豁然抬眼,隔著鏡頭,撞進不知所措的清緲的眼睛。

        幸好清粵沒有要看她拍的視頻,不然那叫人肝顫的一眼,怕是要露餡。

        奶奶走后,嚴明家規明顯有松動之勢,入族譜之事一切從簡,沒再讓清緲四叩十二拜。

        溫松柏蘸墨寫上溫清緲三個字,眾人稀稀落落地鼓掌,嘴里說著恭喜。

        媽媽很高興,眼眶濕潤,拉著清緲的手說,很多年沒這么高興過了。

        大伯母也高興,上前翻了翻族譜:“我們清緲找的對象,名字就寫在這兒。”她指了指新墨未干的下面一處空白。

        舊事重提,眾人臉上的表情根據獲知的信息量波動。

        噌的一下,應聲而起一道清脆的金屬聲。

        溫澤的打火機躥起股搖曳的火苗,他面無表情點了根煙,低頭深悶,徑直往外。

        溫宅外的夜晚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黑了。

        小時候,燈一熄,黑得當真伸手不見五指,只能看見眼前一雙點漆的漂亮眼睛,長大了,黑夜竟會如此亮堂,什么鬼魅魍魎都現出形狀,在眼前打著光舞來舞去。

        煙灰飄散,吹進了眼睛。

        溫澤夾著煙,揉了揉眼角,忽然覺得自己老了,有點累。

        (九她婚)

        清緲也累。

        遇見王之渙這種相親對象,累上加累。王之渙的眼神幾乎將她生吞活剝,她第一次在相親場被當成獵物。上一個能用眼神把她隔著衣服r//a//p//e的人,還是zane。

        她平時設計狗自由著裝,相親被迫穿西裝,倒是西裝筆挺的律師身穿休閑服,姿態隨性。畫面有些諷刺。

        清粵激動得像個小女生。清緲很想提醒她,喂喂,溫小姐,自重,口水要流下來了,但她沒有心情開玩笑,回溫家入族譜這件事耗空她的虛偽能量,她直言:“他是個渣男。”

        或許她無法辨別好男人——比如,大家都說周乃言渣,但她看著還好,后來有了清粵鬧離婚的事,她也不由懷疑自己的眼光,莫不是分不出好男人?

        分不出好男人沒事,她也沒想過遇見好男人,但清緲自認分辨渣男還是很準的。

        她不接電話,不回消息,懶得搭理。相親后主動貼上來的男性很多,她極少這樣沒有禮貌。

        都三十五了,她的少女心早死了。她只想抱著被子,安心好眠,無奈,這塊狗皮膏藥真是厲害。

        答應再見面,是因為拒絕不了溫清粵。

        清緲應該欠了溫家很多,所以才會沒有辦法拒絕溫家每一個人——無法拒絕媽媽,無法拒絕溫澤,也沒有辦法拒絕清粵。

        前菜剛結束,清緲便嗅到了清粵逃遁的意圖。她是一個相親機器,常被這樣拋棄在華麗餐桌。

        清緲深吸一口氣,叉子輕撥沙拉,明白自己要被r//a//p//e了。

        “菜合胃口嗎?溫小姐。”

        “嗯。”

        “要換一家餐廳嗎?我看你吃的不多。”

        “我本來就吃很少。”

        “去夜店嗎?”

        話題轉得真突然:“很少。”

        “失眠嗎?”

        “還好。”

        “愛好呢?”

        “吃飯睡覺。”

        他低笑,很快繼續問:“今天是被迫出來的嗎?”

        清緲避開眼神,輕挽唇角,回答尚算禮貌:“沒有。”

        “你上學時候一定常收情書吧。”

        “忘了。”

        “忘了?”他輕哼了一聲,“難道你從來不拆嗎?”

        “忘了。”她說,“距離我上學都十幾年了。”

        他們像在快問快答。

        清緲想,有點臉皮,今晚之后應該就不會再纏著她了。

        “他們說你畫畫很好。是個天才。”

        到底是誰說的,這么扯。清緲笑笑:“中國美術教育很差的,平民審美無法培育天才,也無法接納天才。如果有人跟你說我是天才,那她一定只是在吹捧我。”

        他饒有興味:“為什么?”

        清緲突然覺得自己中了圈套,低下頭,繼續吃東西:“沒有為什么。”

        空氣中響起溫清粵名字的時候,清緲仿佛被解救。

        她迅速起身,甚至連包都拿好了:“清粵怎么了?”

        王之渙與她一道循聲,語氣流露微妙的消沉:“跟我吃飯很無聊是嗎?”

        清緲左右張望,假裝沒在意,“沒有啊,怎么會呢。”

        “會像你扔掉的每封情書一樣,你過幾天就會忘了這場相親是嗎?”

        答案不言自明,她沒有說話。

        “你似乎很抗拒相親。”

        “怎么會,你想多了。”是是是。

        “溫清緲。”王之渙一字一頓地叫她。

        清緲才不想回頭呢,她要找清粵。周乃言的聲音好明顯,可怎么會找不到呢。一路上只要遇見人,她都一一探頭,絕不回頭。

        救命,她心跳狂震。為什么周乃言叫溫清粵,她會這么緊張?

        終于找到咖啡廳,清緲遠遠掃見清粵蓬松的卷發,如釋重負:“啊,在那里!”

        “溫清緲。”他站在身后,又叫了一聲。

        清緲蹙眉叫了一聲清粵,才斂起不耐,一臉無知地回頭,仿佛那只是沒有情緒的一聲呼喚:“怎么了?”

        王之渙低下身,湊到她耳邊:“這次你沒那么容易甩掉我。”

        作者有話要說:揪5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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