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云秀
“大郎的意思是,像郡主那樣,或是像沈娘子那樣的,對么?”靜靜坐在其間角落,沒什么存在的女人忽然說道。
這位王姨娘雖不似其他兩個姨娘存在感那么強,但脾性最是溫婉不過的。
疏朝云對她一笑,“您說的沒錯。”
其余兩位皆是一滯,那般厲害的女子,再來一個,還有她們立足之地嘛。
“說到沈娘子,近日倒是沒怎么見她。”徐姨娘善解人意道:“許是去給太后請安了罷。”
疏朝云從中嗅出點不同尋常的意味,又怕起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作用,只得不作聲。
云秀姑姑大概跟他是一樣的想法。
“沈娘子本就是宮中女官,太后娘娘身邊,難免有些需她操勞的事。”王姨娘溫聲道。
“再過些日子春獵便開始了,之后便是宴花節,宮中要開始籌備,洛陽的牡丹花也要提前送來了。娘子可忙得很!”云秀姑姑年幼入宮,便被選在永樂身邊伺候,對宮中宴會流程了如指掌。
有了王姨娘的開頭,云秀姑姑愈發沒什么好氣:“便是請安,也是跟著大公子一塊兒去。”
她一向不喜這兩個姨娘,正想著開口反諷一番,卻見她家公子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是一貫的溫潤笑意。
云秀姑姑一哽,欲言又止:“……”
小毛孩子居然笑話我?
飯畢,疏朝云忍不住調侃:“姑姑本來想說什么?”
“被你一岔,給忘了。”云秀噌怪道。
“我只是沒想到,您看起來柔柔弱弱,關鍵時候,還是蠻厲害的。”
“說誰柔弱呢,”云秀姑姑回憶起往事,忍不住笑出聲,悄悄道:“當年郡主娘子在的時候,我連國公都敢罵。”
永樂嫁入安國府那年,云秀不過才十二,正是年少意氣的時候,又是被郡主當妹妹寵大的,在她面前什么話都敢說。
彼時國公從外面帶回一個女人,說要納妾,郡主倒是沒什么反應,只說考慮一下。可云秀卻哪里能見得郡主受委屈?她怒不可竭,沖到主院一陣痛罵,罵得一眾侍衛腿軟,想攔不敢攔。
可憐疏宥竟還有點欣喜,問是不是郡主派她來的。
疏朝云聽著便笑了:“那您還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那是自然,便是從前在宮里的時候,犯了錯,人家一聽是郡主的丫頭,重話都不敢說一句。”云秀說著說著,眼眶竟紅了。
疏朝云忙道:“不是還有我在么,人家難道一聽是疏大公子的姑姑,還敢怠慢?”
“是是是,”云秀被他哄樂了:“郎君的名頭也好使!”
“既然好使……”疏朝云轉念又一想,討好道:“再過兩日就春獵了,您提前把清和放出來罷。”
云秀挑眉:“郎君的名頭原來是自己使的。”
“弓箭無眼,我總不能帶兩個丫頭去吧?”
“弓箭再無眼,也不可能射到人身上去。”云秀擺了擺手:“也罷,領回去吧。”
疏朝云又同她聊了會兒,便去后廚提人了。
“這兒烏煙瘴氣的,您怎么來了?”后廚管事見他便迎了出來。
管事姓覃,人稱老覃,是個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因著目光如炬,加之側臉下方至頸部,有一片被灼傷的痕跡,看著頗有幾分窮兇極惡之徒的感覺,很是能把人唬住。
“我那兒不是有個孩子在這受罰嘛,我來接他。”疏朝云偶爾來小廚房解饞,一來二去,便與他熟了。
“郎君放心,累是累了點,吃喝可沒短了他。”
疏朝云莞爾道:“璧沉居的后廚,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覃哈哈一笑:“對嘍,您前些日子讓人帶回來的那位,還挺厲害。”
疏朝云聽他提醒才想起來,任小侯爺之前說要給他送個江南廚子,他當時不在,應該是云秀幫忙安排的。
“喏,”老覃指道:“就是他,模樣倒是不像廚子。”
疏朝云順勢望去——那人被櫥柜擋著看不清全臉,但從脖頸便看得出他生得很是白凈,一雙手纖細修長,手指上什么東西微微泛光,大概是個戒指。
——這樣一雙手,顛起勺來倒是絲毫不費力氣。
“說起來倒也巧,他跟我一個姓。”老覃笑道:“人家不知道他名字,都跟著我喊他‘小覃’。”
“小覃……”疏朝云略一頷首,沒有深問下去。他想,這人能與堂兄結識,必有過人之處,人家既只想尋個清靜處,又何必叨擾。
說話間,已有人把清和帶來了。
“嗚嗚嗚……郎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清和一把摟住他,仿佛經歷了生離死別一般。
疏朝云拍了拍他的腦袋,對老覃囑托道:“里面那位……算是我朋友,有勞多照應。”
老覃看著兇,笑起來卻蠻和藹,他爽快地應下了,還不忘損一把清和:“您別看他現在嚎的那樣,吃飯的時候比誰都香!”
清和轉身往廚房抱了一碟糕點,沖他一哼:“我在郎君身邊吃得更香。”
疏朝云搖了搖頭,帶著他告辭了。
看他一路捧著糕點當稀世珍寶,疏朝云奇了:“你不是不愛吃甜點嘛?”
“唔!”清和突然一聲驚呼,疏朝云以為他被噎住,連忙拍了拍他的背,“好點沒?”
“郎君你嘗嘗!”清和說:“太好吃了!”
“一驚一乍,讓你嚇一跳。”疏朝云無奈。
清和硬是讓他吃一口,疏朝云剛吃完飯,雖沒什么胃口,但還是沒有拒絕,吃了一塊。
口感清甜,回甘剛好。
樣式也做的很精致,是一朵桃花的樣子。
“味道不俗,宮里的御廚怕是也不遑多讓。”疏朝云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一看你就沒少偷吃。”
“偷吃也想著您了,”清和嘟囔著:“不比那些丫頭片子好?”
聽他這語氣,仿佛那些丫鬟都是白眼狼似的。疏朝云失笑:“那些丫頭怎么了?”
“我感覺,在她們眼中,郎君就好比這碟糕點。”
“這是什么比喻?”他哭笑不得。
“好吃。”
“?”
疏朝云又拍了拍他的腦袋,一本正經:“我是人,不能吃,吃我會被斬首的。”
回到住處時,天色已經不早了,他本計劃到書房看本書便早早睡下,誰知隨手一挑竟挑到本很是有意思的,看到一半才發覺夜已深。
疏朝云疑心,這書他之前從未見過,后知后覺地看了眼封面——《軼事奇聞錄》,才想起來是薛易樂送的。
他笑了笑,心想,薛易樂這樣有趣的人,送的書也有趣。
明日須得早起,不宜熬夜,他把書放回書架,沿著雕梁畫棟的湖上長廊,踱步回了寢室。
寢室燭火通明,疏朝云推開門,便見半夏候在門口,見他回來,微微欠身:“奴婢去給您鋪床。”
“不必,”疏朝云問:“這么晚了,你怎么沒去歇著?”
半夏沒作聲,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兀自把被褥鋪好。
“半夏?”
“郎君……”半夏欲言又止,終究沒說出個所以。
“怎么了?”疏朝云奇怪。
“沒,沒什么,”半夏鼓起勇氣,問:“我今日涂的口脂好看么?”
疏朝云聞言一怔,繼而真的認真看了一番,點頭道:“好看,襯得你氣色紅潤。”
半夏高興地欠了欠身,恢復了平時俏皮的樣子:“奴婢告退啦。”
疏朝云后知后覺,剛才好像不是口脂襯得氣色紅潤——半夏臉那么紅,發燒了嗎?
他覺得最近兩個丫頭都有點奇怪,可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疏朝云有些乏,沒有深思便睡下了。
第二日早起,果然又見半夏端著洗漱用具進來,忍冬則熨好官服,準備伺候他梳頭更衣。
疏朝云有些不自在,偏偏二人點到為止,眼睛都不敢亂瞥一下,小心翼翼,生怕惹他厭煩。如此,他哪里還好再說些什么,只得任她們擺弄。
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很快便到了狩獵這天。
狩獵不必著官袍,疏朝云終于褪下那身張揚的翰林紅衫,穿了一身鴉青色窄袖暗紋袍,烏黑的長發也用銀冠束起了馬尾,看著倒是英姿颯爽。
他本不打算騎馬射箭,可耐不住云秀姑姑再三叮囑,還是又加了一層護腕。
“不騎馬倒也罷了,”云秀噌怪:“不射箭,你去圍獵作甚?”
疏朝云本想著他與蘇絳成為同僚,陸恒也回來了,三個人趁此一聚也是好的,可陸恒對他冷漠不說,蘇絳又在他姐姐的宴上公然表示與他不過點頭之交。
疏大公子何時受過這種氣?連著幾日都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但面對云秀的質疑,疏朝云只是淺笑了一下,沒作解釋。
“郎君,就算不騎也得讓人牽一匹,聽話啊。”
疏朝云乖乖點頭:“好。”
按照大涼的規矩,春獵前,皇親貴族與文武百官皆要跟隨陛下一同祭祀祈福,以求今后一年風調雨順、萬事皆安。
疏朝云為了能給太后請上安,起得極早,聽完云秀一番囑咐,連飯都沒吃便進了宮。
“喲,我們小公爺今日穿了這么一身,真真是不一樣了呢!”太后一見他便喜歡得緊,連著身邊的嬤嬤也笑著直夸。
“幾日不見,怎的消瘦了?”太后微微蹙眉。
“哪有?”疏朝云笑道:“許是深色顯得。”
太后被他撒嬌糊弄了過去,拉著他邊用膳,邊囑咐了一番圍獵的事:“圍場兇禽猛獸數不勝數,你可千萬莫要獨自行動。”
“您就放心吧,我跟道遠哥哥說好了,讓他隨便分我點什么,我就不湊熱鬧了。”疏朝云也不瞞著她:“我騎術一般,箭術雖然尚可,但我自幼跟著您吃齋念佛,哪里下得去手?”
太后哂笑:“不守規矩!教你舅舅知道了,當心挨板子!”
疏朝云知她在逗自己,故作膽怯:“那可怎么辦啊?老祖宗得護我。”
“好~”太后疼他疼得比幾個皇子公主加起來還多,瞧他這樣心都要化了。
疏朝云乖乖陪太后用完早膳,便隨眾人一塊去祭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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