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七公主
春獵祭祀雖不似祭天大禮那般重要,但也是大日子,繁文縟節數不勝數,一番禮節下去,便也接近正午了。
疏朝云自小在宮中長大,一應規矩都極為熟悉——春獵長達三日,祭祀結束后歇息不了多久就要出發。
他站了一個多時辰,正準備去太后宮里討杯茶喝,剛走沒幾步,忽然被人叫住——
“小公爺。”
婦人面容姣好,身著錦繡華服,頭戴金釵鳳簪,款步姍姍,端的是一派雍容華貴,而她身后站著的,則是那位吳相長孫——吳立懇。
疏朝云面無表情,沖人作了一揖:“拜見貴妃,不知娘娘有何貴干?”
吳貴妃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小廝,疏朝云淡聲道:“清和,你先過去吧!
清和正要退下,便聽吳貴妃笑道:“無妨,不必忌諱。”
吳貴妃娓娓道來:“聽聞前幾日,這混賬沖撞了小公爺,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可家中做長輩的哪能放縱不管?”
她滿臉歉然:“小公爺是本宮看著長大的,一慣的好脾氣,這事兒是立懇做的不對,特帶他來賠罪。”
吳立懇規規矩矩地俯身,作揖道:“給小公爺賠罪,日后我自當與蘇子焉井水不犯河水!
貴妃娘娘紆尊降貴,親自致歉,也沒避諱旁人,若疏朝云還不見好就收,只怕要落人口實。
“娘娘客氣了,蘇家姐姐待我好,將心比心,我自然要維護她的席面,至于吳公子與誰交惡,那是私事,與我不相干!笔璩贫Y數周全道:“太后那邊還等著,不宜久留,請娘娘恕罪。”
吳貴妃擺了擺手,“小公爺快去吧,莫教太后她老人家久等。”
見他走遠,吳貴妃詫異:“從前他與蘇絳相交甚好,如今這是個什么意思?”
“蘇子焉是什么貨色,整個清都誰不知道?”吳立懇拍了拍衣袖,冷笑一聲:“疏大公子自小清高,端的是非黑即白的君子做派,看清他的本質,哪還會再搭理這種腌臜貨?”
“姑姑替他倆擔心什么?疏朝云不插手,這樣正好。”
吳貴妃瞥了他一眼,嘆著氣搖了搖頭:“你若及那任重一半,我又何必費這么多心思?”
吳立懇一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本末倒置了——蘇子焉算什么?眼下要緊的分明是二殿下!
他當即面紅耳赤:“姑姑……”
“罷了,好在如今后宮無主,陛下面前我還說得上話!眳琴F妃點了點他,指尖的蔻丹鮮紅奪目,“你可千萬莫要再招惹那安小公爺了,經墜馬一事,你也看清楚了,陛下護他護得有多緊——”
說到此處,貴妃眼中劃過一絲明光,心中所想豁然開朗。
如今旬王、襄王隱隱有了爭鋒之意,旬王陸憺是中宮嫡出,又有平陽侯府這個母族幫襯,引得那些張口閉口正統血脈的皇親貴族趨之若鶩,而她的三殿下,不過是仗著陸憺后天體弱和相府的勢力才勉強抗衡,她怎能不多做些打算?
吳立懇咬牙:“侄子愚鈍,但只要姑姑開口,刀山火海,立懇也敢一試!
“好孩子!辟F妃朱唇微勾,笑意溫柔。
太后那里又叮囑了疏朝云一番,教他注意安全、小心行事,最后塞了點蜜餞給他路上解饞,才讓沈靈隱帶他去集合。
春獵出發在即,除了少數女眷和幼子,其余一律騎行,疏朝云顯然算在騎行一列。安排馬車這點小事他自然不好意思勞煩陛下和沈靈隱,可疏大公子是誰?宮外女眷他不認識幾個,可宮內……
疏朝云環顧了一圈,四周馬車熙攘,但規格不同、排序也不同,其中靠前的一輛紅漆鏤花車,紅窗黃簾,四角鸞鳳,頗為華貴。
這份規格顯然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疏朝云見有宮女侍立在側,上前詢問:“七殿下可在?”
侍女自然認得小公爺,聽完他一番緣由,正要稟明主子,便聽她家殿下悠悠道:“聽見了,不聾。”
“疏大公子,求人就這個態度?”馬車里傳來一聲輕哼:“連人都不喊。”
疏朝云抿了抿唇,乖乖道:“七姐姐。”
那人被取悅地笑了一聲,語氣愈發逗小孩子:“那姐姐好不好?”
“……好!
簾子“唰”一下被撩起,里面彎腰起身的女子面如銀盤,艷若桃李,一雙眼睛也生得圓潤透亮,她穿著一身窄袖金邊的騎服,發髻上只插了一根金釵。
她平時簪釵綾羅慣了,如此打扮倒有幾分不讓須眉的氣質。
“還不快上來!标懴φ諎舌。
疏朝云剛落座,便聽她調侃:“這身真俊,比外面那些牛鬼蛇神好看多了!
陸夕照的嘴一如既往地不饒人。
疏朝云失笑:“七姐姐今日的妝束也讓人眼前一亮。”
陸夕照是皇室幺女,自小身邊都是些皇兄皇姐,好容易疏朝云進了宮,她才得了些欺負老幺的樂子。
在別人面前,她是高高在上的七公主,在疏朝云面前,倒還有幾分做姐姐的樣子。
“嘁,別以為夸我幾句就原諒你了。”
疏朝云不解:“我做錯什么了嘛?”
“你都多久沒來看我了,我生怕得等到出嫁那天才看得到你。”她這話顯然話里有話。
疏朝云順著她的意思問:“你要嫁人了?”
“誰?”
“還沒定呢,我是想娶就能娶的嘛!标懴φ疹H為頭疼道:“這幾日正在看大涼男子圖鑒呢——母妃請人把京中貴公子全畫了下來,讓我一個個看一個個挑。可我哪知道這些人模人樣的家伙背后是什么牛鬼蛇神?”
疏朝云被她說笑了:“沒有一個看得上的?”
“有倒是有,可惜一個都不行。”
“為何?”
陸夕照豎起三根手指,掰下一根道:“你,大涼第一美人,靖王外孫、世襲國公,要相貌有相貌、要才華有才華、要家世有家世,可惜偏偏是我弟弟。”
疏朝云后面一概沒聽清,表情復雜:“大涼第一……美人?”
“他們都說衛長歌是清都第一美人,可在我看來,你若生作女子甩她八條街,自然是大涼第一美人!标懴φ辙D念一想:“算了,你當大涼第一美男子,‘大涼第一美人’我自己當!”
雖然陸夕照夸人方式清奇,但聽到那句“甩她八條街”,疏朝云還是不可免俗地小小歡喜了一下。
剛歡喜完,又暗惱自己小氣,竟吃這種醋!
“不急,還有呢,”陸夕照繼續掰手指:“任道遠,平陽侯嫡長子,世家公子里也就比你低一頭,人生得好看,脾氣也對我胃口——敢說敢做、敢做敢當。可是不知為何,聽說二十四歲了還不愿娶妻,人家有二皇兄撐腰,我總不能硬逼他跟我成婚!
“看不出來,你還看上道遠哥哥了!
“我看上誰,那是他的福氣!”
“那是,”疏朝云嘆了口氣,難得調皮:“七殿下朱唇玉面,又是皇室貴女,我倒是愿意娶,可惜誰讓您是我姐姐!
見陸夕照瞥了他一眼,他立即乖巧道:“姐姐還有瞧上的嘛,我幫忙打探!
“還有最后一個!标懴φ肇Q起最后一根食指。
“誰?”
他以為又會是哪個名門望族的貴公子,陸夕照卻緩緩吐出一個名字:“——蘇子焉。”
疏朝云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眸一瞬放大:“蘇絳?”
“我本來想著那廝生得俊美,雖然家世稍次,但好歹他自己是翰林掌院——大涼朝往前翻五十年都沒有這么年輕的掌院學士。”陸夕照驕矜道:“那倒也勉強配得上本宮。”
“那為何他也不行?”
“我本以為林太傅的學生自然是頂好的,可誰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竟是個混賬!”她略有些失望。
疏朝云無奈:“怎么混賬了?”
“花天酒地、吃喝嫖賭,還不算混賬?風流才子……我呸,說的可真好聽!
疏朝云笑容一凝,他早有耳聞,但他不信那些空穴來風的話。
——不為別的,蘇絳最恨那些狎奴取樂、始亂終棄之人,這也是他和其父至今關系不得緩和的原因。
但這次,疏朝云并未解釋,只一笑而過:“蘇絳你不喜歡就算了,可道遠哥哥總不可能一輩子不娶妻,你不試試怎知道?”
陸夕照來勁了:“這要怎么試?”
“你是女孩子,自當矜持,”疏朝云笑了笑,自告奮勇:“我去!
陸夕照將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終是松口:“行吧,他對你或許還能敞開心扉。只是千萬別把我抖摟出來。”
“放心吧!笔璩菩闹袣g喜,就連平時客套淺笑時不大明顯酒窩也浮現了出來。
京中貴族本就喜愛強強聯姻,尤其是像安國府這樣的公侯之家。不說疏宥與永樂郡主,就是疏朝云的兩個姑姑,那也是一個嫁入了平陽侯府,一個嫁入了順康王府。
任重和陸夕照跟他關系都好,一個是他堂哥,一個是他表姐,郎才女貌,都是萬里挑一的條件,若是能成,那便是親上加親!疏朝云自然是喜聞樂見。
到了圍場,就連娘子們也紛紛騎了馬,清和也幫他把馬牽了過來,疏朝云心一橫,正準備上馬,卻聽皇帝道:“圍場危機四伏,你初次打獵,不如跟明諫、子焉一行,也好有個照應?”
他大概提前知會過陸恒和蘇絳,他倆都靜候在其身側。
陸恒一身玄衣,束著發冠,手里提著一把泛寒光的弓,背上背著箭筒,比那些珠光寶氣的世家公子顯得干凈利落多了。
蘇絳則穿了身藏藍色袍衫,他一向隨意慣了,衣袖也沒有刻意選擇窄袖,寬寬大大的袍袖光澤極好,垂在手邊,手上攥著他那匹紅蹄白馬的韁繩。若不是衣服穿的不對,疏朝云都懷疑他是不是趕著上值。
皇帝陛下說這話的時候,蘇絳正百無聊賴地拿草逗馬,陸恒還是那副淡漠的模樣,眉眼常年透著一股不悅。
“不必了,”疏朝云淺笑:“我跟道遠哥哥說好了,與旬王殿下同行!
皇帝點頭:“也好,以你二哥哥的身手,朕能放心!
任重作揖:“陛下還請放心,有我和思韞在,定不會讓朝云少了一根頭發!
“好,”皇帝點了點他,說笑道:“若你們弟弟有任何損失,朕可不會輕饒你倆!
“是。”二人應道。
皇帝縱身上馬,論英姿不比當年少一分,有了陛下率先入林,其余人也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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