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孩童稚嫩的聲音，“你的任務是讓海王們失去最在乎的東西，再也沒辦法出來渣。完成四個任務后，作為交換，你的獎勵是……”

        那聲音越來越虛無縹緲，程浪只記得自己在聽到獎勵的那一刻瞪大了雙眼，緊接著就掉入了無聲無光的昏睡當中。

        她再次醒來時，只覺得渾身無力，連眼皮都掀不開。內心拱著一團燥火，燒得她口干舌燥的。

        身邊有一男一女在嗡嗡說著些什么。

        “體虛”“高燒”“抓藥”等等字眼一個個鉆進程浪的耳朵，在她粘稠成糨糊的腦子里拼湊出相對完整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幽幽的藥香將她包圍。

        有人輕柔地將她托坐起來，一勺勺地喂她。苦澀的藥汁讓程浪本能地想要抗拒，可想起現在自己這具身體不妙的處境，她又強迫自己全部咽了下去。

        喂藥人很是歡喜，末了還揉了揉程浪的頭，替她掖好被角，這才離去。

        喝了兩天藥，程浪變得清醒了許多，雖然還是不怎么能使得上力氣了，但是日常下床慢慢走動還是能做到的。

        饒是提前做好了心理預設，程浪還是在睜眼看清所處環(huán)境的時候嚇了一跳。

        木制的拔步床上籠著鵝黃色的輕紗，床邊坐著一位柳眉朱唇的美婦人。婦人三十來歲的樣子，著一身秋香色的百褶如意月裙。

        眼見著婦人驚喜地探過身來，程浪立即收斂了神色，沒有冒冒失失地驚叫出來。

        “靈兒！娘還擔心你熬不過去了……要是你也沒了，這世上可就只剩為娘一人孤孤單單的了……”

        婦人緊緊摟著如今瘦骨如柴的程浪，說著說著已經帶上了哭腔。

        程浪緊繃著身子不動，任由這個“娘”抱著，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腦內迅速消化著聽到的話語中的信息。

        程浪本不屬于這個世界。

        她來自現代的a市，本來吭哧吭哧扛著相機正在參加志愿活動，結果就聽聞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姐姐發(fā)生了車禍。等到她趕到醫(yī)院，姐姐早就已經成了植物人。

        她對滿臉悔恨的姐夫破口大罵，對自己明知姐姐狀態(tài)不好還外出悔恨交加。

        然而，這一切都于事無補，她唯一的親人再醒來的機會太渺茫了。

        正當她垂頭坐在姐姐的病床前祈禱奇跡降臨時，有一個小孩獨自走進了單人vip病房。

        程浪以為小孩迷路了，便問“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那辨認不清男女的六歲孩童綻放了一個甜甜的笑容，用稚嫩的嗓音拋出了帶著邪氣的，可她偏偏又無法拒絕的誘惑。

        “你想要你的姐姐避免車禍的發(fā)生嗎？”

        “我能幫你。”

        孩童圓溜溜的眼睛里藏著不屬于孩童的神情。

        悲傷得神思恍惚的程浪居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就算是惡魔讓她出賣自己的靈魂來拯救姐姐，她也會愿意。

        孩童打了個響指，露出狡黠而短促的笑。

        程浪發(fā)覺自己周圍的事物正在急劇變化——死白的病床和各種醫(yī)療器械都消失不見，偌大的房間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她和孩童兩個人。

        孩童張開嘴，吐出來的卻是冰冷的機械女聲：

        “第44號清理師你好，歡迎綁定‘打臉海王’系統(tǒng)。你的任務是穿越時空，幫助受害者，讓海王們失去最在乎的東西，再也沒辦法出來渣。如果在任務中死亡或者沒有完成任務，將會一直處于任務世界的循環(huán)當中，直到完成任務。完成四個任務后，作為交換，你的獎勵是回到車禍發(fā)生前一個月。”

        程浪捏緊雙拳，雙眼死瞪著孩童。

        “最后一次警告，確認任務條款請點頭，拒絕任務并解綁系統(tǒng)請搖頭。請在五秒內做出選擇。”

        程浪立即點頭。

        她隱約聽見孩童的一聲輕笑。

        機械女聲繼續(xù)響起，“那么，第一個任務‘氓之蚩蚩’正式開啟，預祝清理師工作順利……”

        之后，程浪便昏睡過去，醒來便來到了現在這個古代世界，成了便宜娘黃蕓病歪歪的女兒——大名黃靈兒，小名二妮。

        程浪結合名字和娘的話，推測出二妮應該還有一個“沒了”的哥哥或者姐姐。但自從她醒來那天黃蕓有些失態(tài)之后，黃蕓再沒透露過任何關于哥哥或者姐姐的信息。

        程浪不愿暴露身份，便沒有多問，只在生活細節(jié)上多加觀察。

        母女如今住在一間中高檔的客棧當中，每天閉門不出。食物由店小二送來，每日午飯前有白胡子郎中前來為程浪診治，留下調養(yǎng)方子。

        程浪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皮包骨頭硌得慌。拿來銅鏡一覽，她只瞧見一個八歲左右面黃肌瘦的黃毛丫頭。

        真是奇怪，母親柔美豐韻，身上盡是綾羅錦緞。而女兒雖說穿得也不差，可身體卻脆皮得很，餓得只剩一把骨頭，腰腿上還有些許淡淡的鞭痕。

        黃蕓的悉心照料和害怕擔憂不似作偽，可為何一對親母女的生活狀況會相差這么多？

        而且黃蕓也從來沒有提到過孩子的父親……

        疑問歸疑問，程浪也只是盡量保持沉默，不露陷。好在原身也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黃蕓并沒有對自己一天只說三句話的女兒起什么疑心，只是督促她每日多用些飯食。

        程浪也知道自己現在虛得很，害怕耽誤任務進度，便順從地多吃飯。每日飯后，她還在清雅的廂房內走動消化。

        就這么將養(yǎng)了大半個月，程浪的身體從之前的高燒中恢復了過來，還長了不少肉。

        在最后一次診斷中，那位郎中撫著白胡子說程浪完全康復了，黃蕓很是歡喜，接著便開始收拾母女倆的行李。

        黃蕓打開了藏在廂房深處的兩個大箱子，從里面挑出各色錦衣綺繡和金銀首飾。她那保養(yǎng)得白玉似的手，撫在華美得帶著些許糜爛俗艷的羅衣上，似乎是在留戀著什么。

        最終，黃蕓只留下一件猩紅綢衣，還有幾根份量比較重的金簪子，其余的統(tǒng)統(tǒng)拿去當鋪換成了幾大塊現銀。

        黃蕓給自己和程浪都換上了樸素的天青色細布衣服，一派清水出芙蓉的秀麗。

        程浪一直默默看著黃蕓變賣財物和收拾行李。

        這個任務是要“打臉海王”，母女倆只有外出才可能遇到任務目標。現在還是個小孩子的程浪只有跟著黃蕓才能出去。因此，她只能耐心地等待。

        離開客棧的這一天終于到來時，黃蕓挎著一個裝著她們所有財產的小包袱，牽著一如既往沉默的女兒，迎來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個客人。

        那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長了一張彌勒佛的笑臉，給人的感覺倒是稀奇的不算油膩。

        男人一進來，程浪心中便警鈴大作，戒備地盯著來人。

        男人沖著小獸般無聲齜牙的程浪笑了一笑，帶著寬容和討好，還把準備好的糕點攢盒放到程浪面前。

        程浪不為所動，仍舊緊繃著。男人摸了摸頭，叫了聲“蕓娘”，語氣里帶著些許無奈。

        機械女聲忽然在程浪的腦海中響起：

        “鄭商人，黃蕓的舊識，這幾年在糧食經營上掙了不少錢。他為報恩，替黃家母女贖身。”

        程浪暫時放心了下來。

        系統(tǒng)甚至沒有給出這個男人的真實姓名，看來這多半是個npc，而非需要清理的海王。

        程浪正想著，一不留神就被黃蕓攥緊了手，拉到地上跪了下去。

        程浪懵了，男人也是。他一反應過來，就趕忙要將母女二人攙扶起來。

        “蕓娘你！你這是做什么？”

        男人急得滿頭大汗，蕓娘卻堅持行完禮數才站起身來。

        “鄭兄待我如小妹，百般成全，我自感激不盡！”

        “蕓娘莫要客氣。”

        男人笑著，帶著些許憨傻，“感念兒時承蒙你父親的十貫錢的照顧，才能好好安葬家母。后來你家遭了大災，我無能為力。”

        “久別重逢，我一介商人，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你贖身。你既不愿再嫁，我便準備了村內百畝良田，過于你戶下，盼你余生安寧。”

        男人緩緩說著，竟讓黃蕓淚如雨下。她百般推辭，男人卻不聽從。

        那男人好脾氣地哄著，等黃蕓淚雨停歇，這才帶著她們娘倆出了客棧，安頓到裝滿了細布和糧食的馬車內。馬車會帶著她們去以后生活的村莊。

        “蕓娘，我明日便啟程去儋州經商，一兩月便回來。若有難處，來城中鄭宅尋我便是。”

        黃蕓點頭，感激地看著站在地上始終仰望著她的男人。

        “你……”男人支吾著，像是想要再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淺笑，道：“你多保重……”

        馬車嘚嘚開動，走出好長一截。

        程浪掀開布簾，頂著吵鬧的市聲往回看，只見那個胖墩墩的身影還在那立著。她放下簾子坐好，恰好看見黃蕓拿手帕拭干眼淚。

        蕓娘瞧見十歲女兒依舊瘦弱的臉龐上，一雙倔強的眼睛正熠熠生輝。她沒來由地覺著一陣心酸，拾來女兒的右手緊緊握著。

        “你還在恨娘是不是？”

        “……”

        程浪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便聰明地保持沉默。

        蕓娘自顧自地講下去，“你還在恨娘，娘心里知道。娘沒用，在歡場浸了半生，連累你從小就要看別人眼色，被恩客當作奴仆使喚……”

        蕓娘抱緊了程浪，像溺水的人抱緊了浮木。

        “娘以后和你在村子里隱姓埋名，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過去，到時候娘再給你找個好人家……”

        幾滴溫熱灑在程浪的額頭上。她看著搖搖晃晃的車廂，逐漸理順了自己的處境。

        黃蕓原本出身不錯，但遭逢變故，成為了歡場女子，生下兩個孩子。第一個孩子“沒了”，第二個孩子——也就是原身——從小被被養(yǎng)成青樓的仆從。黃蕓的故人鄭商人替她們娘倆贖身，還安排好了余生的生計。

        這倒是解釋了程浪對母女處境天差地別的疑問。

        花娘和小仆從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樣的。原身因為從小當仆從，吃不好睡不好，還時常被打，這才一身傷疤，養(yǎng)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程浪記住了自己的人設，繼續(xù)當一個又木又酷的黃毛丫頭。

        馬車不知駛了多久，程浪在車里反反復復地醒來和睡去，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顛散了。

        馬車慢了下來，車夫發(fā)出歡快的叫聲，“夫人，快到嘞！”

        黃蕓輕輕地撩開窗簾，露出姣好的半張臉。

        窗外天光漸收，眼見著要入夜了。成片墨綠色的大桑樹在晚風中樹影婆娑。

        程浪抬頭望向窗外，看見樹下立著一塊大石碑，上面寫著三個大字。程浪盡力辨認出，那依稀是“桑榆村”三個字。

        石碑旁邊站著兩個農村漢子，正好奇地往這邊的馬車望過來。

        程浪原本只是滿不在意地輕輕一瞥，可就在她瞧見其中一個國字臉漢子的那一瞬間，機械女聲在她的腦海里像道驚雷般炸開——

        “第44號清理師請注意！‘氓之蚩蚩’任務的海王已經出現！請打臉海王！守護受害者！”

        程浪的心臟在那一剎那被一雙大手攥緊。


　　(https://www.dzxsw.cc/book/13280558/2981450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