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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分寸


廂房里,萬鈺彤坐在桌旁,素手芊芊提壺斟著茶。殷莫辭站在窗邊,面朝窗外遙望著遠處的青山。

        殷梳和須縱酒踏進廂房看到的就是這么祥和的一幕。

        聽見腳步聲,殷莫辭轉過身來,他面色如水,眼神溫和,仿佛之前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目光落在殷梳身上,還朝她露出一個與往常無異的笑容。

        殷梳無法與他直視,別扭地轉過頭。

        “急忙又把你們叫了回來,是有正事要與你們商量。”萬鈺彤先開了口,她眼睛看著手中的茶壺,茶水汩汩落入她面前的兩個茶杯里,她把茶杯朝旁邊的兩個椅子方向推了推,抬手示意兩人坐下來說話。

        她抬眼,眼里露出一絲冷意:“剛剛城里有戶姓陳的富商來向萬家堡求助,那戶人家的小姐閨房的窗上,今晨出現了被人烙下的花紋。”

        “是那個摧心肝?”殷梳一驚,“他……他是要對陳家小姐動手了?”

        須縱酒眼神一暗,他伸手摸向放在桌面上的刀。

        殷莫辭補充:“剛剛著人去查看了,的確是那摧心肝的手跡。若按他往日行惡,那便是三日后的晚上,便會向陳小姐下手。”

        須縱酒緩緩開口:“不可大意。”

        經過這段日子臨安城的許多動作,那摧心肝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已經對他的來歷有所猜測,并已經對他有了許多防范。但他依舊堂而皇之地在陳小姐閨房窗上烙花,放肆到令人生厭,也狂妄到令人不得不生出幾分忌憚。

        他手上到底有怎樣的底牌,才敢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這般挑釁?

        但縱使是知曉其中有詐,也極有可能是個圈套,但是他們也必須迎戰,這種似乎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實在不好。

        想到上次在趙家,雖然在那天晚上他們聯手阻止了摧心肝,但最終還是沒有救下趙小姐性命,眾人臉色都有些黯淡。

        殷梳對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不清楚,她分析道:“也就是說他三日后晚上會去陳家,我們到時候便去陳家拿他?”

        “不錯,按他之前行事規律,三日后他便會前往陳家對陳家小姐下手。”萬鈺彤回答她。

        殷梳皺著一張小臉,疑問道:“可萬一他提前動手呢?”

        “這也是極有可能的。”殷莫辭笑著回答他。

        摧心肝的烙花就像是死亡預告,而他們不得不應召而來。這場似乎有劇本的既定博弈,比的是雙方誰的臨場發揮更能推陳出新了。

        “我先將此時稟告給父親。”萬鈺彤突然起身,她朝眾人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先離開了廂房。

        見商討結束,須縱酒也起身拿起刀準備離開。殷梳不想和殷莫辭兩個人一起留在這個屋子里,便也隨在他身后準備走。

        “小梳。”殷莫辭從身后叫住了她。

        殷梳腳步一頓,但她吸了口氣,狠下心裝著沒聽見的樣子繼續往外走。

        “小梳。”殷莫辭又叫了她一聲,他腳步未動,依然站在窗邊靜靜地注視著殷梳的背影。

        感受到這一聲呼喚中似乎還暗含著懇求,殷梳無法再無動于衷,她緩緩轉過身,殷莫辭見她終于肯看他,不由得舒心地露出了笑容。

        須縱酒也回頭看了一眼,見狀他悄然離開,并帶上了廂房門。

        “堂哥。”殷梳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有些怯懦。

        “小梳要這么生疏的叫我嗎?”殷莫辭慢慢朝她走了過去,在距離她三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莫辭哥哥……”殷梳顫抖著抬起眼睫看著他,她終究還是心軟,“是我不對,我不該那么對你說話,不該把我的想法強加給你。”

        殷莫辭依舊是溫和地笑著,他的眼神清明又包容:“是我的錯,是我犯糊涂。”

        聽他這么說,殷梳有些驚喜,但她還是有些怯。她走到殷莫辭身邊,想伸手去拉他,但又收回手指絞著自己的袖子低著頭悶聲說:“莫辭哥哥不生我的氣嗎,我那么說你,我還……還打了你……”

        “我們自家兄妹,小打小鬧算得了什么。小梳,你的每句話我都會記在心里。”

        殷莫辭聲音堅定,隱隱又像是帶著絲保證。

        殷梳更加驚喜,但她又想起一件事:“剛剛萬姐姐在這里,她是不是也都聽到了,她和你說了什么嗎?”

        殷莫辭臉色一僵,但他對著殷梳依舊柔聲道:“沒什么,都是我的錯,是我冒犯了鈺彤,我會好好向她道歉。”

        殷梳聽他這么說,便明白萬鈺彤肯定也聽到了他們剛剛爭吵的話了。她伸手按著自己的眉心,有些無力地想告訴殷莫辭莫把事情想得太樂觀,但她又敏銳地注意到殷莫辭又換了對萬鈺彤的稱呼,她沉住了氣,只說了句那就好,便沒有再糾結于此事。

        這對兄妹的爭吵來得匆忙,去得悄悄,冰釋前嫌后兩人又恢復到從前侃侃閑聊的樣子,室內一片其樂融融。

        另一邊須縱酒從廂房離開后,他想了想便背著刀緩緩朝常樂宗暫住的庭院走了過去。

        庭院里稀稀落落一些常樂宗的弟子在練功,看到須縱酒都停下來向他問好。須縱酒回了他們的禮,徑直朝正屋走去,一個婀娜的身影從一旁也朝著正屋走著,若有意似無意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斂懷這是舍得回來了?”白夫人仿佛剛看到他一般,她一副沒想到能看到須縱酒的樣子,柔柔弱弱地開口,“我看斂懷和那幾個新朋友交往甚歡,情誼遠遠超過了當年在宗門里和你師弟們的感情。想必都是很好的孩子了,斂懷怎么不帶著他們一起來見見你叔父呢?”

        須縱酒面色平淡,他朝白夫人抱拳行了禮,問道:“叔父可在屋內?”

        “應該是在的,斂懷這是有什么急事?”白夫人見他不怎么理會自己,她也不惱,滿臉關切地問著他。

        “侄兒有要事求見,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你這孩子,我是你的姨母,難道還會阻攔你見丘山不成?”白夫人舉著袖子掩面笑著朝屋內走去。

        須縱酒見了須丘山,將這幾個月臨安出的事,從摧心肝作惡、米鋪伏擊到今天陳家被烙了花的事情都簡明扼要的都和他講了。

        “這聽著可真是驚險,斂懷沒有受傷吧?”須丘山還在沉吟,白夫人先驚乍了起來,她走到須縱酒面前,低頭像是要查看他有沒有受傷。

        須縱酒微微側身避開了她,白夫人抬頭對上了他平淡無瀾的眼睛,她往后退了一步,輕笑道:“也是,斂懷那么好的功夫,自然是無礙的。”

        “竟如此惡劣,眼下各大世家齊聚臨安,此次怕是不能善了了。”須丘山長嘆一聲。

        須縱酒抱拳對著須丘山便要一揖到底,鄭重道:“叔父,侄兒一定會生擒那摧心肝。但若有人要在萬家堡壽宴上,當著各世家生事,那到時候就請叔父一定要出面主持大局。”

        須丘山伸手扶住了他,沉聲道:“那是自然。”

        須丘山深深地看著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勸道:“斂懷,殷家的那個孩子的確沉穩聰敏,可堪大任,我以一宗之主的身份看他也是極為欣賞的。可是若是以你而言,叔父還是希望你能和他們保持距離,免得難以抽身。”

        須縱酒自進了這個庭院后淡漠的神色終于有了絲松動,但他很快又收斂了起來,淡淡地答應道:“侄兒自有分寸。”

        白夫人站在一旁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她挽著須丘山的手臂安撫他道:“丘山,斂懷這孩子什么時候讓你擔心過呢。無論是殷盟主,還是殷盟主的那個妹妹,斂懷一定都能把握好和他們的距離的。”

        說罷,她又轉過臉看向須縱酒,滿眼慈愛:“對嗎,斂懷?”

        像是料到須縱酒不會回答她,白夫人抬起漂亮的眼睛,伸手打了個呵欠:“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不打擾你們叔侄兩說話了。”

        等她款步離開,須丘山看著須縱酒,嘆了口氣:“斂懷,我知道你對你姨母有些誤會,但她是一心為你好,你也要多體諒她。”

        “叔父放心,侄兒將白姨母視為長輩,絕無不敬之處。”須縱酒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他俊朗的臉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黑黢黢的眼睛里盛著一汪春風吹不皺的秋水。

        須丘山又嘆了口氣。

        但他也沒有再糾結這件事,他又問了問關于摧心肝的事情,叮囑了幾句要須縱酒注意安全的話。

        在須縱酒準備離開的時候,須丘山在背后又叫住了他。

        “斂懷……”他神色猶豫,但是看到須縱酒那雙玉石般的眼睛,又堅定地再次開口勸道,“我知你一片赤子之心,但終歸……終歸你還是要與殷家的人劃清界限的,你此刻和他們交往過密,日后我怕你悔之晚矣。”

        須縱酒神色動了動,他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低聲道:“叔父放心,侄兒會約束自己,恪守分寸。之前侄兒下定決心一定要捉拿那摧心肝,所以才和殷盟主同行,等摧心肝一事一了,侄兒自然不會……再多糾纏。”

        他的最后一句話落得極輕,話里的意思如同鄭重的承諾,但話外的顫音都帶著幾絲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的不確定。

        須丘山點了點頭,但眼睛里仍盛滿了擔憂。

        須縱酒推門出屋,徑直離開了常樂宗下榻的院子,朝盟主府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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