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香殞的母親與璟妃一樣，皆是先帝龍游時天下收獲的美人。

        殞母曾是游走江湖行俠仗義的女俠，曾救過先帝一命，入宮后被其他嬪妃打壓，算是與璟妃同病相憐，加上都是外選入宮，玩不來那些彎彎繞繞的梁子，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可惜，在她生殷香殞時，大出血薨逝了。

        臨終前，先帝那花心大蘿卜都不曾來看她一眼，守在床前的，只有好姐妹璟妃。

        她將襁褓中的嬰兒托付給璟妃，取名香殞。

        大有香消玉殞之意，并立下遺囑：香殞懂事后，將她送往尼姑庵，了卻紅塵往事，勿要成為皇室爭權的棋子。

        殷澄鈺比殷香殞長五歲，很是喜歡白白嫩嫩的小公主，只可惜，殷香殞七歲時，還不會說話。

        后經太醫診斷，她是天生喑人，這輩子都不可能開口說話。

        先帝見此，便放棄要將這個小公主培養成未來他國和親的人選，遵了殞母遺愿，將她送往了縹緲峰的尼姑庵。

        殷澄鈺為此還大哭一場。

        但后來，看著先帝膝下幾個公主都嫁了素未謀面的夫婿，也懂得了當年殞母的良苦用心，并立誓這輩子會好好守護香殞，不讓她參與在這水深火熱的朝政之中。

        可那曾想，她竟被冥煞捉了回來，成為威脅他的工具！

        ……

        漫天飛雪，城檐畫角，一片厚白。

        殷香殞身著腰寬袖闊的海清，頭戴僧帽，腳下鞋襪已濕，卻忍著寒意，悄無聲息邁入殿中，推了推半伏在貴妃榻上昏睡的殷澄鈺。

        殷澄鈺睡得不踏實，陡然驚醒。

        抬眼便對上一雙純凈水靈靈的眸子。

        殷澄鈺傳承了她母親清秀絕俗的容貌，肌膚塞雪，小臉尖尖，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愈是這樣，殷澄鈺愈發揪心，萬一冥煞對她動了什么歪心思，他就算死了，都沒臉去見地下那對好姐妹。

        “殞殞，你可還好？”

        在妹妹面前，他無論多狼狽，都要裝著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殷香殞點點頭，唇角彎出一抹淺笑，抓起殷澄鈺的手，在他手心寫下兩個字。

        殷澄鈺指尖微顫，品出她寫的是“阿哥”，不禁心頭一熱：“殞殞都會寫字了！”

        殷香殞微擰眉，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淚，一雙眸子撲閃著，像是在問他為何落淚。

        “阿哥為你感到高興，殞殞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越是強裝鎮定，殷澄鈺越是淚涌如泉。

        殷香殞抓起他手，還想寫什么，卻聽到一道低醇張揚的男人聲音從身后傳來：“好一個兄妹情深啊！來來來，快讓本王看看，這小啞巴，長什么樣！”

        殷香殞回眸，一眼瞧見身著龍袍的冥煞。

        他身姿高大挺拔，面部輪廓剛毅，一雙深眸冽若寒芒，唇角的笑意卻又痞又壞，風揚袍角，更顯放蕩不羈，卻又散發著傲視天地的強勢。

        這樣的男人，單憑外貌，就能俘虜萬千少女的芳心。

        尤其是殷香殞這樣不食人間煙火，春心萌動的少女！

        這驚鴻一瞥，令她眼底的純凈轉為驚艷，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個男人擾了方寸！

        冥煞又不傻，自然看得出來，當即大笑道：“哎呀呀，殷澄鈺，想不到你這啞巴妹妹，竟生得如此標致，不如……”

        “冥煞，你休要傷她！”殷澄鈺驚得站起身，將殷香殞扯到身后，與冥煞怒視。

        冥煞笑著打量起藏在殷澄鈺身后的殷香殞，見她揚著一雙水瀅瀅的眸子，正盯著自個看，伸手便想去挑她下巴，“如此水靈靈的小美人，本王可不會傷她，疼都來不及……”

        “啪！”

        殷澄鈺甩手就乎了他一耳光，美眸中全是怒火：“你敢！”

        冥煞被打得僵了一瞬，旋即暴跳如雷，扣住他手腕怒斥：“殷澄鈺，你他媽打我打上癮了是吧？”

        “你若是敢傷她，我，我就……”殷澄鈺同樣氣得不輕，那爛紅的唇瓣都發著抖！

        “你就怎樣？”冥煞湊近距離，鼻尖幾乎點到他眉心朱砂！

        在他壓迫般的鼻息下，殷澄鈺已然啞聲：“我，我就死給你看，讓你連白玉棠的樣子，都無法見著！”

        聞言，冥煞縮起瞳孔，眼底鋒芒閃爍，在殿外卷進的雪風里，如墜遺星。

        半晌，他唇角上挑，勾出涼薄的弧度：“若要本王不碰她，你就得唱曲兒，取悅本王！”

        ……

        御花園內，滿樹瑩白，風中仍有零星落雪，卻壓不住迎雪怒放的紅梅。

        冥煞盤腿坐在閑亭，身前擺了桌小酒，一邊吃酒，一邊賞長廊盡頭粉黛略施的殷澄鈺。

        他仍是那身水色楊花戲服，未戴珠冠，鬢邊別了朵花式愈繁的釵花，玉手執一副燙金折扇，有些忸怩作態。

        宮廷樂師被捉來，作了臨時的樂隊，鼓點聲起，殷澄鈺卻遲遲不肯開口。

        冥煞抿唇酌酒，眼神越來越不耐，杯子重重一擱，“快點唱！”

        殷澄鈺折扇一搖，壓著嗓子唱起，聲音婉轉妙美，如涓涓細流：“天下是呀——天下是第一繁華京都城，京都名妓出留春……”

        唱的竟是玉堂春。

        殷澄鈺一人兼多角，鴇兒，蘇三，書生皆他一人。

        原本開場還算歡愉的戲曲，卻被他唱得凄楚哀怨，聽得冥煞極為頭痛。

        “停停停，換一曲！這都唱的什么？”他不滿地嚷起來！

        殷澄鈺并未停，嘴里咿咿呀呀，揮袖舞扇，一顰一笑一回眸，亦詩亦韻亦感傷。

        冥煞最煩鬧心的玩意，氣得差點掀桌子：“殷澄鈺，你他媽瘋了是不是？話都聽不懂了？”

        一旁的曹公公嚇得跪趴，不停給他磕響頭：“皇上息怒，奴家主子不是不肯停，是壓根停不下來啊！”

        冥煞斜眼睨他：“為何停不下來？”

        曹公公道：“皇上有所不知，戲腔一開，八方聽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即便臺下無人，也要唱至曲終樂盡。這是規矩，不能說停就停，說就改就改！”

        “哦呵呵，你他娘蒙鬼呢？什么破規矩？在這兒，本王就是規矩！”

        冥煞摔了酒杯，曹公公臉都貼地上了！

        卻繼續還嘴：“皇上，您可以不尊重我家主子，但你得尊重戲曲。那位白玉棠小先生，是名副其實的戲子。難道他沒告訴您，這其中的門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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