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空放晴，深深宮廷，萬里銀裝。

        殷澄鈺被一截毛絨絨的軟物掃醒，睜眼瞧見，幾日不見的白貓兒，正窩在錦被上，一條雪白的尾巴在他臉上乎來掃去。

        心中一喜，捉住貓兒便問：“茸茸，這幾日，你去哪兒了？”

        “喵！”

        白貓兒沖他輕喚一聲，又警惕地瞪著榻下。

        殷澄鈺勾起垂落的長發，往榻下一瞧，卻見那火狐貍正古靈精怪地瞪著白貓兒，口角還淌有涎水，想來是餓了，欲將白貓兒捕吃。

        殷澄鈺忙喚來曹公公，弄了些食物。

        曹公公很快擰來食盒，順帶連殷澄鈺的早飯也一并送來了。

        卻是只有一碗阿膠蜜棗粥，一條白水煮雞腿。

        相比火狐貍和白貓兒的食物，簡直不要太寒磣。

        他嘗了口粥，沒有以往的甜，不禁蹙眉：“怎么不甜？”

        “主子，這是那魔人安排的……你身子太虛，不宜吃太甜，湊合著吃吧。”曹公公一臉無奈。

        殷澄鈺胃比人金貴，不悅地咬了口雞腿，好在雞腿里加了香料，還算合胃口，于是端坐在桌子邊，小口小口地吃起。

        邊兒上的火狐貍許是太餓了，幾口拱完盤子里的食物，又虎視眈眈地盯著白貓兒。

        貓兒很惱怒，低鳴著作出一副兇態，護住食物不讓它靠近。

        火狐貍沒轍，尾巴一轉，又盯上了殷澄鈺手上的雞腿。

        殷澄鈺同樣警惕，“干嘛，這可是朕的！”

        見他不給，火狐貍便學人樣，笑眼彎彎地立起兩只爪子，朝他拱拱手。

        “賣笑也沒用。”殷澄鈺才不給它吃，正想將雞腿盡快啃完，耳邊冷不丁響起一道低醇的聲音：“雞腿很好吃？”

        殷澄鈺猛然偏頭，對上冥煞凸出滑動的喉結，后背一繃，“你作甚？不會也想搶我的雞腿吧？”

        冥煞伸過去手：“給我嘗嘗。”

        殷澄鈺不肯，往邊兒上舉：“我咬過了。”

        “我就喜歡吃你咬過的。”冥煞戲笑著，趁他不備，另一只猛地出擊，一把撈走雞腿！

        殷澄鈺急得紅眼，撲到他身上想搶回來，“我快餓死了，還給我！”

        可他身量不及冥煞，跳起都夠不著。

        冥煞得意極了，幾口將剩下的雞腿撕咬著吞進嘴里，盯著他還有破皮的唇，含糊笑道：“要搶就從本王嘴里搶！”

        “你……你無恥！”殷澄鈺氣得只能坐下，端起碗喝粥。

        陽光璀璨，碎金光芒透過窗外虬枝蜿蜒的紅梅，在地上落下斑駁疏影。

        殷澄鈺卻感受不到半點溫暖，他慢吞吞抿著粥，每一口都如鯁在喉。

        冥煞吞完雞腿，眸意不明地盯著他：“瞧把你委屈得，想吃肉就唱曲給本王聽？”

        “你做夢！”殷澄鈺將一顆無骨紅棗含在嘴里，盯著冥煞用力嚼碎。

        仿佛他此刻咀嚼的不是紅棗，而是眼前的男人。

        “不唱也可以，學兩聲狗叫，興許將本王叫高興了，本王便賞你兩條雞腿！”冥煞撐起下巴，注視著他那兩瓣開闔的唇，在一旁擺出毫不正經的姿勢。

        殷澄鈺懶得與他爭執，只道：“上次我唱了，你自己又不聽，怪我了？”

        “上次你唱的什么玩意？”冥煞從袖兜里掏一卷冊子，丟給他，“這戲會唱嗎？”

        眼看那卷冊子就要砸翻粥碗，殷澄鈺只得伸手接住，可打開一看，當即傻眼！

        只因此曲名為：小尼姑思夫！

        “你明知殞殞就是尼姑，還讓我唱這？冥煞，你不要太過分！”殷澄鈺自是不肯，將冊子扔還他。

        “不唱也行，”冥煞攥緊冊子，洋裝起身：“本王此刻便去將那小啞巴納為側妃！”

        “你別！”殷澄鈺倉促起身，不顧撞翻的粥碗，逮他手腕，“我唱，我唱還不行嗎？”

        冥煞唇角上挑，撂下狠話：“那便好好唱，若再如上次那般哭哭啼啼，本王要你好看！”

        ……

        殷澄鈺萬萬沒料到，冥煞竟將戲臺設在了長春宮的戲樓！

        長春宮乃是每逢佳節、宮中重大慶典舉行歡宴所用。設有專門的戲樓，其間雕梁畫棟，氣勢奪人，妙趣橫生。

        而與其遙之相對的是三層御用宴席樓，看客可一邊飲酒作樂，一邊聽戲賞舞。

        此刻對面不僅坐了文武百官，甚至連殷香殞都被兩名宮女伺候著，端坐于冥煞右下方。

        她身上的海清已換作錦衣，秀發結鬟而立，高環巍峨，其間珠釵繁復，越發稱得那張小臉秀美倫。

        殷澄鈺一筆丹青描了眉，捻一指朱胭抹唇，水剪雙眸霧剪衣，輕袖曼袂上戲樓，與殷香殞對視那一眼，傾刻間，心若繭覆。

        但在冥煞眸斂的鋒芒里，他不得不婉轉花腔，伴隨鼓樂聲起，咿咿呀呀地開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發，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滿腔郁結化著涓涓細流，流入人心，仿佛富麗堂皇凋零的羽毛，又若姹紫嫣紅游園時的驚夢。臺上一聲啼，臺下千人淚。臺上一聲笑，臺下萬人歡。

        冥煞聽得入迷，看得發癡。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品一壺噴鼻茗，賞一方海棠花開，他在叢中笑，唱腔低婉，勝過萬千海棠。

        殷香殞卻臉色凝重，這一曲小尼姑思夫，簡直唱出了她的心聲，禁不住頻頻回頭，偷瞄高高在上的冥煞，一瞄一個心癢。

        殷澄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曲畢，他顧不得卸妝換衣，直接沖到宴席樓，怒氣沖沖地質問冥煞：“你究竟對殞殞做了什么？”

        “與其問本王，你不妨問問她，本王對她做了什么！”冥煞淺笑，捉了他指尖，攥于掌心，愛不釋手般把玩。

        殷澄鈺抿下唇，甩掉他手，轉身走向殷香殞。

        冥煞到不制止，瞧著那抹水色如柳的背影，笑：“今個這曲兒，你唱得甚好。將那小啞巴的心聲，唱得淋漓盡致。本王高興，不如封她為……”

        “不行！”

        殷澄鈺猛地回眸，與他對視，“天下女人諸多，你封誰都行，就是不能封殞殞！”

        幾步之遙，冥煞在龍椅上架起腿，手托下頜，眸光繾綣得像是在看情人，“那你說說，為何不行？”

        “殞殞已遁入空門，了卻世間紅塵，怎能嫁你為夫？受封為妃？”淚水上涌，殷澄鈺怨恨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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