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碰瓷

        那馬本就跑得極快，發起狂來更是迅如疾風。關盛晏追出去時，只見巷頭黑色馬尾一甩即過，瞬間不見了蹤影。

        關盛晏一連幾個縱躍，矯捷如燕的身姿在墻院屋脊間起起落落，朝四蹄踏雪消失的方向急追而去。

        一連追出幾條巷，忽見前方繁華街邑上圍堵一群人。

        關盛晏心道一聲不妙，莫不是那瘋馬撞了行人？

        擠過人群，果見中間側躺一人，四蹄踏雪就站立在那人旁邊，前蹄掌一下一下噠噠踏地，似乎隨時都要再補一腳。

        然看清地上那人的臉時，關盛晏臉色一變。

        那就像美人側臥一樣倒在那里的，不是蕭策是誰？

        關盛晏迷惑不解地靠過去，蹲下來將蕭策從頭到腳一掃，卻不見他哪里受傷。

        “你在干什么？街頭賣藝？還是賣色？”關盛晏一時竟搞不清他耍什么花招，但實在沒忍住：“沒想到，你還挺騷…挺妖嬈？”

        蕭策咳了兩聲：“郡主，我被此馬撞了，咳咳……也不知這是誰家的馬，竟如此彪悍。”

        關盛晏聞言，看了眼一旁的四蹄踏雪，指著它向蕭策確認：“你說你，被它，撞了？”

        “是，在場眾人皆可作證。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縱馬行兇，簡直無法無天，郡主可要替我做主，咳咳……”

        關盛晏回頭看了眼圍觀的人群，果見他們對著蕭策和馬指指點點，描述著剛才如何如何兇險，一大爺直呼蕭策約莫飛出去十來步遠。

        “……哪里能這么夸張？”關盛晏不信：“他從哪里能飛十來步？”

        本來關盛晏只是自言自語，卻沒想到那大爺義憤填膺：“沒有十步，也有八步！現在還計較這一步兩步的做甚？人已經被撞飛在這，還指不定能不能活呢！”其他人聞言，“是啊”“就是啊”的附和起來。

        關盛晏：“……”

        能死才怪。

        “這些人都是你請來的？”

        蕭策聞言，緩緩抬起頭來，眼神很是無辜，“我不知道郡主在說什么。”

        “得了吧。”關盛晏冷哼一聲：“現在我還看不出來你什么心思？”

        “讓一讓！讓一讓！”

        這時關盛祁也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了過來，一來就見有人躺在地上，連忙擠過去。

        “姐，這馬撞死人了？”

        “沒死，還活著。”關盛晏斜了眼地上的蕭策，站起來，“不過傷得不輕，先把人抬回去。”

        “沒死就成。”關盛祁松了口氣，蹲下身問道：“怎么樣？還能說話嗎？叫什么？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關盛晏拍了把關盛祁：“是抬我們家去。”

        “我…我們家？”

        關盛祁看了看垂著臉的蕭策，又看關盛晏：“姐，這人誰啊，為什么要抬咱們府上？我看他好像也沒事的樣子。”

        關盛晏冷冷一笑，說：“盛祁，他就是我和你說的，蕭策。”

        “蕭策？”關盛祁驚得瞪大了眼，一把撈起蕭策的下巴，上上下下端詳著他的臉，“嘖，別說，還真和蕭桓有那么一點像。”

        “少廢話。”關盛晏說：“把他背上，先帶回府。”

        “我不背！”

        關盛祁站起來，瞅著地上的蕭策一臉嫌棄。

        這三個月來，他和太子蕭桓一來二去，交情甚篤，甚至打著保票對蕭桓說，一定幫他把自己老姐追到手。

        現在卻讓他把兄弟的頭號情敵背回家，這種不仗義的事，他關盛祁打死也不做。

        “你不背？”關盛晏刮他一記眼刀，這小子卻突然硬氣了起來，哼得一聲把嘴撅得老高。

        關盛晏不怒反笑，“行，你不背，那我來背。”

        “別，別別！姐，我背，我背還不成么！”

        關盛祁瞬間妥協，他總不能讓自己老姐一個女子，當街背著個大男人回去。

        極不情愿地垮著一張臉，關盛祁圍著蕭策，無處下手地轉了兩圈。

        又蹲到他面前，滿眼狐疑道：“我說蕭策你、你……您這是哪兒傷著碰著了？我怎么也沒見你哪里見紅見腫、破皮流血的？”

        蕭策一只手慢慢撫上胸口，“是內傷。”

        關盛祁聞言，眉頭瞬間皺得能夾死蒼蠅，“內、內傷？你說你這……你這是內傷？”

        關盛祁從頭到腳打量眼橫陳在地的蕭策，忽然噌得閃身拉著關盛晏：“姐，你快給他把把脈看看是不是內傷。這小子是不是想訛人啊！”

        此時關盛晏是又好氣又好笑，強忍著不笑甩開晃著她胳膊的關盛祁，“要背你就快些背，別在這繼續給我丟人現眼！”

        關盛祁是一百二十個不愿意，卻也無奈，只能在關盛晏眼神的挾持下把蕭策甩到背上。

        此時四蹄踏雪好像發瘋的人一樣，突然間恢復清明。關盛晏上前一拉馬韁，就乖乖跟在身后。

        路上關盛晏問起此馬的來歷，關盛祁背著蕭策，氣喘吁吁：“是蕭桓說你金玉首飾不喜歡，或許喜歡烈馬，就給送咱們府上了。”

        “哦對了。”關盛祁咬牙，把蕭策往上掂了掂，又道：“這馬還有個名字，叫碎玉。”

        “碎玉？”

        關盛晏一叫，四蹄踏雪立馬聽懂似的哼哧兩聲。

        “這不是南齊的馬。”關盛晏篤定：“江南煙雨地養不出這等血性的烈馬。如此名馬，定有名主，蕭桓可說此馬從何得來？”

        關盛祁聞言嘿了一聲：“姐，沒想到你還真有幾分眼光！蕭桓說，這馬是從北魏一隊商人那花重金買來的，說是名馬的盧之后。”

        竟然真是的盧？

        關盛晏看了眼碎玉額頭的白毛。

        身后關盛祁嘆氣：“可惜，馬是好馬，就是太烈。我本想騎著出去兜兩圈，可這馬不讓騎，硬是給我摔下來三回。”

        “傳聞的盧馬一生必妨一主，你沒這等本事駕馭，以后還是別碰此馬。”關盛晏道。

        關盛祁似懂非懂，本欲再問，可卻實在沒力氣開口。一到府門，立時就將蕭策撩在門口，還是府衛將他送到東廂客房。

        關盛晏跟進來，關上房門后，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看著靠坐床榻，有氣無力的蕭策。

        “行了，這屋里就你我二人，你還要裝到什么時候？”

        被無情揭穿，蕭策也不掩飾，唇角得意地翹著，“可郡主即使知道，不也把我帶回來了？”

        “你這樣子可真欠揍。”

        盯著他對視了片刻，關盛晏坐到床沿，“說吧，你耍了什么手段，讓那馬發瘋躍出后院，還單單撞上了你？”

        “郡主也太高看我了。”蕭策道：“我承認我碰瓷訛上了郡主，可那馬發瘋卻與我無關。當時我只是一見此馬，便知定非凡品。能豢養得起如此名貴馬種的，附近也只有鎮北將軍府。于是我便心生一計，往地上一躺，等郡主帶我回家。”

        “真的？”關盛晏挑眉打量他。

        “若是假的，郡主以為我如何知道郡主府上有烈馬？又有何能耐讓他發瘋？”

        這事確實奇怪。

        然雖說的盧難馴，卻也不會無緣無故發瘋。

        關盛晏思忖片刻，似笑非笑道：“那你倒是說說，為何那馬見了你，卻不瘋了？”

        蕭策聞言，眉峰輕壓，似在認真思考。

        過了片刻才道：“這確實是個問題。或許那馬是見我風神俊朗，想多看兩眼？畢竟古時亦有沉魚落雁的典故，今日烈馬為我駐足，也不無可能。”

        “……”

        關盛晏眉心突突直跳，哂笑道：“我只聽說過有的人美得雌雄莫辨，男女通吃。沒想到蕭大殿下更厲害，人畜皆宜！”

        “沒辦法，天生如此。”

        關盛晏實在沒想到蕭策臉皮能這么厚，也不欲再和他耍貧嘴。

        “昨天出了皇宮后去哪了？今天鬧這么一出兒，就為了訛上我，住進鎮北將軍府？”

        “在城隍廟里住了一晚。”蕭策歪斜到床榻上，忽然抬眸看她，“本來以為郡主會來找我的。”

        關盛晏一怔，正欲開口，又聽他道：“郡主，回鄴城前，你可是答應過，我若無家可歸會收留我。現在可不能賴賬。”

        她本欲解釋她確實有想去找他，可又覺多多此一舉，“你現在人都住進來了，才說這個？”

        蕭策笑了笑，一時沒說話，過了良久才垂眸，手掌摸上肚子，“郡主，我餓了。”

        “……”關盛晏：“等著。”

        出了東廂房，關盛晏第一次摸進府上的廚房。

        此時府中也正在備早膳，倒也不用她動手，就在一旁看著，關盛祁卻突然闖進來，把她拉了出去。

        “姐？你這是怎么了？什么時候見你進過廚房啊？”關盛祁看了看太陽，是從東邊出來的沒錯呀。

        他就更不理解了：“你真打算為那個蕭策，做個賢妻良母？”

        “瞎說什么？”聽他越說越不著調，關盛晏白他一眼，“是你收的馬把人家撞出內傷，我還不是給你收拾爛攤子？”

        這口從天而降的大鍋差點沒把關盛祁砸死，他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這也能怪到我頭上？那么多人都不撞，偏偏撞到他，這難道不是他臉太黑？”

        說完，關盛祁就見自家老姐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幾圈，很快，兩眼懵圈的他就聽到：

        “我看人家比你白多了。”

        “哎呦姐——”關盛祁一張俊臉瞬間扭曲，纏上關盛晏的胳膊：“你們這八字有一撇了么？你這胳膊肘怎么就開始往外拐了！”

        關盛祁說著，把她往犄角旮旯里拽去，“姐，你跟我說實話，你看上那小白臉啥了？蕭桓不比他強一百倍？”

        “看來你和蕭桓走得挺近吶？”

        “那是，我們可是好哥們兒……”

        突然察覺到被帶偏，關盛祁呸呸兩聲，“別打岔！姐，你對蕭策了解多少？他在北魏十年，你知道他娶妻了沒？納妾了沒？說不定他孩子都打醬油了！”

        “這……”關盛晏凝眉：“這些他還真沒說過。”

        “你看看！你看看！”關盛祁語重心長，“你這就是典型的被美色沖昏了頭腦！幸虧你弟我火眼金睛，一看他今天在大街上那副德性，我就知道此人不守男德！”

        說著，關盛祁突然半掩著嘴，湊到關盛晏耳邊，壓低聲音煞有其事道：

        “說不定，他還給北魏那些權貴做過男妾呢！”

        關盛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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