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花蔭
第二隊的比試中,除蕭策和關盛祁外,另有一個叫劉肅的勝出。
蕭策一舉驚人,高臺上文武百官竊竊議論。
皇帝依舊面無波瀾,只是盯著場下的蕭策看了良久。
片刻后,郭琮將此次騎射比試的最終結果呈上來,皇帝掃了眼,道:“待宮宴結束,朕都有賞!
一旁趙極起身接過名冊,略了幾眼后,躬身請道:“皇上,依臣之見,蕭策殿下雖勝,然卻勝之不武!
趙極正說著,忽覺一道冷冽眼神射過來,一看正是坐在皇帝身邊的關盛晏。
趙極卻也不懼,反倒對她道:“郡主,蕭策殿下不顧比試公平,為取勝竟將他人的箭射掉,非正人君子所為!
此言一出,在場文武百官附和著甚多。
趙極暗自得意,未曾察覺皇帝忽一抬眼,眸中劃過的陰沉冷郁。
關盛晏沒想到趙極竟如此肆無忌憚,縱是蕭策再不受皇帝重視,也終究姓蕭,與趙極是君臣有別。
他卻當著文武百官,甚至在皇帝面前,直言蕭策非正人君子。
今日高臺上不乏言官諫臣,這些人素日里滿口忠義,此時卻無一人站出來指責趙極。就連皇帝本人,竟也任由臣子當眾損辱自己的兒子。
“趙大人身為丞相,平素日理萬機,可也要保重身體。眼見大人年不過半百,竟已有失聰之癥!
趙極面露狐疑,關盛晏這是說他耳朵不好使?
關盛晏:“也不知趙大人是哪個耳朵聽到,郭琮將軍宣讀比試規則時,不許射掉旁人的箭取勝!
還真是說他耳朵不好使。
趙極看向關朔,想以眼神嚇他好生管教一下關盛晏,卻見關朔面色冷硬,根本沒在看他。
趙極重又看向關盛晏,臉上不見慍色,反以長者口吻說道:“皆說以小見大,本官也只是通過此次騎射,認為蕭策殿下善使詭道。不過殿下在北魏十年,魏人奸猾狡詐,殿下與之為伍耳濡目染,恐已不復淳善本性。本官只是擔心郡主受其花言巧語蒙騙,并無惡意。”
適才詆毀蕭策,趙極初心是為太子蕭桓能娶關盛晏為妃,進而拉攏關朔。
只是他沒想到關盛晏如此維護蕭策,當下亦不想惹惱她,便主動退一步,不要弄得兩下難堪。
關盛晏卻替蕭策咽不下這口氣,她道:“我想趙丞相是久居鄴城安樂窩,早已不知練騎習射究竟為何!
她這突然一問,趙極還真有些沒反應過來。
“騎射是為御敵打仗,兩軍交鋒誰和你講仁義道德?沙場之上,向來兵者詭道。若依趙丞相所說,善用計謀是為勝之不武,下次狄戎兩部若再犯我邊界,無需萬千將士披堅執銳上場殺敵,只需把趙丞相往兩軍陣前一擱,用那如椽大筆寫上幾頁仁義禮信,感化敵軍讓他們自己退去好了!”
關盛晏冷目如星,直視趙極,一番話擲地有聲,如兩軍陣前激昂的戰鼓,咚咚敲在眾人心頭。
在那利如刀刃出鞘的眼神下,趙極竟心生膽怯,神色不似尋常淡定。
“好了。今日是為天狼接風洗塵,暫且不提朝堂疆場之事。”關鍵之時,還是皇帝出面。
趙極連忙躬身道是。關盛晏略一抱拳,未再言語,何況與趙極等人談沙場時,無異于與夏蟲語冰,對牛彈琴。
皇帝沉聲,對郭琮道:“暫且讓勝出的幾人歇息,下晌再比不遲。”
郭琮領命后,皇帝又對文武百官道:“此時日頭正盛,都先入帳飲幾杯西域的美酒,冷靜一下吧!
最后半句,趙極見皇帝是對著他說的,無需冰鎮的美酒,當即脊背一寒。
直到忡怔地進了帳后,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是如何惹了皇帝不快,想起來不禁一陣心悸。
此時龍帳中加了幾張席案,太子昱王等人也進了帳中。
關盛晏落座后,唯獨不見蕭策的身影。
她問下首的關盛祁,關盛祁只道他和蕭策說了兩句話后,便見他出了馬場,朝東邊去了。
關盛祁:“姐,蕭策是皇子,這里是皇宮,他在自己家里,哪還去不得?你找他作甚?”
關盛晏看他一眼,拿了顆果子塞他嘴里,“吃你的吧。”
說著便起身出了龍帳。
出了馬場后,關盛晏朝東找去。
下晌還有比試,估計蕭策也走不遠。
馬場東邊不知是何去處,不見高大宮殿,也無復雜宮巷,沿途只有幾處瘦瘦的花畦。
畦中花色各異,混著野草雜亂生長,偶然還挺出幾根翠竹,布局可謂毫無章法,一看便知很久無人打理過了。
關盛晏找到蕭策時,正見他坐在半人高的梔子花木后。
走近后,關盛晏才見蕭策所在的這一片長著不少梔子,此時正值花期,朵朵白梔潔凈妍麗,開得甚是繁盛。
蕭策回頭,像是才察覺關盛晏在身后一樣,迷蒙的眼珠轉了轉,像是剛剛睡醒。
此時在關盛晏眼中,蕭策確實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早上束好的墨發有些凌亂的披在肩頭,整個人有些形容不整。
若不是適才遠遠看到只有蕭策一個人在這,關盛晏還以為他正在和誰,做梔子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事。
關盛晏:“你不進帳歇息,在這里作甚么?”
蕭策道:“那沉悶壓抑的龍帳,豈有此處愜意?”
關盛晏環顧四周,此處花繁人稀,甚為僻靜。
龍帳里人人說話都暗帶機鋒,又要面對面色陰沉不霽的皇帝,只讓人神經緊繃,四肢拘謹,倒確實不如此處。
“你倒會找地方!
關盛晏一拂衣擺,也席地坐下。
這時蕭策也不端著身姿,支著一只手,欹身靠在一叢梔子花樹上。
這花許久未曾修剪打理,枝葉恣意伸展,高已及膝,妍麗的花簇如雪似云,氤氳著淡雅的清香。
蕭策慵懶斜靠在上面,半吊著薄薄的眼皮,看著坐在對面的關盛晏。
他好像從來沒有和她這么近過,不是那種用尺寸可以丈量的距離,好似兩條各自蜿蜒的河流,一朝匯聚,終有牽羈。
此時關盛晏正新奇地打量著四周,燕塞天干地燥,甚少見花,她對這些大朵大朵濃艷的花很感興趣,一時未曾察覺蕭策凝在她身上的目光。
直到他叫了一聲郡主,關盛晏才“嗯?”了一聲,“你怎么不叫我名字了?”
蕭策聞言一怔,后又撐著手,慢慢朝她傾了傾身子:“你喜歡我叫你的名字?”
其實說不上是什么感覺,之前蕭策郡主長郡主短的叫她,關盛晏也只當是個稱呼,與其他人叫來別無二致。
可蕭策今天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后,現在又改回郡主,這種感覺就像有人給你吃了一口蜜糖,讓你食髓知味,卻突然又把糖罐拿遠了。
如果說這種奇妙的感覺是喜歡的話,那就是吧。
關盛晏抬眼,蕭策就叫了一聲:“關盛晏!
……她還沒說喜不喜歡呢。
蕭策:“看出你喜歡了。”
關盛晏:“……”
關盛晏:“那再叫一聲!
“關盛晏!
好乖。像狼崽。
此時蕭策這只狼崽,漆黑的瞳孔像明亮的鏡子,關盛晏在這面鏡子里看到她自己,還有身后的似錦繁花。
蕭策:“關盛晏!
關盛晏:“……”
關盛晏扶了下額:“我聽到了,不要一下子叫這么多!
“不是。”
蕭策道:“這次我是想說,其實今天早上在東廂房時,你的眉毛有些亂了!
關盛晏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樣的細枝末節,下意識地抬了抬手,撫了下眉稍。
比起其他女子,尤其是鄴城中的名門貴女、小家碧玉,她確實不怎么會打理自己。
關盛晏:“很難看么?”
“不難看!
蕭策目光垂在她的眉上,從眉頭掃過眉尾,抬手在她眼前眉上幾處點了點,“這里可以描濃一點,這里淡一些!
關盛晏:“我不……”
蕭策:“我可以幫你!
“會”字還沒說出口,關盛晏就聽到蕭策說可以……幫她?
關盛晏:“你還會這個?”
蕭策偏了下頭,目光放得很遠,不知在看哪里:“小時候我?吹轿夷负竺杳肌!
那時候青鸞殿里的時光太漫長了,住在里面的人似乎都要塵封在腐朽之中。
蕭策總會看到青鸞皇后坐在鏡前,細細描眉,然后擦掉,接著再描。有時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坐著,光陰就從晨曦初上,爬到了銀月高懸。
蕭策轉過臉,對著關盛晏:“所以會一點。”
過了良久,關盛晏才“哦”了一聲,也不知自己在回答什么。
只是蕭策兜在眼底的情緒,有那么一瞬間,讓人覺得太過悲傷了,悲傷得讓人不忍拒絕他。
“那……謝謝了。”關盛晏道。
蕭策笑了下,站起來,“那就走吧。”
關盛晏:?
關盛晏仰臉看他:“也不至于急在一時吧?你是不是忍我這樣很久了?一刻也看不下去了?”
蕭策怔了下,失笑:“是走回馬場比試。”
關盛晏:“……”
就不能把話一次說清楚么。
回馬場時,蕭策隨手折了枝橫斜伸出的翠竹,捏在手里把玩。
看他一路上揮來抽去,關盛晏瞥他一眼,暗道真是幼稚。
現在他身上花香盈袖,衣袖拂動間有股十分淡雅的梔子花味道。此時花香不似花畦里濃郁,一絲好像終于遮掩不住的血腥味,漫漫溢出。
這縷血味兒轉瞬即逝,關盛晏刻意去嗅時,又察覺不到了。
回想騎射比試中,因為蕭衡與她說話,她未曾將蕭策那后來居上的一騎全程看下來,難道他是受了傷?
蕭策像是察覺到她查看是否受傷的眼光,拉了下衣領,露出半寸白紗。
蕭策:“關盛晏,下次對我動刀時,能不能輕一點?瞧,這傷口有些裂開了!
是昨晚的傷口?她昨晚下手這么重?
不過,關盛晏道:“你還想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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