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客廳，許桓輕車熟路的去兩人的臥室轉了圈。

        他們居然真的還沒有離婚。

        不知為何，許桓沒松一口氣，反而眉頭蹙的跟緊，

        這種感覺就像，明明知道了被判死刑，卻又得知死刑無限期后延。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許桓自然不會狂妄的以為自己能一舉改變他的父母親離婚的事情，他回來的目的是林瓷，只有林瓷，其他什么的…

        如果注定要將他拋棄，他也不會再心存妄想。

        最后，許桓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臥室干凈整潔，每個東西擺什么位置都一模一樣。

        許桓不假思索的走到了書柜的面前，他抬首注視著最上面一層。

        然而他剛想伸手去夠，就聽見外面傳來吱呀一聲，好像是有人回來了。

        為了以防萬一，他大步跨過床角一個側身翻進了落地簾的后面。

        幾分鐘后，臥室門外響起腳步聲，一個女聲突兀的響起。

        “這就是桓桓的房間？”

        許桓臉色微沉，這個聲音不是母親的。

        他試圖放緩呼吸，眼睛卻透過窗簾的縫隙緊盯著鎖上的門，宛如一個等待獵物的猛獸。

        門終究沒有被打開，是被一個男人的聲音阻止了。

        許桓聽的分明，女人不是母親，男人卻是父親……

        “行了，那臭小子脾氣怪，不喜歡別人進他房間，以后再看�！�

        男人說話有些不耐煩，惹的女人一陣嬌嗔。

        “你看你，還是個當爸爸，有這么說自己兒子的？”

        “這還沒住一起你就偏心上了？難怪小盛要生你氣�！�

        女人氣的仿佛打了他一下。

        “小盛那是年紀小不懂事！說起來，你倆都相處好幾天了，怎么就沒見他對你的態度有好轉？你是不是沒上心！”

        兀的被質問，男人不服氣反駁。

        “我說你頭發長，見識短你還不信，小盛那是嘴硬，你看，這還是他早上送給我的，說是他第一次得到的小紅花。”

        ……

        知道他們不會進來，許桓就這樣靜靜站在房間里聽門后的他們有說有笑，打情罵俏……

        原來……就算心若頑石，依舊會感受到痛。

        簾子被許桓不小心拉上，杜絕了房間里的最后一絲亮光。

        壓抑的黑暗不斷吞噬著許桓的理智，然而正當他沉浸在‘父親是不是出軌了’這一漩渦中時，猛不丁聽到一聲熟悉的女人的聲音，他下意識大步流星沖到了門口，手已經握住了門把。

        “小桓上課去了，趁他今天不在家，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許桓的手顫抖不停，臥室的把手被掰下又輕輕被抬了回去。

        “我同意高考后再公布我們離婚的消息�！�

        “我也同意�！�

        “你明白就好，雖然我們已經離婚了，但是，我還是希望在兒子高考前，我們還是他眼中那對恩愛的父母�！�

        “那女孩兒說的對，我們再不負責任，起碼現在不是公布的好時機�！�

        “孩子高考最重要�！�

        “行，那就這么說好了，以后我們見面就小心些�！�

        “嗯，沒錯，別讓孩子看見了�！�

        “那我們這份房產還是按之前說的，留給兒子�！�

        “嗯，我問過了，等他高中一畢業就可以去辦手續。”

        “我記得成年了就可以�！�

        “那你以后就直接搬回我們的家……”

        “老許那你也直接跟我回y市……”

        ……

        熟悉的陌生的四種聲音交雜在一起。

        許桓面容沉靜的靠在門后，他還有什么不懂的呢，這是一次名為“為他好”的短暫會談。

        為了他好，隱瞞離婚。

        為了他好，隱瞞再婚。

        為了他好，留下房產。

        為了他好，他們每個人都仿佛做了巨大的讓步。

        可每一步，他都只是單方面的接受者。

        而實際上，他只是耽誤他們幸福的拖油瓶。

        半小時后，‘咚’的一聲。

        許桓失神的走出了臥室，客廳里已經空無一人。

        桌子上甚至連茶水也沒有……可見他們走的多么匆忙多么急切，就像在逃命。

        許桓面無表情的盯著沙發，腦袋里全是他剛剛聽到的‘歡聲笑語’與‘合理安排’。

        他又一次沒有家了。

        “兒子？”

        女人的聲音再次驚醒了沙發上的許桓。

        女人面露詫異，然后尷尬的扯了扯皺起的衣角，而在許桓看不到的背后，她的另一只手瘋狂打著手勢，似乎在催促某個人的離開。

        許桓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他幽幽問道，“您怎么不進來？”

        “�。俊痹S媽媽干笑兩聲，心虛的瞥了一眼身后的門，才過去跟著一起坐在了沙發上。

        “兒子呀，剛剛你一直在家？”

        許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他笑了笑，罕見的挽上了女人的手臂，“是啊，一直都在�！�

        許媽媽臉色刷白，她以為兒子什么都知道，剛覆上他的手想要解釋，又聽許桓道。

        “今天不舒服，我請了假在家里睡覺，剛剛聽到關門聲，還以為你們回來了�！�

        果然，許媽媽表情緩和了些。

        許桓不是沒想過剛剛直接在他們走之前沖出來或者現在跟母親攤牌，但一旦他這么做了，所有事情都會如多米諾骨牌一樣接二連三的爆發。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他需得考慮另一個還在象牙塔不知父母已經做好萬全脫身準備的他。

        “是…是嗎？那你還聽見什么了？”許媽媽小心翼翼問道。

        只見許桓搖了搖頭，仿佛一副很困惑的樣子。

        許媽媽終于松了口氣，兒子這幅明顯就是還沒睡醒的樣子。

        于是下一秒，她又成了那個關心兒子的好媽媽。

        “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媽帶你去醫院看看？”

        “沒感冒，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了�！�

        “是嗎？”許媽媽狐疑道。

        畢竟從小到大她也沒聽許桓說過學習壓力大，可能是高考不一樣吧，她這樣想著，愈發覺得自己的決定做的無比正確。

        “不過，媽，感恩節您能幫我請幾天假嗎？”

        感恩節？今年光忙著辦理離婚，許媽媽早就忘了‘感恩節’這一檔子事兒，如今被許桓提起，她免不了愣了幾秒。

        “怎么了？不行嗎？”許桓繼續追問。

        “哦哦，沒，沒事，只是兒子，今年，我跟你爸要出差，你請假我們也陪不了你�！�

        她的難為情、糾結和無奈，許桓都看在眼里，于是他懂事的解釋。

        “不是，媽，是我想自己一個人出去玩幾天�！�

        “��？一個人？那怎么行，而且你們現在高三…”

        “媽——”許桓打斷她的碎碎念，“我又跑不遠，就是最近有點累，想休息休息�！�

        “那……你要請幾天？”

        “五天。”

        “差不多一周了，你這學習…”

        見她還有些猶豫，許桓只得發誓又鄭重保證自己絕對跟得上進度，許媽媽這才勉強同意。

        “好吧，昨天我看你就不對勁，算了，請就請吧，之前說帶你出去玩也沒去，這次就當補償你吧，兒子，到時候我跟你爸不在，你要好好休息，按時吃飯，出去散心也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知道了�！�

        裝著裝著，許桓已經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真聽話還是假聽話了，好在，謊已經圓過來了，剩下的就留給另一個他了。

        他需要裝，另一個可是實打實的天真無邪不經世事，所以許桓完全不擔心。

        況且既然她都說了兩人要‘出差’，那他們就絕不會待在家。

        對于他們去哪兒干什么，許桓心里跟明鏡似的，但他管不著也不愿意管，反正這個家早就成一團散沙。

        那他給自己行方便的同時給另一個謀點福利也不過分。

        躲躲藏藏的生活異常的難捱。

        感恩節前兩天，月考成績也都出來了，奇跡不會在現實發生，而他們班級的平均分也與上次差別不大。

        意外的，好消息卻有兩個，一個是許桓的假請下來了，還有一個就是因為特殊原因，感恩晚會推后一天，感恩節當天全校師生統一放假一天。

        許桓的心情跟坐過山車似的起起落落落起。

        而經過這么多天的觀察，他也發現了，即使他和另一個自己的前后行為再有差異，在其他人眼里也會被自動合理化。

        比如前幾天感冒那次，他們一個在家修養，另一個在學校上課，他以為這樣的分裂在親近的人眼里一定會被發現。

        但是張耀沒有發現，老師也沒發現，連林瓷都沒在‘他’第二天回來上課提過前一天的事，乃至于現在，在家里被迫休假的許桓也壓根不知道要給林瓷過生日的事。

        仿佛他和另一個除了身體是相同，精神卻是獨立的個體。

        但有時候，現實又會清楚的提醒許桓，他們依舊是一個人。

        小許桓考出的好成績，獎勵會落在他身上；他作業寫的太差，懲罰會反轉到第二天乖乖上課的小許桓身上……

        太多太多了，許桓一時間覺得他就是自己上學路上的絆腳石。

        這下子，本尊休假了，絆腳石終于絆倒了他自己。

        短短一天，頂替回到學校的許桓就再次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如坐針氈。

        老師的喜愛他承受不住，同桌的關照他更無福消受。

        抄寫完《過秦論》，許桓從前拿槍一天都不累的手已經抖的不成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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