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擺好三腳架，調整好拍攝角度，從工具箱里依次拿出畫畫需要用到的工具。

        退后幾步，站在離白墻一米遠的地方。

        手中的畫筆不時輕敲臉部，皺眉思索著從什么位置開始。

        這面墻要畫什么，早在昨天就決定好了。

        紅燒肉。

        靈感來源，自然是她本就喜歡這道菜，但重點其實也不是這個，而是，前段時間吃到了一份遠從縣城訂來的紅燒肉。

        雖然冷了，味道也遠不如剛出鍋的那么香，但不知為何，就是感覺這紅燒肉好像比以往吃到的那些紅燒肉，要好吃上數倍。

        好吃到，都必須把它畫下來，記錄下來。

        冬瑤看一眼之前拍下的照片，又看一眼面前的墻壁，構思得差不多了，開始動筆。

        剛清理完墻壁上的灰塵污漬，就聽有人朝這走了過來，一瘸一拐的，是李叔。

        傷筋動骨一百天，自那次火災被書柜砸到腿后，李叔這腿就一直沒好利索。

        “小瑤又畫畫呢。”李叔走到了跟前。

        冬瑤笑：“對啊，打算畫個紅燒肉。”

        “你這一天天怎么總想著吃的。”李叔打趣她。

        李叔看了一眼沿路墻壁，十有五六都被畫上了畫：“你這要是再過些時間，把這一片沿街的墻全畫滿了，咱們這小鎮說不定都能成旅游景點了。”

        “李叔，你這嘴什么時候比我都甜了。”冬瑤揶揄道。

        李叔哈哈笑了兩聲，又說：“我那房子，過段時間重新建好了，到時候裝修，你可得幫我在那個客廳畫一條飛龍。”

        “沒問題，一定給李叔你畫的賊霸氣。”冬瑤滿口答應。

        閑聊兩句，李叔走了，之后不時有熟人路過，冬瑤每次都笑著和人說上幾句。

        坐在人字梯上畫畫，動作受限，冬瑤脖子酸軟，晃動一下，明顯可以聽到骨頭的“咯吱”聲。

        脖子晃到一半，發現，人字梯底下站著一個人。

        長發如瀑，微微仰頭，長長的睫毛輕顫，樹影倒映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看得人晃了眼。

        一人在上，低頭，一人在下，仰頭，在夏季的尾巴，倒映在彼此的眼中

        冬瑤瞳孔微縮，手中的畫筆從指尖滑落。

        “啪嗒”一聲，筆摔在了地上。

        冬瑤身形一晃，腳下的人字梯也跟著搖晃不止，底下的人，連忙扶住人字梯。

        “小心點。”底下的人說。

        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

        冬瑤忙扶著人字梯邊緣，穩住身子，低頭看她：“你怎么來了？”

        顧時秋：“來看你啊。”

        她說的很自然，好像理應如此，就像是你住在第一條街，我住在第二條街，幾分鐘的路程，我走過來看你而已。

        可是，顧時秋距離這里，遠不是第一條街第二條街那么簡單容易。

        她這么忙的人，因為工作天天東南西北各地飛，能來一次這種偏遠小鎮，要耽誤她多少時間可想而知。

        “其實也不全是來看你，主要還有其它事情。”顧時秋又說。

        這樣一上一下的交流有些累，冬瑤從人字梯頂端往下爬。

        顧時秋穩穩扶著下面，防止梯子打滑。

        下到最后兩格梯子時，冬瑤直接往下一跳，平時也都是這么下來的，每次都是穩穩當當的落地。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跳，腳一歪，人整個往后仰倒。

        顧時秋眼疾手快，伸手一拉，將人拉至懷中。

        冬瑤剛從差點摔倒的失重感中抽離，還未來得及想什么，突然就撞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中。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淡淡清香。

        很好聞。

        “沒事吧。”顧時秋低頭看著懷中人，關懷道。

        冬瑤慌慌張張的從她懷中退出來，尷尬的笑了笑：“沒事，剛剛沒站穩。”

        顧時秋囑咐道：“下次小心些，不要嫌麻煩著急往下跳，一格一格爬。”

        冬瑤點頭如搗蒜，心里想的卻不是這個事，而是……

        “你用的什么香水啊？”心里想什么，直接就問出了口：“很好聞。”

        顧時秋表情怔了怔，隨即笑出聲：“我沒有用香水的習慣。”

        冬瑤眨了眨眼睛，有點發愣，不用香水怎么這么香香的？是沐浴露的香味嗎？

        顧時秋看了一眼墻面，只出來一個凌亂的輪廓，看不太出畫了什么：“這是在畫什么？”

        “紅燒肉。”冬瑤說。

        經冬瑤一說，似真從這凌亂的線條中，看出了紅燒肉的影子。

        顧時秋：“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吃這個呢。”

        冬瑤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也還好，只要是好吃的，我一般都喜歡。”

        顧時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對了，你之前說你來這里是有其他事，”冬瑤問：“是什么事啊？”

        冬瑤實在想不通，顧時秋能來這里辦什么事情，上次顧時秋出現在這里就讓人很奇怪了，冬瑤一度把顧時秋的出現，歸納為命運使然。

        “還衣服。”顧時秋答。

        冬瑤不大確定的追問：“還我上次借給你的那套衣服？”

        顧時秋點頭。

        冬瑤：“就那衣服，又不值錢，哪里用得著你特意跑一趟過來還，直接丟掉就是了，再不濟，寄個快遞也行啊。”

        顧時秋：“你怎么好像很不希望我過來的樣子。”

        冬瑤怔住，然后快速搖頭：“沒有，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你特意過來一趟，很耽誤時間，你每天都那么忙，這樣很麻煩。”

        顧時秋眼底含笑：“不麻煩。”

        冬瑤對上她含笑柔和的視線，輕咳一聲，表情因為她的不麻煩三字，而變得不大自然起來。

        明明她什么都沒說，但冬瑤就是莫名的，臉燒燒的。

        “那衣服呢？”冬瑤試圖轉移話題，左右看了一圈，顧時秋手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衣服的影子。

        “是放在車上了嗎？”冬瑤問。

        顧時秋搖頭：“不是。“

        冬瑤疑惑的看著她。

        只見顧時秋緩緩的啟唇說：“我忘了帶過來了。”

        特意過來還衣服，卻忘了把衣服帶過來了，冬瑤從疑惑的看著她，升級成了困惑的看著她。

        顧時秋稍稍低頭，拉近一分距離，說：“我故意的。”

        冬瑤望著這突然靠近的人，腦子瞬間空了一下，她說了什么，說的是什么意思，一時間也沒法分辨了。

        “這樣，下次來找你的時候，就又有理由了。”顧時秋笑，笑聲很淺，像是夏季沁人心脾的微風。

        冬瑤恍惚回神：“來找我就來找我，又不需要什么理由。”

        顧時秋點頭，順著話說：“這樣啊，那下次，我就不找理由了。”

        冬瑤望著她，心跳開始變得不爭氣。

        冬瑤退后一步，拉開些她和自身的距離：“你來之前，怎么也不和我說一下，要是我剛好不在家怎么辦。”

        “工作剛好來了涂北，臨時決定過來的，來之前也發消息給你了，你可能沒看到。”顧時秋說。

        冬瑤拿出手機一看，還真是，她畫畫的時候，一般會把手機靜音。

        “能不能，教教我這個。”顧時秋指著墻壁，突然說。

        冬瑤意外：“你對壁畫感興趣？”

        顧時秋輕笑：“應該算是感興趣吧。”

        顧時秋的感興趣分明說的是壁畫，可聽在冬瑤耳里，就不像那么一回事。

        不是感興趣畫，而是感興趣人？

        冬瑤搖頭，警告自己，不要自信過度，顧時秋就算是自己以后的對象，但就目前的接觸程度來看，顧時秋頂多是覺得自己可愛，想交個朋友而已。

        “我接了一個劇本，主角是壁畫師，雖然我有了解很多相關知識，但沒有上手畫過，所以想讓你教教我。”顧時秋解釋道。

        冬瑤了然：“好，你不嫌棄我業余的話，我可以教你一些基礎的東西。”

        接下來的一小時里，冬瑤盡職盡責，和她說了很多基礎的東西。

        “畫陰影的時候，得用這種刷子，太大太小都不好操作，”冬瑤示范給她看，“先找到明暗交界線，像這里畫深一點，這里相對就要暗一點……”

        冬瑤教的很認真，握著刷子的手，纖細筆直，畫畫時，熟練且干脆，行云流水。

        顧時秋的視線，從壁畫之上，逐漸轉移到她的手，然后是側臉。

        平時看著呆呆傻傻的，畫起畫來，倒是很不一樣。

        “這樣說，你能聽明白……”冬瑤側頭看過來。

        視線交接。

        冬瑤話語停住，疑惑，她剛剛一直看著自己？

        顧時秋淺笑：“可以聽明白，你繼續。”

        冬瑤哦了一聲，繼續畫。

        顧時秋視線再次落在她的側臉之上，笑意漸濃。

        冬瑤本來畫的很流暢，現在，畫一下，停一下下，畫一下又停一下。

        最后實在受不了了，看向顧時秋：“你看我呢？”

        顧時秋挑眉：“沒有啊，我在看畫。”

        難道是錯覺？可她分明就是在看自己，而且是一直盯著看，盯得人都不自在起來了。

        “那行吧，我們繼續，剛剛說了畫陰影，現在……”

        猛的，冬瑤側過頭來。

        “你看，我就說你看我，你還不承認，被我抓到了吧！”

        顧時秋歪頭，微微一笑，好像在問她，我在看你，所以呢？

        冬瑤不自在的摸了摸臉。

        顧時秋：“不可以看你嗎？”

        冬瑤視線規避，神情變扭：“也沒有不可以。”

        什么啊，明明是她偷看，怎么整得自己心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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