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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過錯


林場以西,胥山崖頂,手持彎刀的男子拋出飛奴,那雪白無暇的飛奴沾至空中,飛越過北漠、長城以北,最后落至南蕭皇宮。

        “誰讓他們這么做的!”蕭萱捏緊信箋,表情頓變,目光未在垂頭跪地的幾人身上停留,也就一會兒,就連手心都出了汗。

        她垂下眼,目光鎖住那幾行小字“林場攔截,尚未成功,公主勿惱,族人定除去此女。”治顏部出手了,可為何她現(xiàn)在才知道。

        “怎可發(fā)這么大的火氣?”檐廊角走近一人,云髻若浮,笑意淺淡。

        “母妃。”蕭萱勾眼笑著喚道。

        “行了,下去吧。”錦澤眼低看向跪地的奴仆,吩咐道,那身著的錦裙幅褶活像陽光的影子傾瀉而下,她坐在木椅上,待面前的人退出門后,轉(zhuǎn)頭看向欲言的蕭萱。

        “母妃女兒還未問完。”蕭萱低吶道,手中的信箋自然落到錦澤手上,她只看過一眼,說:“是母妃讓去的。”

        “為何?”蕭萱帶著疑慮問道,母妃素來疼愛七皇妹,偏偏這次怎會做出如此。

        “萱兒,你告訴母妃可想去北漠?”錦澤將信箋放到桌上,沒有告知她其中緣由,只點(diǎn)出她內(nèi)心真實(shí)的行旨。

        瞧著她低頭,錦澤淡聲替她說起:“錦北王陳瑾之,赤膽忠心,少時得林場一見,萱兒一見傾心,與其父說起,知他身份,得他心中所忠,表意放下,內(nèi)心不然。”

        “在你父皇那里碰壁了三次,還是想見他是嗎?”

        “過幾年,母妃會讓你得償所愿的。”

        “母妃,七皇妹不過是拜了世子為師,罪不至死。”蕭萱緊著衣角,內(nèi)心的那桿秤平了下來。

        錦澤遙看窗外,從宮內(nèi)看出去,恰能看到壘高的朱紅宮墻,許久,她起身走到蕭萱面前:“近幾年,常妃風(fēng)頭太甚,連帶著她那當(dāng)將軍的哥哥都亦是如此,母妃確是有意成全你,但你得知道,世間萬物,因果循環(huán),萱兒如不起殺心,母妃和族人自不會。”

        黎城將府,燈火通明,行至此處,嘆為何來。

        “姑娘只是憂慮過度,再加之中暍,待下官開個方子,吃上幾日,便可痊愈。”

        “辛苦軍醫(yī)。”陳瑾之微微點(diǎn)頭,目送軍醫(yī)離開。

        棉落從正門端著木盆進(jìn)來,屈膝向陳瑾之行了個禮,后者目光緊盯一直未醒的人,“照顧好她。”他說,然后轉(zhuǎn)身繼續(xù)站在門前聽常深的事稟。

        “那宵小真如將軍意料,還未回到王師就擇路投治顏去了,據(jù)同行的士兵所說那日林場一事,是可以救下,但礙由那孫子不下命令,他們只能遠(yuǎn)看著仟將軍一行被突襲,事后,他們也不敢聲張,怕將軍你不信,也怕直系領(lǐng)士降罪于他們。”

        陳瑾之背手站立,凝眸道:“嗯,把他們交給傅將,他自會處理,君王傳召本將軍回都,你和幾位將軍多看著點(diǎn)。”

        常深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忽然提起:“將軍,會帶人前去吧?”

        “”陳瑾之一頓,對上常深擔(dān)心的目光,出聲:“會。”

        “標(biāo)下這就去準(zhǔn)備。”常深心緊一松,立馬作揖告退。

        這幽州大地,從不是你不爭不搶危險和權(quán)衡就不會找到你,在他們看來,正因?yàn)槟阒倚臑閲^異類,所以不遠(yuǎn)萬里,總會找到你。

        瞑昏,將府門前,幾百兵士站至街邊,戰(zhàn)甲皆戴,隊(duì)列整齊,除街口連接的莊戶傳來聲響外,這半街的軍隊(duì)竟未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

        “你,你”陳瑾之拇指彎曲,隨意指了幾人,“剛剛點(diǎn)到的,出列!”

        常深攙著徐白楓從巷尾過來,剛想感嘆一二,一側(cè)的士兵突然站攏從兩人身后掠過,“哎,這咋回事?”徐白楓才跟著常深去王師選了大半柱香的時間才選了相對幾方精銳的兵卒,這還沒幾分鐘,就放回去了?

        “十個?”常深拍了拍徐白楓的肩膀,大步走到陳瑾之身邊,隨意一掃,問道。

        “夠了。”他話音剛落,目光還看著牽到面前的馬匹。

        “王爺,王爺。”陳瑾之聞聲回頭,恰巧看到公主身邊的婢女著急忙慌的從后廳、書廊、前廳一路跑到跟前來。

        “何事?”他向后沒看到還有人,不禁頓了幾分。

        “姑娘姑娘,她,夢魘纏身,怎么也叫不醒,奴婢實(shí)在沒辦法了,只得來尋王爺。”棉落喘著氣,將剛才發(fā)生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你們倆一個去找軍醫(yī),一個去找陳仟行。”他轉(zhuǎn)頭說道,也沒多耽誤,揭了面具就往回走。

        他的步伐不急但很快,沒走幾分鐘正邊的庭院出現(xiàn)在眼前,“棉落?”

        “奴婢在。”棉落小跑著跟在身后,臉上的焦急一覽無余,他似是想起什么,說:“讓庖廚做點(diǎn)吃點(diǎn),送過來。”

        “好的,王爺。”棉落這一緊張,倒是忘記了自家姑娘還未用過餐食,腳尖離地,換了個方向去。

        大致三分鐘,棉落再次回到庭院,床榻上的姑娘還嗚咽著,不知夢見如何作惡的東西,冷汗打濕了半邊枕套,棉落記得剛剛出門的時候還替她擦干了,這才多久,怎又出這么多汗。

        “王爺?”棉落小聲說道,連叫了幾遍都未曾看到人,“公主”棉落紅著眼,用面帕擦了擦冒汗的額間,她是真的沒辦法了,王爺不肯幫忙,主子還成這樣。

        秋風(fēng)掠過,窗外竟傳來一陣清涼柔緩的蕭聲,整曲悠長如流水,拍打在聽者的心上,棉落詫異的發(fā)現(xiàn)公主竟慢慢平靜下來,蕭聲還在繼續(xù)。

        暮靄沉沉,林徑小道,蕭聲若許,只聞若名。

        棉落出門尋找,剛踏出門檻就看到袍服盡黑的身影,他背對著正門,眼瞧于府墻,一動未動的站于小道上:“王爺,公主已經(jīng)好多了。”

        遠(yuǎn)處那人才停下曲調(diào),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又停下,目光瞥到常深的身影,緩步等他們都過來。

        “將軍。”陳瑾之只點(diǎn)頭示意讓軍醫(yī)進(jìn)門去看,自己不便入內(nèi)。

        “王兄。”陳仟行還著那日林場的衣物,眸光無神。

        語畢,陳瑾之把眼神看向他,剛想說些什么,“將軍。”細(xì)小的低聲把陳瑾之想說的話打斷,他抬眸看清聲音來源,常深沉重的神色落到他眼里,一下另他起疑,他可從未見過常深這副模樣。

        “怎么了?”陳瑾之兩步走上前,垂著眼問道,“蕭姑娘的癥狀不是普通的夢魘,是輕微中毒。”常深剛伴于軍醫(yī)一側(cè),見他半天沒說話,問詢的時候,被告知的。

        “姑娘的丫鬟還不知道。”常深壓著情緒輕聲道,本沒覺得宮墻之事會流往黎城,他在果真部時,也遇到過此類,可這是黎城,誰會做出這種事,一旦姑娘出事,不論她是何身份,就算是個平民百姓,南蕭必會找話來說,這樣一來,兩方,一會開戰(zhàn),二會讓將軍陷于幾難的境地,實(shí)是一箭雙雕。

        “你陪他待會兒。”陳瑾之自然也想到了這里,回頭看了眼頹色的某人,沖常深說了一句:“林場一事跟他說了吧。”

        屋內(nèi)的布局和其他房間差不多,陳瑾之進(jìn)去的時候,只有軍醫(yī)和棉落兩人,多年的相處,軍醫(yī)一眼看懂:“將軍,姑娘已無大礙,似是驚嚇太多,脾胃虛癥,下官有一方子,各城各族雜病皆用有效。”

        “棉落,你跟軍醫(yī)去拿藥。”陳瑾之說。

        棉落頜首先出了門,軍醫(yī)見狀長話短說:“慢性中毒,半年有余,本難察覺,但細(xì)能看出。”

        待屋內(nèi)無人,陳瑾之上前兩步,床榻上的少女才不過十幾歲,面容清麗規(guī)倦,在長火的照射下,襯得細(xì)致的眉目靈氣猶現(xiàn)。

        香徑清軒古調(diào)幽,佳人對月倚紅樓。

        癡心倦撫知音曲,入夢隨君泛小舟。

        也就一會兒,那細(xì)致的秀眉微微蹙起,睡夢中的人突然劇烈喘息,平躺的身子蜷縮起來。

        陳瑾之攥緊手中的長蕭,站姿未動,“陳陳瑾之。”微弱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掙扎片刻,他走上前,少女的纖手握緊了他溫?zé)岬男∧粗浮?

        “本將軍在呢。”幸而房門未關(guān),他聲音低緩,慣用的腦子在此時一點(diǎn)頭緒都沒有。

        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五哥、母后和父皇,有皇宮的所有人,卻獨(dú)獨(dú)記不起北漠的任何事,夢里真實(shí)得連我都分不清,若不是那飄揚(yáng)的曲聲帶我出去,恐一輩子都起不來身。

        那疼入骨髓的痛楚,侵入骨髓,也就一瞬,周圍的聲音落入夢境,我又回到了林場,親眼見證了明明議和的治顏部隱在日幕屠戮了百余將士和小荀,我是南蕭的小公主,可戰(zhàn)場本是公平,為啥嗜血于此,偷襲而生。

        最后的最后,那中街垂眼一瞥,讓我靜了心,殊不知那一眼在早已扎了根,多年想起,才知道早從那時開始,便深得我心。

        等我睜眼時,那夢中的曲調(diào)清晰起來,“王爺。”面前的黑袍拿蕭的人和陳瑾之重合起來,他右手執(zhí)蕭,左手被我握住,顯得局促很多,但那曲子很是幽靜閑適,“這曲子?”我急忙放開手,輕聲問道。

        他見我醒轉(zhuǎn),似被我下意識的放手搞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笑意淺淡的給我解釋:“平湖秋月,是首南邊的名曲,公主家在南邊,聽后也許心情會好。”

        “林場一事,是為王師出現(xiàn)細(xì)作,源頭在本將軍,公主自是沒錯,無需怪罪自己。”我反應(yīng)過來,向他靠近了些,“錯的不是王爺,是他們。”

        他抬眸微頓,我再次執(zhí)著開口:“你沒錯。”

        那晚棉落喂我吃了糕點(diǎn)后,我睡得很沉,不知陳瑾之是何時走的,只知道陳仟行沒跟著他去淮都,也隱隱約約知道他這一遭是回去被罵的。

        待我睡了兩日,常將軍只身找了我,同我說起了陳瑾之過于自譴,他想讓我開導(dǎo)開導(dǎo),畢竟我比他小幾歲,還是個女子,總比他們大男人好說,我只是笑,笑著笑著也就同意了。

        后來我們站在城墻上,他提起這事,聲音漸輕,“若我知道,你們會落得那般下場,我定不會走那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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