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作為戰士的赫伯特強大而又善良。

        他的名字是卡羅星的驕傲。

        這是一顆美麗而又溫柔的星球,  居民們輕易連矛盾也不會有，遇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連續好幾天天氣都不好，他們不能隨便出門。

        敵人也很少會出現在這里。

        所以赫伯特在不需要保護自己的星球時,  偶爾也會在宇宙里——呃,  可以說是行俠仗義吧。

        然后他回家的時候，就可以把光明戰勝黑暗的故事帶回去,  他善良的族人就會因為那些得救的宇宙人而露出笑容。

        連五六歲的小孩子都會呼喚著他的名字，想要給他送上花環。

        ……

        他一度以為世界就是這樣充滿光明和溫暖。

        正義終將戰勝邪惡。

        這就是真理。

        直到一批被他救過的宇宙人找過來，告訴他,  馬格馬星人盯上了他們的星系，想要毀掉這里所有具有生命的星球。

        他的故事也頓時換了個模樣。

        ……

        ……

        ……

        現在回憶起來，馬格馬星人會找上自己的星球,  是不是被他在宇宙里留下的那些名聲吸引了呢？

        赫伯特不知道答案。

        他也不敢知道。

        因為他唯恐自己會被那個最壞的結果打擊到徹底崩潰。

        由于馬格馬星人在宇宙里留下的惡名,  他的族人們雖然痛苦不已，可——能活命比什么都重要，他們還能有逃走的時間，總比那些跟著星球一起化作塵埃的宇宙人要幸運得多。

        他們緊趕慢趕地想要逃到別的星系去。

        但是，他們的動作還是不夠快。

        在最后一批族人撤離的時候,  馬格馬星人已經趕到,  在看到這些匆忙逃跑的卡羅星人之后勃然大怒。

        為了不讓自己的族人受到傷害,  為了不讓他們的新居住地被發現,  赫伯特毫不猶豫地站出來,  將這幾個馬格馬星人拖在原地。

        他成功了。

        他的族人成功地從這些惡魔的手中逃脫。

        ——除了他自己。

        憤怒的馬格馬星人沒有殺死他，只是把他作為俘虜囚禁起來，逼他做各種各樣的苦力，用言語嘲諷挖苦他，用刑具折磨傷害他。

        每隔一段時間,  他們還會動用各種手段，再次試圖從他口中逼問出他族人的位置。

        某種程度上說。

        這居然是件好事。

        赫伯特這樣安慰自己。

        這說明了他的族人沒有被發現，他們還在宇宙的某個角落里好好地活著。

        那他的一切犧牲就都是有意義的。

        他能驕傲地面對這些被摧毀了陰謀詭計的魔鬼。

        ……

        是這樣的嗎？

        真的是這樣的嗎？

        隨著時間的流逝，赫伯特突然發現，他好像早就已經找不回當初那個堅定而又驕傲的自己了。

        在看不到未來的黑暗中。

        在無窮無盡的痛苦中。

        在敵人言語間的嘲諷挖苦聲中。

        他居然也開始變得迷茫。

        “你舍命保護的那些族人在哪里呢？他們為什么一個都沒有來找你？就沒有任何人會試圖救你嗎？”

        “他們早就把你拋棄了。”

        “他們覺得你是把災難帶給他們的人，你還以為你是那個被崇拜著的大英雄嗎？他們說不定都恨死你了，恨你讓他們失去了故鄉，他們說不定比我們還要盼著你死去呢。”

        “你覺得，他們是不是已經默認你的死亡了？”

        “甚至都沒有做出任何的努力，嘗試著去尋找你的消息？”

        ——那不是真的。

        我的族人們雖然科研水平很高，可是他們都很柔弱，也很享受偏居一隅的生活。如果不是因為你們這些惡魔，他們甚至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踏入宇宙，不會離開自己的星球。

        他們以前不關心這些，所以星際航行能力不夠強。

        他們沒有實力應對宇宙中的敵人。

        他們不知道應該怎樣才能尋找自己。

        他們是被我保護著的。

        ……

        是這樣嗎？

        為什么這些越來越像是借口？

        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單純又正直的戰士，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族人，甚至懷疑起自己當初行為的意義？

        他鄙棄自己生出的黑暗之心。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尤其是，在他想到族人們無憂無慮的笑臉——在他再次承受了痛苦的刑罰之后。

        【他們已經把我忘記了。】

        【誰也不會再在乎我的痛苦。】

        【我被遺棄了。】

        【被他們遺棄給這樣的魔鬼。】

        ……

        赫伯特自己也很清楚，在他生出這樣的想法后，他就再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了。

        他只是個悲哀又可憐的俘虜。

        一個囚徒。

        阿福管家在檢查了那些傷口之后，重新將繃帶纏了回去。

        少女沒有提問，但目光中已經透出濃濃的關心來。

        老管家露出一個溫柔又無奈的笑容。

        “別擔心，小姐。他傷口恢復得很快，最晚后天，他就能徹徹底底地正常行動了。我必須得說一句，這些外星人的恢復能力確實比地球人要強得多。”

        要是某位老爺有這種可怕的恢復力……

        也許自己就不必那么擔心了。

        眼前的女孩子倒是沒有想到這么多，她已經松了一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

        “宇宙那么大，肯定會有恢復能力強的外星人，也會有恢復能力弱的，這很正常嘛w。”

        “……”

        “我去給他拿點喝的。”

        在布魯斯沉默的注視中，艾薇吐了吐舌頭，明智地選擇脫離這個話題。

        她溜進廚房。

        坐在沙發上的男子一直低著頭沉默，眼眸晦暗無光，仿佛靈魂并沒有盛在這具軀殼里。只是當少女稍微走開一點之后，他就會突然抬起頭，視線凝在那道身影之上。

        ——專注得仿佛他的世界只能容得下這一個人的存在。

        不久前趕回家的迪克露出一個言語難以描述的表情。

        “你的名字是叫赫伯特對嗎，你有沒有姓氏，還是你們外星人其實會有更有趣的名字？你的種族有沒有什么標準的稱呼呢？”

        他強行擠出一個看似友好的笑臉。

        假裝不經意地站在赫伯特身前。

        男子緩慢地轉頭，看向迪克。

        先不說那蒼白如紙的面色，他那雙黑色的眼睛里依舊是黯淡的，裝不進任何的光彩，顯得他更加虛弱和麻木。

        看得迪克原本滿肚子的火氣都被迫咽下去。

        真是……

        迪克想要扶額。

        布魯斯一開始是把這個宇宙人帶去了正義大廳，想要讓神奇女俠使用真言套索，好獲得他們想要的信息。

        他們本來都是想讓這個外星人待在那兒。

        算是監管，也算是保護。

        ——這樣的話，無論是另外的那個外星人之后來找麻煩，還是這個家伙其實暗藏禍心，正義聯盟都能夠在第一時間應對。

        可這個家伙的狀態……

        實在太爛了。

        他明明傷口已經恢復了五六成，行動也沒有受到妨礙，可就是不肯說話、不肯動作、不肯給出反應。

        甚至紅頭罩拽著他的衣領把他拎起來，假裝要往他臉上揮拳頭，這人也不肯稍微動一下眼皮。

        仿佛他還沒有從那個過于漫長的噩夢中醒來。

        不知道是不是雛鳥效應，他唯一愿意稍微給予回應的，就是當時莽到現場去的艾薇。

        不。

        不僅僅是稍微給予回應。

        ……

        這家伙完全是變成艾薇的掛件了啊！

        只要艾薇離他超過三米遠，他就會坐立不安，試圖跟上去。而女孩子如果出現在他旁邊，他就會試圖拽住少女的衣袖或者衣角，仿佛終于拽住了某根伸給他的救命繩索一般。

        跟雞媽媽帶著小雞仔似的（達米安語）。

        就是因為他死活要跟著艾薇，艾薇也被他這種態度搞得心軟，布魯斯這才在權衡利弊后，把這個家伙帶到了韋恩大宅。

        ps：權衡利弊的過程太過復雜，我們在這里就不贅述了。

        “我說，當初救你的人不是紅頭罩嗎。你不去黏著那個家伙，找一個女生做什么，怎么，當代宇宙人也有審美偏好？”

        杰森雙臂抱胸，冷冷嘲諷道。

        赫伯特很慢很慢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依舊一句話也不肯說。

        杰森：……

        就。

        很火大。

        他能不能讓超人把這個外星人扔出地球？

        就在氣氛變得越來越僵硬的時候，艾薇從廚房里走出來，將自己端著的那杯熱牛奶放在桌面上。

        “其實我覺得也很合理啦，畢竟紅頭罩那個身材——男孩子應該很難會喜歡？他們只會嫉妒。”

        她笑瞇瞇地打圓場，“這要是換了一個外星的姑娘，那估計就是眼睛里看不到我，只剩下紅頭罩了。這非常合理。”

        “胡扯，你是想說外星人的審美和地球人一樣嗎？”

        “呃，像之前那幾個怪獸我不清楚，但是他不是能變成人類的樣子嗎？跟人類這么像的話，審美應該就還算正常吧，你看他也沒有變成奇形怪狀的長相。”

        “……嘁。”

        “好啦，別不高興了，這都是小case，不要在意。”

        辛苦你為我打圓場了。

        艾薇朝著杰森輕快地眨了眨眼睛，用表情表示感謝，然后輕輕把那杯熱牛奶推給正凝視著自己的赫伯特。

        “嘗嘗嗎？我加了糖的，如果覺得太甜了的話，我下次就少放一些。”

        “……”

        “嘗嘗吧。”

        艾薇干脆把杯子塞進他的手里。

        赫伯特僵硬著，遲疑著舉起杯子。

        他緩慢地抿了一口。

        “嘛，怎么樣？”

        看到他真的喝了下去，少女歪歪頭，露出更加明媚的笑容。

        男子沉默良久。

        “……好甜啊。”

        他輕聲說。

        是他這一千年來再也沒能嘗到過的味道。

        甜得他突然有了落淚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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