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牽扯
云氏低低地應了一聲,外邊到底是有許多奴仆在場,寧簌便拉著云氏回了正屋。
屏退了一眾下人,寧簌將面上柔和的神色稍稍收斂起來,她直擊正題道:“娘,您為何突然要跑去姜城?”
“這不是……想著回去見見你舅舅,他向來是個能支招的,我便想著如何再給你商議一門妥帖的婚事,好讓京中那些嘴碎的人都閉嘴!”
云氏說著說著,便有些氣了。即便陶欽平同公主成親之后,寧簌有意不讓她往那些愛非議旁人的夫人家中跑去,還是免不了有閑言碎語飛入云氏的耳中。
寧簌便就靜靜地看著她,她阿娘是個如何的性子,她身為女兒的還能不知曉?聽她言語看她神色,就知曉她娘是不是心虛了,是不是在胡亂扯其他的岔開話題了。
云氏瞅著寧簌這般正經的面色,不免也真的有些惱了:“你這般望著我做什么?難不成,前兩日你催命一般地喚我回來,就是要我看你這幅質問神情的?”
說著,云氏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她一邊哭一邊道:“你當我也容易嗎?你都十八了,及笄兩年了等著陶欽平來迎娶,哪料得到他這般忘恩負義……可女子的大好年華本就轉瞬,若再不抓緊些,過些年可不就只剩那些鰥夫任你挑選了?”
云氏字字句句的意思明顯,就是希望寧簌能夠早點嫁出去。
寧簌輕嘆了口氣,只好拿著帕子給她擦拭著眼淚:“娘,哪有那么嚇人,好男兒向來晚婚,留給我的定然還有許多。”
云氏的抽咽聲登時一頓,她將眼一橫:“就你歪理多!什么好男兒晚婚,你若此時不備嫁,往后怕是嫁個走卒乞丐也是不稀奇的!”
寧簌在心里頭默默再嘆,她娘說是這般輕巧,可要找個好夫婿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她同陶欽平相處了十多年的感情,尚且都被如此不堪一擊的,更何況是旁人?
說到這兒,寧簌這才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她阿娘現在岔開話題的法子,可謂是越來越高超了。
寧簌拍著云氏的肩膀,一面柔聲道:“好罷好罷,但阿娘是不是也該與我說說,您到底隱瞞了些什么事兒?”
云氏囁嚅著,卻還是不愿與寧簌說道的模樣。
“阿娘不愿意說,您可知道這其中牽扯甚大?”
寧簌知道她這是不明白她所做的利害攸關,只得正色著細數給云氏聽:“京郊那處布匹莊子里頭在十數日前,有一批浮光錦無端被毀,且每每存在庫房里的錦緞不能安然完好一日,損失點銀錢是小事。可阿娘您知道我那莊子里頭牽扯出了什么人?”
云氏茫然地看著她,只聽寧簌一字一句地道:“是北垣城的死士。”
“怎么會?”
云氏眼里的慌亂怎么也擋不住,她無措地站起身來,急急地分辯著:“簌簌,我不過是前些日子支了些銀子給你舅舅急用,你知道的,你堂兄下個月要成親了,娶的是姜城的府令大人的女兒,你舅舅擔心給的排面不夠,這才沖我開了口……”
“給云府的錢,可是就只是支的那古玩鋪子的?”
見云氏是真的恐慌了,一股腦地盡數吐露了出來,聽完前因后果寧簌這才心下稍安,哪料到她這句問話過后,云氏點點頭又搖搖頭。
云氏道:“還有那間布匹莊子的……”
見寧簌臉色頓時變了,云氏以為她是在介懷銀錢借得太多了,她連忙解釋:“簌簌,其他鋪子盈利的錢攏共才一百多兩,哪里比得上這布匹莊子,我便想著從這里頭抽一些出來。阿娘比對過了,拿的三百兩不過四五分之一,想來也不會擾亂莊子生意的。”
“阿娘!”
寧簌有些急了,卻又十分無可奈何:“這并非只是錢的事兒,方才我不是同您說過了嗎,布匹莊子牽扯到了北垣城的秘密,偏巧,您取錢的那日和浮光錦開始被毀,是在同一天!”
“如今北垣城的人潛入京都,意欲何為尚且不知,但倘若宮里頭的人查探到了咱們這莊子隱藏過細作,我們偏生還這般巧地與那細作有糾纏。您說,我們寧家的下場會是什么樣?”
寧簌一番話下來,聽得云氏臉都白了。
她出閣前性子本就軟弱,后來嫁了人便有夫君寵著,后面更是生了個性子堅韌的姑娘,成了她半生倚仗,從前她拿捏不定主意,眼下這種被寧簌說得步步差錯的緊急時刻,她更是慌亂了陣腳。
云氏倉皇道:“那、那該如何是好?”
寧簌定定地看向她,認真無比:“阿娘,有沒有一種可能,此時的云府真的與北垣城有勾結……”
“這如何可能!”
云氏憤而急地打斷寧簌的話,她辯解道:“你舅舅不過一介書生,性子最是膽怯,哪里敢去招惹這等子殺頭的事?簌簌……你聽娘說……”
“您放心,我自會命人去查清楚,若他真的勾結了人做到如此境地,娘您便是打死我,我也要告發他。”
寧簌淡聲打斷了云氏的話,她聽不得她娘總是心頭軟,去為云楓單說話,甚至為了這份輕薄的親情不顧一切地去幫對方。
云楓單是她的舅舅不假,但這一聲“舅舅”,自爹爹去世后至如今,已有五年她未再喊過。
早在當初,寧家因爹爹染病去世而傾頹,她和阿娘南下去尋云楓單相助,表明來意后卻被對方冷眼旁觀相待,最后甚至在喝完一盞薄茶后就將她們“請”了出去。
寧簌永遠不會忘記,她那舅母穿金戴銀,立在高高的臺階上,眉眼吝嗇與嫌棄地對她們母女道:“誰有那個閑錢幫扶窮親戚?”
而云楓單就站在她的身邊,偏頭視若無睹。
怎么?
如今眼見著她們寧家日漸重振,便來想著借錢了?從前拿“窮親戚”來笑話她們的人,倒成了他們自己口中之人,不覺得分外可笑嗎?
寧簌覺得自己已言至此處,夠明了且表明自己的立場了,她阿娘也應該聽得懂的。
臨出門前,云氏又輕聲喊了她一句,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寧簌回望過去,那雙清透的眸子里蘊著堅定。
“阿娘,我忘不了當年,他們對我們那般鄙夷不屑。”
她自詡不是個受了旁人委屈,還能對對方掏心掏肺的人,不對他們落井下石已是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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