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番外2
明燈大師死在沈搖光昏迷之后的那個夏天。
最先死在他面前的是趙元駒。他們同囚于鄞都地牢之中時, 獨趙元駒成日里叱罵不休,罵沈搖光如何膽大妄為,又罵淺霜如何忘恩負義。
畢竟, 上清宗宗主和趙長老都被商驁囚禁, 淺霜坐收漁利,成為上清宗新一任宗主之事, 已是天下人盡皆知的了。
趙元駒一開始是顧不上他的。
商驁那孽障暴露出了這樣高深莫測的修為,竟讓整個修真界沒有絲毫抵擋之力,本就令他們膽寒。而在那之后,他帶走了沈搖光, 也教身后的厲鬼將他們幾人擄掠而去, 更是讓他們膽戰心驚。
商驁究竟要如何處置他們?他們誰也不知道。
趙元駒整日里懸著一顆心, 夜里恨不得將頭顱抱在懷里睡覺。可是,一日一日的恐懼之后,他們卻連商驁一面都沒見上。
趙元駒漸漸放開了膽子。
“我們是什么人?修真界當中的中流砥柱,我們門下那么多弟子徒眾, 他商驁即便有再大的膽,敢輕易將我們全都殺死?”再后來, 他敢在牢獄之中大放厥詞了。
“他也只敢將我們在這里關上一關, 從而立威罷了!”
“……師叔。”方守行在旁側低聲制止他道。
原本牢獄之中無人出聲,方守行自言自語也就罷了, 可一聽見方守行的聲音,他猛地轉過頭去。
被關押在此的四個人當中, 獨他是被廢去了全部修為的。九天山本就苦寒無比, 地牢中又陰冷潮濕, 唯獨他終日被凍得渾身打顫, 其他人就像沒事一樣。
這些時日, 就他熬得最為艱難!縱是他滿身的風骨,這樣連日的苦寒,也要將他的骨頭磨得干干凈凈了。
他直瞪向方守行:“有你插嘴的份?且說呢,你這個拖后腿的東西,幾十年前要不是你把那孽障收到宗門當中,如今他早就病死老死了,哪里會礙到我的大業!”
“他是沈搖光帶回來的。”方守行冷冷地說。
趙元駒卻不依不饒,因著苦寒侵骨,說話也愈發尖酸起來:“沈搖光帶回來的?宗主是誰,他在宗門當中又是個什么東西?從你小我就看出你是個懦弱不堪大用的窩囊東西,而今果然是這樣。你妒忌他,你忌憚他,你自己倒是拿出些本事?只知道教他嚇得睡不著覺,在宗主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連把一個五靈根的廢物趕走都不敢!”
方守行原本沉默的神情,也在他的句句譏諷中變了模樣。
他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終于,在趙元駒說得口沫橫飛的時候,冷冷開了口。
“師叔而今這般辱我,斥責我,還不是因為,師叔千年以來也是這樣屈居人下嗎?”
趙元駒猛地看向他。
只見方守行淡淡地笑起來,挑釁地看向他。
“師叔出手,我是從未想過。此后再細細想來,才明白。師叔,你不是個同我一樣的可憐人嗎?”
“你在說什么!”
“你與師尊師出同門,他飛升上界,你卻仍在苦苦修煉,閉關近百年,還失敗了。你哪里都比不得師尊,旁人尊你一句,也全是看在師尊的面子上。”
趙元駒的神情變得愈發扭曲。
“你快住口!”
“否則,你又怎會將主意打在沈搖光身上?想靠著他一步登天,你可想過,師尊就在天上冷眼看著呢?”
“你……”
“也不對,說起來,師叔想必比我更要不堪一些。畢竟我還敢于親自動手布局,你卻只敢在后頭煽風點火,不是靠著淺霜的姻親將他捆住,就是煽動我去與他相斗,你等著收漁翁之利。師叔,這般算起來,還是你技高一籌啊。”
“我讓你住口!”
趙元駒面目扭曲,終于忍不住了,大聲嚷著撲向了方守行。
九天山的地牢當中有陣法壓制,他們身在其間的人半點真氣都使不出來。方守行從來都是個端方君子做派,趙元駒卻是實打實的衣冠禽獸。
故而方守行一個不查,便被趙元駒撓花了臉,那趙元駒連撕帶咬的,又使勁地去扯他的耳朵。
方守行一時間落了下風,卻仍想保持住那副端方的模樣。可眼見著趙元駒扯著他耳朵直往下撕,方守行終于也耐不住了,回身同趙元駒廝打起來。
修真界中有頭有臉
的兩個大能,此時市井無賴一般扭打在一起,嘴巴里還在不干不凈地罵著,你扯破我的耳朵,我撓花你的脖子。
而明燈大師見此情狀,生怕殃及池魚,只不發一言地朝角落里挪了挪,正巧坐在了池堇年身邊。
池堇年讓他碰了幾下,卻也沒反應,木頭似的呆呆坐在那里。
打從他被商驁擒來,便一直是這副死樣子,那日趙元駒心煩,抓起身邊的石頭砸他,他也像沒反應似的。
恐怕是瘋了。
明燈大師知道他不正常,卻又實在憋不住想講話,便對牛彈琴似的,低聲對他說道:“師徒反目,竟是這樣一副模樣。”
池堇年仍舊沒出聲。
商驁出現在監牢門口時,趙元駒已經被方守行按在監牢里,一動不動了。
他逼近歲數大了,又毀了元嬰,與普通人無異。先前也就是仗著方守行還要著面子,才將方守行的頭臉打破,待到方守行氣急,他廝打了半晌,便也漸漸沒了力氣。
可方守行卻教他打紅了眼。
“你還好意思罵我,你竟還敢罵我!老匹夫,我受辱時冷眼旁觀是你,裝模作樣打壓我的也是你!你真有這樣的本事,你去殺了沈搖光,去,去呀!”
他不知從監牢的哪里摸出一塊石頭,此時不分是頭還是胸口的,正咬牙切齒地一下一下往下砸。
也就在這一刻,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身后將他直接提起,提到了半空之中,懸在那兒。
商驁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趙元駒已經一動不動了,商驁將他礙事的身體往旁邊踢了踢,走到方守行面前。
“你看,親手殺了親長的人,是你。”他冷眼看著方守行,涼涼地說道。
方守行這才如夢初醒似的,低下頭,便是自己手中血淋淋的石塊,和趙元駒已然千瘡百孔的遺體。
他驚得瞪圓了眼睛,片刻,那石頭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
“我……是我……我不是……”
他猛地想要搖頭否認,可在那股巨大力量的提拽下,他連動一下脖頸都不敢。
許久,他渾身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雙眼圓睜著,直勾勾地盯著趙元駒。
他自幼也是由他師尊教導著,學劍法,學武藝,學做人的道理。他聽著忠孝仁義長大,卻還是抵不住心中野蠻生長的懷疑和嫉妒,親手害了自己的師弟,也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師叔。
他不知怎的,竟變成了他眼中最丑陋的、滿身鮮血的怪物,他本是那樣清朗儒雅的人,修真界中,誰不贊他一句品行高潔……
他不受控制地開始抽搐,落淚,臉上和耳朵上被趙元駒抓破的皮肉火辣辣地發痛。
接著,他聽到了商驁冷漠的聲音。
“剛找到時間處置你們,倒自己先打起來了。”他有些興致缺缺,涼涼地說道。
下一刻,他便像是采摘一枚果實一般,右手插入了方守行的丹田之中,摘走了他的元嬰。
商驁揚長而去。
而方守行則頹然從半空中墜落,正摔在趙元駒的身上。
他嚇得直往旁邊爬,慘叫著,嘶喊著,卻沒過多久,便在趙元駒的身邊沒了氣息。
此后,便是池堇年和明燈大師。
商驁似乎的確沒有處置折磨他們的精力,留他一命,全是為了留用他們的元嬰。故而明燈大師余下的時日里,全部的懼怕,也只剩下在捂著自己鮮活的元嬰時,那種豬羊一般引頸受戮的恐懼了。
而池堇年則仍舊是那副模樣,只在商驁來的那日,輕飄飄地問了明燈大師一句話。
“你后悔嗎?”
“什么?”
明燈大師沒明白他的意思。
“那日之前,他沒懷疑過我,更從沒做過一件對不起我的事。”池堇年說。
“他素來,比我兄長待我都要好些。”
幾日之后,明燈大師也被取走了元嬰。
人死燈滅,他也在混沌之中落入了冥界。冥界的神官錄了他的名姓生辰,便見怪不怪地丟給旁人道:“和那幾個關在一起。”
明燈大師不解:“那幾個?”
便見那神官斜眼一瞥他,問道
:“你還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燈大師搖頭。
卻見那神官笑瞇瞇道。
“還有什么想不通的?上界的玄清上神,知道名姓嗎?”
他聽見神官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落在他的耳邊。
“玄清上神特地吩咐過,你們幾個,挫骨揚灰,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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