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面具人出現之后，接下來的好幾天，郁欣曈都沒能好好睡上一覺，深夜的時候總擔憂那個面具人破開保護罩來把她殺掉。

        她干脆就在深夜的時候不睡覺而爬起來坐在畫架前畫畫，等到日光出現的時候再倒頭睡覺，暮光初現的時候再爬起來。

        這樣循環了幾天，她感覺自己都快變成一只傳聞中見光死的吸血鬼了，卻又無法勸自己在危險的深夜里入睡。

        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還有未了的心愿要達成，也許可以直接放一把火，讓自己葬身在火里，身體就這么化為灰燼不在世間逗留，一如抑郁癥自盡的母親。

        全息手環閃過一道光，界面里出現了一行大字，正是她十六歲那年記下的——

        “帶回父親的身份芯片銷毀仿生中樞系統�！�

        ……

        羅伯特終于有空留在公館里，邀請郁欣曈繼續到公館去作畫。

        郁欣曈始終沒有放下戒備，把匕首放進暗格里，這才發現另一支不明的東西還在暗格里躺著，而她一直沒有拿出來打量。

        她用全息捕捉搜索引擎查了出來，這支活像是沒了刃的匕首的玩意叫電匕，可以把敵人電得全身麻痹而陷入昏迷，不至于一下把人給捅沒了。

        也就是說，還給自己和對手留了余地。

        電匕渾身流動著冷光，被她拿起來之后，冷藍光頓時變為了橙紅色。

        這個電匕造價不低，如果真的是鄰居塞給她的，那么鄰居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這種東西……？

        郁欣曈深吸了一口氣，到鄰居家門口，敲了敲門。她一只手攥緊了電匕，另一只手背到身后，握住匕首，以免遭遇危險的時候沒有防身的武器。

        只是過了幾秒鐘，門鎖“咔嚓”一聲響了起來，里面的暖光泄露出來，一只蒼白的手握著門把手，首先出現在她面前。

        鄰居扒著門口，抬起一雙漂亮澄澈的眼睛看著她，狀似無辜地與她對視了幾眼之后突然勾起了嘴角，咯咯笑了一聲，說：“嘿嘿，是鄰居呀，你又要出去畫畫了嗎？”

        郁欣曈把電匕展示給她看，冷聲問：“這個東西是不是你放進暗格里的？”

        鄰居歪了歪頭，凝視著電匕片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旋即又哈哈大笑，一把奪過了電匕，說：“鄰居終于要給我送禮物了嗎……啊，如果你能夠送一幅畫給我，就更好了！”

        搶東西的速度之快，使得郁欣曈眼里閃過了一絲慌亂，背在身后的匕首都快被握得布滿了手汗。

        這個看似瘋瘋癲癲的鄰居的動作總是那么快，快得讓她總是很害怕——她擔心自己還沒來得及防衛，就已經被干掉了。

        片刻，鄰居把電匕還給了郁欣曈，說：“好無聊啊，一點也不好玩！鄰居你給我畫個畫吧，我真的好想好想抱著你給我畫的畫睡覺呀！”

        頓時，鄰居的笑聲又在整個樓道里回蕩，又空靈又嚇人，本要開門出來的某戶阿姨趕緊把門關上了。

        郁欣曈握住電匕，松了口氣，突然問：“以后有機會的。我們當鄰居也已經好一段時間了，我還沒問過你，你叫什么名字？”

        鄰居像個小孩一樣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立馬往屋里跑，邊跑邊說“鄰居等等我”，郁欣曈受驚地往后退了退，生怕鄰居從里面拿出什么兇器。

        最后，鄰居也只是拿出了自己的手環，一個界面從她的手環里迸出來，上面寫著三個大字——

        湛如榆。

        鄰居就叫做湛如榆。

        郁欣曈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看到了，松了一口氣，又問：“這個電匕真的不是你給我的？”

        湛如榆撓了撓自己蓬松且亂糟糟的頭發，用力搖頭：“這么無聊的東西，我才不玩呢！我要送你禮物，一定要很隆重很隆重——”

        “行了，”郁欣曈伸手示意停下來，截斷了湛如榆的話頭，“希望你送我的禮物不是什么嚇人玩意……我先走了，再見�！�

        出于提防，郁欣曈還是忍不住往后多看了幾眼，將匕首悄悄收進了暗格，連帶著電匕也一同塞進去。

        而湛如榆終于收起了傻不拉幾的表情，背對著樓梯口哼笑了一聲，用手撩起這擋住視線的頭發，快步走進屋里。

        她的手環閃過一道紅光，另一個界面替代了前一個寫著名字的界面，顯示了一行精簡的話：“羅伯特·弗洛斯這幾天因為商場失利一直會在家里辦公，務必把握好機會�！�

        ……

        郁欣曈發現，羅伯特的公館不再有那些虛擬的水母和飛鳥，從公館的大門到別墅的門口這段路顯得死氣沉沉。

        這是有什么變故了？

        她抱緊了畫袋，很擔心里面會不會出現什么殺手之類的，或者是羅伯特會不會前面不設防先讓她卸下防備，再在她第二次來的時候放下陷阱。

        然而她的設想全都沒有出現在現實里，羅伯特安靜坐在二樓的空房間里，等待著她來臨。

        在她開始拿出畫具來的時候，羅伯特揉了揉眉心，表情寫盡了煩躁。

        他忽然道：“鄙人想問問，郁小姐不會有畫畫遭遇瓶頸時的苦悶么？”

        郁欣曈愣了愣，旋即笑道：“瓶頸期誰都會有，我也不例外。每當瓶頸期的時候，我就會逼著自己坐在畫架前，讓自己一定要看著畫，再痛苦也要完成�！�

        羅伯特贊賞地點了點頭，又問：“郁小姐看上去是孤身一人，看起來麻煩極了，為何不招助理之類的？”

        “我……”郁欣曈欲言又止，將視線游離到手上拿著的這管油畫顏料上，“說來慚愧，我囊空如洗，連維持自己的生命暫且困難，還怎么養活第二個人呢？”

        光是油畫顏料，就快要花光她身上的積蓄。

        她曾經想過放棄畫油畫，但是油畫的永恒性使她癡迷于此無法自拔。

        羅伯特疑惑地拖長了“哦”音，越發對郁欣曈感興趣起來，又問起了郁欣曈的其他情況，郁欣曈自知羅伯特很可能在轉移她注意力，一直在避重就輕地回答，手里已經摸到了暗格。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好幾年前的畫面，幾個仿生人圍困著她，問她問題，她很認真地在想問題，突然右腿一痛——

        這種痛感直到現在郁欣曈還是會恐懼。她便摸著電匕，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右腿，感受不到任何的溫暖，不由得痛苦地皺起眉來。

        右腿小腿已經不再是她原生的了，而是后來父親給她移植的義肢。

        “郁小姐，郁小姐？”羅伯特渾厚的聲音喚她的思緒回來。

        空蕩的房間里就只有他們二人，羅伯特的聲音清晰無比，郁欣曈一下就回過神來，看著不遠處的羅伯特。

        她不能夠再失神了，否則某一刻死于非命的就是她了。

        羅伯特見她總是擔驚受怕，不由得補充道：“鄙人的公館不比中樞研究所安全，也沒有謝爾cbd安全，但是起碼還能保證郁小姐不被突然襲來的自然人殺手或者仿生人殺手驚擾�！�

        整個公館已經籠罩起了保護罩，除非破除裝置足夠強勁，否則無法突破。

        謝爾cbd那個地方確實是安全系數數一數二的高，郁欣曈雖然還沒去過，但是對此也略知一二。能夠在那里立足的人身份都不簡單，貧民窟的人根本進不去。

        郁欣曈收回所有飄忽出去的思緒，專心看著沙發上的男人，手里捧著調色盤，另一只手操縱著筆刷在畫布上留下顏料的痕跡。

        這么正常的表情，這么活生生的人，郁欣曈畫起來自然是容易的，但同時又會感覺枯燥無味。

        手環一閃，界面彈出來，顯示的是一封未讀的匿名郵件。

        她調成了其他人不可看模式，擔心這個模式不管用，又用畫板擋住，皺著眉點進去。

        上面顯示了幾句話：“想活命，就在明日十點后離開弗洛斯公館。不想活命的話，君自便。個中緣由，明日十點后即可知道。”

        郵件的附件是一個面具，面具的樣子跟前幾天晚上遇到的面具人臉上的面具樣式很像。

        也就是說，這封信大概率是面具人發的？

        那么這個面具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是自然人還是仿生人？

        郁欣曈將這封郵件放進了秘密信箱里，這才關掉界面，繼續作畫。

        羅伯特又忽然打了個呵欠，嚇了她一跳，她聚精會神地看著羅伯特，問：“弗洛斯先生是困了嗎？”

        “也許吧，”羅伯特勾了勾一邊嘴角，“某種角度上，鄙人發現郁小姐和鄙人那早已經故去的夫人很是相似。也許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郁欣曈不樂意聽這種客套話，移開了目光，繼續調色。

        皮鞋踩在木板上的聲音乍響，郁欣曈吃了一驚，抬頭看正朝自己走過來的羅伯特，手又伸向了暗格，隨時準備拿出匕首或者電匕防衛。

        羅伯特在她面前停下，無聲地蹲下來，抬頭仔細端詳著郁欣曈的臉，嘆了口氣：“大概因為你們都是擁有東方血脈的人吧。郁小姐以后會否與有西方血脈的人共度余生？”

        郁欣曈眼波流轉，面無表情地道：“我暫時還不想婚配的事情，等我以后賺了大錢搬離貧民窟再說吧�！�

        而且就她這個隨時容易死在仿生人手里的人，什么時候死還不知道，更別提憧憬未來了。

        可是一想到搬離貧民窟就見不到鄰居了，郁欣曈不由得皺了皺眉。

        呵，想一個瘋子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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