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離匿名郵件所說的十點鐘已經不遠了，而郁欣曈尚且還在去公館的路上——

        她是故意推遲去的時間的，如果十點鐘的時候，羅伯特真的有什么不測，她也好躲開。

        可是如果羅伯特死了，那她的酬金豈不是就打水漂了？

        為此，昨天剛收到匿名郵件不久，郁欣曈就回復郵件：“羅伯特尚且還沒給酬金，如果他死了，我就沒錢了。莫不是你能把五萬給我？”

        回復就跟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任何回響，直到手環彈出來的全息畫面上的時間顯示為9：46的時候，對方回復了——

        “五萬已經打進你的賬戶里了，自己去查。別問我如何知道你的賬戶，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郁欣曈關上了郵件畫面，抱緊畫袋，環顧了一眼，周圍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沒有人愿意輕松地閑聊。

        誰都不知道在這個崩壞的世界里會不會猝不及防地死去。

        離公館越來越近，郁欣曈又環視了一眼，看到街對面有一家飲品店——雖然她也擔心飲品店里的飲品安不安全，但是起碼沒有公館那邊危險。

        門前的霓虹招牌寫著“為你準備的卡布奇諾在里面”，玻璃門上的電子眼凝視著她，傳來嬌媚的女青年聲音：“來客人了啊，請進吧。”

        郁欣曈小心地推門而入，發現一臺長得和噬菌體極其相似的ai在端咖啡給座上的客人，不由得一驚。

        這個飲品店占地面積很大，霓虹燈招牌幾乎掛滿了墻壁，各種各樣的logo標識映入眼簾。

        坐在整個龐大的店正中央的女人被一堆的全息界面圍繞著，她無心打量突然進來的郁欣曈，而是自顧自地說：“仿生人飲品區在左邊，自然人飲品區在右邊。”

        郁欣曈在全息屏幕的遮擋下壓根看不清這個奇怪的女人的面容，只好試探性地邁開腿走向了右邊的飲品區。

        自然人飲品區里坐著的人寥寥無幾，坐在其中的人多數神情凝重，明知道杯子里的飲料已經空了，也不肯離開。

        坐鎮前臺的六臂機械人檢測到有人來了，發問：“客人您好，請問您想要什么飲料？”

        郁欣曈選了個空位置坐下來，桌面上頓時顯出一張浮在半空中的虛擬菜單。她瀏覽了幾秒，冷著臉道：“給我來杯葡萄酸奶就好，不要冰。”

        幾分鐘后，一杯酸奶被機械臂送了過來，一個凹槽在機械手腕處出現，她將手環送了上去，一聲叮咚聲之后，就算是付費成功。

        “請慢用。”機械臂遠去。

        她擰起了眉頭，還在猶豫到底喝不喝，旁邊那個座位的男人突然捶著桌子站了起來：“該死的仿生人，我現在都快窮得吃不起飯了！仿生人什么時候消失啊！”

        另一桌的男人趕緊把他拉住，小聲呢喃：“別說了——對面區那些仿生人聽力賊好，指不定聽到了！”

        “我快受不了了！”

        “冷靜點，仿生人的存在肯定不長久。”

        所有的議論聲突然停了下來。

        那兩個男人都倒在了地上，腦袋因為被狙擊爆頭而炸開來。

        幾秒之后，在場的自然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嚇得不輕，紛紛要離開飲品店。

        手里拿著狙擊的仿生人哼笑道：“只要你們不亂說話，我保管你們都能平安無事。”

        其他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多說別的，但是誰都不敢再在這里逗留。

        機械臂伸了出來，快速將地上的尸體給收拾好，把地上的血跡和腦漿給刷洗干凈，效率很高。

        郁欣曈也心有余悸，可以說在看到拿著狙擊的仿生人的時候，心跳已經快停止了。

        她順勢離開了飲品店，低頭看著手環。手環上顯示此刻已經是9:59。

        眼波流轉了一下，時間已經變為了10:00。

        ……

        “弗洛斯家族傳奇企業家羅伯特于家中被暗殺，殺人者尚在調查。”

        整個謝爾市的全息屏幕頓時都在插播這條突發的消息，郁欣曈的手環也彈出了這條提示。

        她準備要把這個彈窗關掉，又有個彈窗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一張某個人極速傳過來的全息展示照片，可以如同還原場景般，把某一刻被定格下來的畫面展示在她面前，像素非常清晰。

        她很少會因為一張照片而出現復雜的情緒，先是訝異、恐慌再是有種奇異的興奮。

        只見照片是極其考究的黃金比例構圖，看來留照片的人還有點藝術造詣；羅伯特倒在唯一的一束暖光里，神情寧靜地閉上了雙眼，像是僅僅睡了一覺。

        他的胸口處綻出一朵美麗的藍綠色玫瑰花，是整張照片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整張照片看下來，又詭異又荒誕但是又有著十足的美感，郁欣曈很是喜歡這樣的感覺。

        郁欣曈將這張照片收進了關注的相冊里。

        收到照片后，她的界面出現了一封新的匿名郵件：“五萬塊給你，把照片里的羅伯特畫成肖像畫，不必給我，自己留著。”

        她回復：“你這么了解我的興趣愛好，還愿意白白將錢給我，是不是等著某日要我的命作為償還？”

        郵件發出去之后，她剛好就到了自己家的樓層，右腿邁出樓梯口，背對著閃爍著的白熾燈。

        突然間，湛如榆家的門也“咔嚓”一聲開了。

        郁欣曈干脆從褲袋里抽出電匕，電子刃指向了那個緩緩朝她打開的門縫。

        門縫里只泄露出暖色的光彩，沒有一點雜音，也沒有湛如榆那癲狂的笑聲。

        這種莫名其妙的安靜，讓郁欣曈精神更是緊繃。

        砰砰——砰砰——

        場面已經沉寂得連她自己都能夠很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

        湛如榆依然沒有出現在門前，只有一個神經質的她在拿著電匕指著門縫。

        另一戶的阿姨正好也要出來，看著她這般陣仗，不由得問：“小妹你這是要干什么？”

        郁欣曈把電匕背到身后，皺緊了眉頭，沉聲道：“沒什么……只是鄰居這個門突然開了，我很擔心她遭遇不測。”

        阿姨笑著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丫頭片子怎么總是疑神疑鬼的，主動走到湛如榆家門口，敲了敲門，問：“小妹啊，你的門沒關上，咋回事啊？”

        幾分鐘之后，湛如榆才小心翼翼地扒著門口探出頭來，額前的亂發擋住了一邊眼睛，另一邊眼睛滾動著漂亮的琥珀色瞳孔，打量著她們二人。

        郁欣曈本來這幾天還在思考，湛如榆右手的繃帶究竟何時才能解下來，會不會包裹著的是一只機械義手，然而現在一看，湛如榆已經解下了繃帶，露出一只完好無損的原生右手。

        ……她原本還在懷疑面具人會不會是湛如榆，畢竟右手這個關鍵的部位都與眾不同——看來并不是。

        湛如榆嘿嘿笑了幾聲，眼睛直勾勾凝視著郁欣曈的臉，說：“近距離看鄰居，還真是好漂亮呀……鄰居，你能不能畫一張自己的自畫像給我呀，我可以抱著睡覺！”

        阿姨：“……”

        郁欣曈：“……”

        阿姨表情復雜地回去了，只剩下郁欣曈和湛如榆還在原地。

        湛如榆眨巴眨巴眼睛，還挺像樓下大爺養的電子狗，但是又比電子狗更加靈動。

        郁欣曈退后了幾步，說：“我不會無償為別人畫畫，除非你能給我錢。”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湛如榆將手腕上帶著的手環給解了下來，塞進了郁欣曈的手心里，并按住不讓她松開，道：“這個！這個手環應該值錢！我爸爸生前說過這個手環造價一萬的！”

        “……”郁欣曈看著手里的手環，仔細端詳了一番，另一邊的手背在身后還在盤著電匕，若有所思地說，“你父親也去世了？”

        類似于同病相憐的情緒從雙眼里流露出來。郁欣曈抿了抿唇，拍拍湛如榆的肩膀，把手環還給了湛如榆。

        湛如榆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環，沉沉地點了點頭，又抬眸，用可憐巴巴的表情看著她。

        思考了片刻，郁欣曈把電匕都握出了手汗，才道：“我可以給你畫，但是絕對不是那種很大幅的。”

        聞言，湛如榆眼前一亮，又是嘿嘿笑著，正要握住郁欣曈的手表示自己很高興，郁欣曈卻先一步退開，收回了手。

        對于郁欣曈來說，提防心不會因為對方多可憐而被消磨掉。

        她還是會擔心湛如榆利用她的可憐心，趁機給她捅刀子。湛如榆身上的疑點太多了，而湛如榆那恐怖的反應速度是其中最大的疑點。

        就算是有經過一段時間訓練的郁欣曈也根本達不到湛如榆那種反應能力，要么湛如榆是生來就敏捷，要么湛如榆是經過專業訓練，要么——

        湛如榆是敏捷型仿生人。

        最后一個猜測要驗證是非常簡單的，只需要讓湛如榆受傷，再看看湛如榆流出來的血究竟是紅色還是綠色就好。

        她深吸了一口氣，豁出去一般，將匕首從褲袋里拿出來，刀刃突然劃向湛如榆，而湛如榆傻傻地看著她，面對凜冽的寒光也沒有反抗，任由蒼白的手臂被劃出一道傷口。

        說實話，她已經做好了被湛如榆反擊的準備，萬萬沒料到湛如榆不僅不反抗，還任由她劃開一道口子。

        對于患有被害妄想的她，這么鎮定面對突發情況的湛如榆還真是讓她羨慕啊。

        鮮紅色的血點從刀痕里緩緩滲出來，已經證實了湛如榆就是個自然人而不是仿生人。

        湛如榆捂著傷口，淚水在眼眶里打滾，轉身就準備跑，郁欣曈下意識拉住了湛如榆：“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拉住之后，郁欣曈發現自己居然敢主動和別人有身體接觸，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后續的話卡在喉嚨里半天說不出來。

        湛如榆皮膚本來就白得接近病態，哭起來鼻子和眼角紅得很明顯，看起來還有那么幾分可憐。

        “我不跟你玩了，鄰居你太壞了！”湛如榆掙脫開了郁欣曈的手，拉上門把自己鎖進了自己的家里。

        郁欣曈被門嘭地被關上的聲音嚇得肩膀抖了抖，雙眼還是定定地注視著剛才湛如榆站著的位置。

        這么危險的世界下，還有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絲毫不知道該躲一下？

        她一時不知道該嘲笑湛如榆愚笨還是該罵自己提防心太重。

        過了會兒，她在家里放下東西，提著醫藥箱走到湛如榆家門口敲了敲門，說：“如榆，那個……剛才用匕首劃傷了你，我怕你傷口發炎了，給你包扎一下。”

        等了幾分鐘，湛如榆也沒有開門，郁欣曈在擔心湛如榆是不是生氣了的同時，又怕湛如榆因為討厭她而傷害她。

        當她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等下去，手環振了振，一個緊急彈出來的自帶紅色感嘆號的頁面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是謝爾市刑警要找她，要帶她去錄口供，原因是在公館附近路段的電子眼看到過她出現，雖然只出現了一次，但是她當時提著黑色袋子實在很可疑。

        郁欣曈擰起了眉頭，欲言又止。

        她出現的次數可不止一天，而且她并不單單是出現過在附近路段，而是進了公館的，為什么刑警會這么說呢？

        在羅伯特死之后，她已經做好了被叫去喝茶的準備，為此，她將那張帶著重大嫌疑的照片還有那幾封匿名郵件給藏起來了，刑警就算解析數據庫也不解不開它們的碼。

        開脫的話語在她的心里面已經盤算好，然而刑警搜了一下她的畫袋之后，問了一下她去那個路段做了什么，就罷休了。

        走出口供室，她回頭看了眼刑警身上流動的光，不由得想——

        仿生人還真是愚不可及。

        幼時，她聽父親說過，在這幾百年里，很多職業有了仿生人之后，雖然效率變高了，但是很多方面都非常機械化，還是自然人更能駕馭住那些技術含量高的職業。

        可惜仿生人控制住了自然人，很多職位都被仿生人所壟斷，自然人若要爭奪，那就大概率要付出性命的代價，因為仿生人是被允許使用高科技熱武器的，自然人則不能。

        手環閃動著光，一個彈窗隨之而來。

        匿名郵件：“數據幫你篡改了，你不會有嫌疑，盡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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