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命運(yùn)如此安排,你說這閑事管不管?
趙正騎垮了一匹馬,在接引使臣的帶領(lǐng)下星夜兼程,趕赴鐵門關(guān)。
一行九人穿過了北天山下的沙漠,直奔東天山,翻山越嶺抄近路,避開了庭州的外交繁復(fù),又從西邊繞過西洲, 直奔鐵門關(guān)前線。
整整兩日,眼看還有百余里就能見到鐵門關(guān)城墻,趙正坐下的第二匹馬卻也要扛不住了。
趁著換馬換馬鞍的功夫,趙吉利跟著向?qū)ゴ蛄艘恍┧瑳]想到就在水源地邊,趙吉利見到了三個回鶻軍士的尸體。
想到查看了一番,臉上神色頓時就變了。
“是汗帳的宿衛(wèi)。”
趙吉利睜大了眼睛,“啥意思?這地方也有吐蕃人?”
向?qū)дf道:“此處往東不過六十里,是西洲。西洲扼守東境,如同鐵門關(guān)扼守北庭南境一般。約茹人從樓蘭北上,打下伊州就能繞過南天山,直面西洲。但西洲盆地只有城池,沒有關(guān)墻。是以蕃軍小股人馬得以滲透到鐵門關(guān)背后,襲擾輜重補(bǔ)給……”
“那鐵門關(guān)守個什么勁?這四處透風(fēng)的防線守來何用?”
那向?qū)s道:“將軍不知,大漠中以綠洲為據(jù)點(diǎn),綠洲外沒有水源,等于死地。只要卡住綠洲通道,蕃軍大隊(duì)便進(jìn)退不得。小股精銳雖是煩人,可他們想要深入北庭,必定一步一步,穩(wěn)步推進(jìn)。鐵門關(guān)是險地,西洲是要地,那里有汗庭一萬兵馬, 并不容易失守。只要西洲軍馬在,約茹人便就不能越雷池半步,鐵門關(guān)不至于腹背受敵。”
趙吉利也不是完全不懂險要之地的重要性和聯(lián)系性,但他沒有正經(jīng)八百隨軍出征過, 不太懂得一些大漠中的軍陣知識。眼下見那向?qū)С蠲疾徽梗銌柕溃骸凹热蝗绱耍驅(qū)в謸?dān)心什么?”
那向?qū)Я嘀鴿皲蹁醯乃瑩u了搖頭,說道:“將軍,這些死去的是汗帳的親兵,日常是拱衛(wèi)可汗與可敦的。可汗人在鐵門關(guān),而他們出現(xiàn)在此處,怕是護(hù)送可敦來了。”
趙吉利嗤笑一聲,“你家可敦不好好呆在庭州,跑鐵門關(guān)來作甚?她能沖鋒陷陣?”
那向?qū)б膊徽f話,騎上馬便要去找接應(yīng)使。趙吉利把水掛在馬褡上,騎著追了回去。
趙正正躲在馬肚子下避暑,看頭頂?shù)奶栄┌籽┌椎模┞对谕獾钠つw被熱風(fēng)一裹,和燒著了一般。他吐著舌頭聽趙吉利說了水源旁回鶻汗帳宿衛(wèi)尸體的事,抬頭看了一眼接引使, 正在不遠(yuǎn)處和向?qū)дf話。
“咋弄啊?”趙吉利坐在趙正身邊, 皺著眉頭問道:“這事管不管啊?”
趙正心說這事怎么管?他要去見阿史那汗,又不是去見阿史那的汗妃。汗妃又不影響唐鶻聯(lián)盟, 再者說了,他是大唐公主儀駕的護(hù)送使臣,大唐公主千里迢迢跑到安西來,是要嫁給阿史那汗的。趙瑤林與阿史那的汗妃,是天生的死對頭。
這事還不明白嗎?死道友又不死貧道,有那精神管這閑事,還不如多甩兩馬鞭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能伏擊回鶻汗帳的吐蕃人,應(yīng)該也不會少。可眼下他手里算上自己,就七個人,再加上兩個回鶻接引使,九個人。
費(fèi)盡心思去管這閑事,結(jié)果人沒救出來,到頭來死的是自家兄弟。萬一人救出來了,再一看,不是汗妃,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旁人又該如何?誰說宿衛(wèi)護(hù)送的就一定是汗妃?不能是王公大臣之類的?
左右都虧到天山它姥姥家去了。
趙正灌了一口水,道:“歇息一會,準(zhǔn)備趕路。”
趙吉利有些不甘心,“真不管了?”
趙正撇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站起身來剛想走,回鶻那接引使臣卻迎了上來,他朝趙正拱手,然后“咚”一下跪倒在地,“天使!汗帳有難,我須得去打探清楚。往后不過百余里路,出了這片沙漠往西南去六十里,有一處農(nóng)牧村落,名喚哈拉爾。哈拉爾北離鐵門關(guān)八十里,若是日夜兼程,今夜子時前天使便能到關(guān)城下。”
“也好!”趙正心說反正如今已過了東天山,只要上了路,找到了綠洲,接下來的路也不難走,于是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且去便是,向?qū)Я粝拢 ?
“那是自然!”那接引使爬起身來,與向?qū)Ы淮藥拙洌闵像R離開,往西去了。
趙正幾人歇息了片刻,甩掉了不能跟隨的馬匹,趁著太陽就要下山的空當(dāng),決定先到哈拉爾再看看情況。
向?qū)а刂臣归_路,繞了約莫一個時辰,大片大片的沙丘漸漸消失不見,抬眼望去,滿是鵝卵石、沙礫的戈壁灘。馬隊(duì)加快了腳步,拖著馱馬在廣袤的隔壁上奔馳了起來。到太陽下山之前,趙正隔著一處風(fēng)蝕了的古河堤,終于看見了遠(yuǎn)處有一片樹梢。
“這景色眼熟!”趙吉利哈哈大笑,“這不就是河西的地貌么?”
“你才到了多遠(yuǎn)的河西?方才的大漠,才是河西的真面目!”趙正邊說催動馬匹上了堤岸,馬蹄踩碎了風(fēng)干土層里的貝殼,碎石與浮土“嘩嘩”地往下滾落。跟在身后的趙吉利迷了眼睛,他伸手揮了揮,再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前面的趙正不見了。
“元良!”趙吉利喊了一聲,忽然感覺自己被人拉扯住了,剛想低頭一看,腰上的力量忽然又加大了幾分。趙吉利一時把持不住,被七手八腳地扯落下了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趙吉利剛想喊,卻感覺自己的嘴被人捂住了,趙吉利扭頭一看,身邊趙正胡三大兩個,一臉不要伸張的表情。
“吐蕃人!”胡三大比劃著口型。
趙吉利“嗚嗚嗚”地問:“哪呢?哪呢?”
趙正松開了手,指了指腦袋頂上。趙吉利定了定神,順著河堤緩緩地爬將上岸,抬頭看去,只見一里開外,正是一處綠洲,可背對著他們隔著一百余步的,是一隊(duì)騎兵。為首的身穿金黃魚鱗甲,頭戴銀色高翅盔帽,活脫脫跟只雞似的。
不是吐蕃人又是誰?
趙吉利慢慢地滑了下來,伸出手,制止了罕拿和他的兩個親衛(wèi)將軍往上爬的動作。朗多秦在不遠(yuǎn)處也觀察了一會,此時靠了過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
“約茹騎兵,看形制,是個小千總。身邊三個旗總,人數(shù)大概九十。”
“蒼宣侯!”罕拿躡手躡腳地跟了上來,探了探頭,道:“我看看?”
“你老實(shí)呆著!”趙正命令他,扯過向?qū)柕溃骸斑有其他路么?”
那向?qū)c(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道:“戈壁上原本沒有路,走得多了便就成了路……”
趙正“嘶”了一聲,你丫擱這跟我吊書袋呢?那向?qū)б娳w正惱怒,便連忙又道:“天使,眼下天色尚明,我們在此處,蕃軍看不到。可一旦離開,動靜太大,在戈壁灘上無遮無掩,怕是逃脫不得!等天黑吧!”
趙正一想也是,離開了這處河堤,就等于失去了屏障。蕃軍巡哨一旦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怕是要遭,于是看了看天色,大約也就半個時辰就要夜幕降臨,等等也是無妨。于是轉(zhuǎn)過身,坐了下來。
罕拿撲了上來,仍然不死心:“蒼宣侯,我就看一眼!”
“看看看!”趙正不耐煩了,一揮手,“三王子你就盯著他們,若是朝這邊來了,及時預(yù)警。”
“誒!好!”罕拿還沒正經(jīng)見過吐蕃軍隊(duì),此時好奇心作祟,四肢并用地便就爬了上去。趙正不放心讓他放哨,便呶了呶嘴,把趙吉利重新趕了上去。
趙吉利跟著罕拿的身后,兩人一前一后上了坎,趴在河堤上一邊看一邊交談。
趙吉利:“三王子,你怎么就對吐蕃人如此感興趣?”
罕拿:“吐蕃人善戰(zhàn),連唐軍都要避其鋒芒,我就想看看,他們到底強(qiáng)在哪?”
趙吉利笑,扯過了一把新鮮的駱駝刺,分給了罕拿一半,檔在臉前,“他們強(qiáng)個鉚釘錘!一巴掌一個的貨色。”
“你和他們打過?”罕拿來了興趣,“那是他們更強(qiáng)些,還是回鶻更強(qiáng)些?”
“那還用說?”趙吉利認(rèn)真道:“都是騎射起家,但蕃軍與大唐交戰(zhàn)甚久,無論戰(zhàn)陣經(jīng)驗(yàn)還是技巧哪里是你們回鶻能比的?疲兵之術(shù)知道嗎?”
罕拿點(diǎn)點(diǎn)頭。
趙吉利一臉的驕傲,“跟大唐學(xué)的!”
兩人一邊輕聲細(xì)語地聊,一邊盯著吐蕃騎兵的動向。
他們似乎正在組織對一里之外的綠洲展開進(jìn)攻,但綠洲里有屋子,雖然那些屋子低矮,用泥捏造而成,對騎兵沒什么威懾力,但屋落間射出來的箭卻十分要命。蕃軍騎兵一旦靠近,便被一蓬一蓬的箭矢射退。
罕拿看了一會,“嘖”了一聲,道:“這不對啊!”
“哪不對了?”
罕拿指著那綠洲里豎著的一面旗幟,“那是汗旗!”
趙吉利吃了一驚,“甚?啥叫汗旗?”
“鑲金邊的黑色狼旗。”罕拿道:“是可汗的汗旗!”
“好家伙!”趙吉利頓時就明白了過來,他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亂闖進(jìn)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沒成想這閑事是躲都躲不掉了。
“你等著!”趙吉利摁了摁罕拿的肩膀,招了招手,把趙正身邊的向?qū)Ш傲松蟻怼?
“你且看仔細(xì)了,可是汗旗?”
那向?qū)执顩雠镆怀颍樕D時就變了,“是汗旗!是可敦!”
“信口開河!”趙吉利罵了一句,趕緊滑了下去。
趙正抬著頭看他們幾人在上面竊竊私語,此時又見趙吉利一臉見鬼的表情到了自己跟前。
“怎么了?”
“元良!”趙吉利想了想,說:“有個事,我想問問你!”
“甚事?搞得如此神秘?”
趙吉利道:“若是你想避開的事卻又避不開,你會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趙正內(nèi)心一跳,暗道難不成上面是遇險的回鶻可敦?那特么也太巧了吧!按理說這也不是一個方向啊?
趙吉利道:“那萬一就是一個方向呢?”
趙正在心里默默地畫地圖,畫了半天發(fā)現(xiàn)根本沒法畫,于是自己往上爬去,問那向?qū)В骸罢媸呛蛊欤俊?
那向?qū)а壑泻瑴I,十分肯定,“確定無疑!可汗在鐵門關(guān),能打出這汗旗的,只能是可敦。天使,可敦遇險,求天使援手!”
說著,便就要當(dāng)場跪伏在地。趙正連忙伸手?jǐn)v住了他,腦子里卻是一片混亂。
離天黑不到一刻鐘了,眼見視線越來越暗。擺在趙正面前的兩條路,一條是悄悄遁走,一條是冒著風(fēng)險,去救個無關(guān)緊要之人。
可這事原本并不成立,趙正本來就不想管這事。
這件事如果沒有碰上,趙正一點(diǎn)心里負(fù)擔(dān)都沒有。但是碰上了,心里總會有一些變化。暗想著如果能救下回鶻的可敦,對于回鶻來說,他趙正的地位顯然要提高不少。
可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弟兄,又不太舍得讓這區(qū)區(qū)幾個人,去沖吐蕃的三旗人馬。而且出來的匆忙,鼓號都沒帶,連耍詐的機(jī)會都沒有。
正猶豫間,卻聽罕拿激動地道:“快看快看!有人沖出來了!”
趙正抬頭,順著罕拿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那綠洲屋落之中,一人身著銀甲,手持長槍,單人匹馬朝著沖來的吐蕃騎兵反沖而去。蕃軍一排箭矢射出,眼見那人已身中數(shù)箭,卻仍然挑落四五人,而后馬不停蹄,撥轉(zhuǎn)馬頭,帶著一身箭矢,又殺了回去。
如此反復(fù)二三次,蕃軍十余人盡皆死于那銀甲戰(zhàn)將的槍下,那鶻將只是渾身浴血,橫槍立馬,如旗一般杵于吐蕃陣前,仍自開口狂笑。
“蕃狗,放馬過來!”
那身形,那口氣,在落日的金色光芒中尤顯得武威霸氣,氣勢磅礴。
趙正心中不由嘖嘖稱贊,都說吐蕃人兇猛,他趙正見識過,唐軍也見識過。可回鶻人能與吐蕃人鏖戰(zhàn)數(shù)年,其中勇士用命,有死無生的凜然由此可見一斑!
趙正眨了眨眼睛,“吉利!”
“有!”
“數(shù)一數(shù),蕃軍幾人!”趙正一邊吩咐一邊滑落而下,“胡三大!”
“在呢!”
“百步開外,可中靶心?”
胡三大頓時就笑了,“莫說百步,二百步內(nèi),箭無虛發(fā)!”
“好!”趙正走到了馬前,從馬褡里取出了戰(zhàn)甲,“等什么呢!?弟兄們,披甲干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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