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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靜


祠堂內一片漆黑,一片靜穆,陰森的氣氛籠罩著整個空間,讓人不寒而栗。一彎殘月已經升起,說明已經是后半夜,朱獾站在祠堂大門口借助微弱的月光尋找藍玉柳。

    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靜穆還是靜穆,一根根黑漆漆的廊柱似乎在訴說著過去歲月中各種滄桑故事,讓人無端擔憂起未來。在這里,恐懼和不安似乎從未離開過。朱獾突然想起獨臂羅轉交給她的那張字條,“以靜制動,有備無患”。他兩次讓人轉交給我同樣的字條,是不是說明我沒有做到“以靜制動”?

    好,那我就靜下來,靜靜地等待她和他們到底要干什么?想到這里,朱獾回身去關祠堂的大門。

    祠堂的大門比老宅的大門稍微小一些,朱紅油漆實木大門關起來有些費事,朱獾想不通藍玉柳這城里人是怎么不聲不響推開這兩扇沉重的大門?

    朱獾當著鄉鄰們的面關老宅前門,那是故意為之,她事先下了不少功夫,給門軸添油,在無人之際不時練習,才一口氣輕松關上大門,那樣才顯得她力大無窮。

    現在關祠堂大門顯然比關老宅大門要吃力得多,祠堂大門一年到頭沒幾天打開,關起來肯定會相當吃力,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死水肯定會腐臭,門不常開門軸自然會被蟲蛀。

    朱獾關好祠堂大門剛要上閂,一個聲音在她耳旁輕聲響起:“還是不要上閂的好,免得你自己到時候也跑不出去。”

    抓門閂的雙手稍稍顫抖了幾下,朱獾猛然轉身,手上那根五十多斤重的實木門閂隨之掃向身后。

    沒人?不會是被我用門閂掃倒在地了吧?朱獾低頭察看,能看清物體范圍內的地上沒有任何人,無論是站著還是趴著。

    朱獾再次轉身上門閂,那個聲音又響起:“怎么那么不聽話呢?叫你不要上閂就不要上嘛,我是為你好。”

    腦西搭牢,你是誰?我憑什么聽你?朱獾不再回頭,不再拿門閂往后掃,而是自顧自將門閂塞進插孔里,還特意下了防盜釘。這樣,外面人的想要進來根本不可能,除非踢斷門閂或者踢破大門。里面的人要想出去也得非一番功夫,那根防盜釘下在哪里不熟悉的人一下子不可能找到。

    下好門閂和防盜釘,朱獾沒有馬上轉身,而是繼續面對大門站著沒動,她要等那個聲音再響起,靜靜地等了五六分鐘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朱獾轉過身,面前站著的一個人嚇得她直接退到大門上,要不是身體緊貼在大門上,估計會腿一軟,直接坐到地上。

    站在朱獾面前的這個人與其說是人,還不如說是鬼。這個人披頭散發,一頭長發披散在頭上遮住了整個臉面,一件灰色長衫拖地,看不見雙腳。

    朱獾從小喜歡聽鬼故事,朱先生講故事講得特別精彩。在朱先生的鬼故事中,女鬼總是披頭散發,長衫,沒有雙腳。難道我今天真的遇到了鬼?剛才是她和我說話嗎?她在我身后站了多少時間?或者我一進來她就站在我身邊,是她沒有現身我看不到她?她既然站在我身后那么長時間沒有傷害我,說明她不是厲鬼,那我沒有必要怕她。

    朱先生不是說過嗎?鬼怕正直不阿的人,我從不阿諛奉承、卑躬屈膝、拍馬溜須,更沒有什么權利徇情枉法,那鬼肯定怕我。朱獾想到這里,穩了穩心神,小聲呵斥道:“何方鬼怪敢在祠堂作妖?信不信本仙子給你來個斬立決,拋你的頭顱到北山頂上,讓老鷹叼了去。”

    朱獾沒有大聲呵斥,不是怕面前這個女鬼,而是擔心驚擾了藍玉柳和黃鼠狼、黃豆醬,她堅信藍玉柳和黃鼠狼夫婦肯定進了祠堂,肯定想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朱獾嚇唬女鬼說拋她的頭顱到北山頂上,是因為她聽朱先生說過,人死后如果尸首兩分就永遠超生不得。

    女鬼似乎沒有聽清朱獾的話,而是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旋轉,那一頭長發隨之高高飛起,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一雙眼睛紅如鮮血,同樣紅如鮮血的還有那一截長長的舌頭。

    朱獾等女鬼旋轉完畢,低聲笑道:“學過跳操呀?這個三百六十度轉體轉得很不錯,可惜少了托馬斯回旋。如果能緊接著來個托馬斯回旋,那肯定讓你一輩子記住這空中轉體三百六十度托馬斯回旋的悲傷。”朱獾邊說邊冷不丁過去抓住女鬼的頭發用力往下扯。

    “痛痛痛……”女鬼的那一頭長發被朱獾扯下,想轉身逃跑。朱獾哪容她跑?伸手抓住她的長舌頭后罵道;“還知道痛呀?知道痛就不要扮做厲鬼來嚇唬我。”

    “獾獾,你怎么知道是我假扮的呀?”魯歡取下面具問朱獾,朱獾沒好氣地回答:“你就是真的成為鬼我也能一眼看穿。”

    “嘻嘻,你真厲害。不過,我不是來嚇唬你,我是要嚇唬他們。”魯歡嬉笑著轉到朱獾身邊,朱獾問魯歡:“他們?有很多人?”“嗯,都在后堂祭祖呢。”“后堂祭祖?不年不節半夜三更祭什么祖?”“說是要驅鬼追魂。”“驅鬼追魂?驅什么鬼追什么魂?”“驅你爹這個鬼追你這個魂。”“腦西搭牢,想造反?”

    朱獾怒火頓生,轉身要沖向后堂,魯歡趕緊伸手拉住她,勸道:“不要急,不能急,你一急正好被某些人利用。”

    “被某些人利用?你什么意思?”朱獾停下腳步,雙目緊盯魯歡,魯歡再次讓她感覺到不一般。

    魯歡一舉手上的面具,笑著對朱獾說:“真的鬼,厲鬼,會吃人的厲鬼。”

    “只要你不裝神弄鬼,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鬼。說,你這套行頭從哪里偷來?”朱獾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是認為魯歡說的沒錯,肯定有人在搗鬼,這人比厲鬼還要兇狠還要惡毒。

    魯歡沒有直接回答朱獾的問題,而是遞面具給朱獾,說:“是不是很喜歡呀?要不你戴上它去嚇嚇后堂那些人?噢,對啦,你是仙子,根本用不著裝神弄鬼。”

    “后堂有很多人?他們什么時候進的祠堂?怎么進的祠堂?黃鼠狼和黃豆醬在嗎?藍玉柳在嗎?”朱獾想不通都好好地在她家吃酒席,怎么就都到后堂來祭祖了呢?還說什么要驅她爹這個鬼追她這個魂?

    “我在呢,先把門閂卸了吧,免得等一下出事情。”藍玉柳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朱獾的身后。

    朱獾回頭張望藍玉柳好一陣后連續向她發問:“你身體沒有事情?那三大盆水沒有潑到你?叫我不要上閂的是你?你穿的是什么衣服?為什么要神神秘秘跟蹤我爹娘?為什么要不聲不響進祠堂?為什么要裝神弄鬼嚇我?”

    “我的身體很好,那三大盆水潑到我了,但我戴的泳帽穿的泳衣,水留不住。我不是跟蹤你爹娘,我是知道有人要來祠堂裝神弄鬼才進的祠堂,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不要豬八戒上墻倒打一耙。”藍玉柳一口氣回答完朱獾的問題,神定氣平沒有一絲慌亂。

    朱獾猜到藍玉柳和魯歡不簡單,可萬萬沒想到居然如此的不簡單。

    現在三個人站在祠堂大門口,朱獾明顯感覺到來自另外兩個人的迫仄感,藍玉柳帶給她的迫仄感比魯歡要更深更緊更讓人透不過氣來。當然,魯歡帶給她的迫仄感并不輕,但多多少少原來一起打過工,相處過一段時間,加上魯歡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總是笑嘻嘻一副天真無邪狀,多多少少減輕了一些迫仄感。可藍玉柳不一樣,完全陌生不說,背后還有個朱虎做她的內應,如果真要和朱獾對著干,怕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你們怎么知道祠堂里有人要裝神弄鬼?”朱獾沒有問你,而是你們,她一方面想敲打藍玉柳,魯歡到底是不是你的同伙?你們是不是商量好一起到祠堂來?同時要讓魯歡明白,你現在是在驢不到村在老宅,說到底你只是個外人,你不要和外人搞在一起,而拋開我這個主人。

    “我們……”魯歡和藍玉柳同時開口,這倒讓朱獾的那一份迫仄感減低很多,因為她們迫不及待地想向朱獾解釋,說明她們還是很在乎朱獾的態度,而且事先肯定沒有商量好。

    “我和歡歡是在上樓后才知道有人要來祠堂鬧事,我叫歡歡不要添亂,我會來向你報告。”藍玉柳向朱獾解釋。

    “就是就是,我和柳姐上樓后剛要脫衣睡覺,外面傳來幾個人的說話聲,說要去祠堂驅鬼追魂,我覺得好奇,等柳姐出來后我也偷偷跑了出來。”魯歡向朱獾解釋。

    “你向我報告了嗎?”朱獾問完藍玉柳問魯歡:“你等柳姐出來后也偷偷地跑了出來,怎么比我還先進的祠堂呢?”

    藍玉柳先回答朱獾:“我下樓去敲你的房門你沒有人,我再找云叔和嬸子,他們也不在,我就出來找你們,以為你們知道了要鬧事來了祠堂。”

    魯歡接著回答朱獾:“我從黃鼠狼家的西面來的祠堂,我不想從田癩子家過,他們家沒有一個好人,個個壞的透頂。”

    朱獾本想再問藍玉柳,你敲了一下門就知道我不在?你出來找我和我的爹娘穿什么游泳衣戴什么游泳帽?你和朱虎在柿子樹下難道是不期而遇?你為什么在田癩子家的墻上貼那么長時間?她也想問魯歡,你平時不是膽小的很嗎?怎么敢半夜三更一個人出來到祠堂?到祠堂來看熱鬧你戴什么面具穿什么長衫?你這套行頭又是從哪里來的呀?但朱獾不想再問下去,如果再問下去恐怕馬上就要成為明面上的對手。

    于是朱獾順著魯歡的話茬問:“田癩子一家人全在里面嗎?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田癩子一家沒人,連黃鼠狼和黃豆醬也沒人,可我明明看到他們夫婦兩個進了祠堂。”藍玉柳回答朱獾。

    朱獾咬牙切齒道:“哼,進了也不敢露面,如果敢露面我立馬家法伺候,這外姓人想在我們的祠堂鬧事?做夢!”

    “仙子,你先不要生氣,現在的關鍵是如何處理那些在后堂祭祖的你們本家人?這可是個棘手的問題。你如果直接進去驅趕他們,他們說我們祭祖有什么錯?你如果不及時驅散他們,說不定他們會抱成團被某些人利用,對你對老宅不利。”藍玉柳勸朱獾的同時試探朱獾。

    朱獾笑道:“有你柳姐在,還有歡歡在,這樣的小事情用得著我操心?用得著我親自出面嗎?”

    “對,獾獾現在是仙子,仙子怎么能輕易露面呢?柳姐,這種小事我和你去擺平就可以。”魯歡躍躍欲試。

    藍玉柳站在原地沒有動,問朱獾:“仙子,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要出人命。”

    “要出人命?柳姐,你不要嚇唬我和獾獾,這馬上要過年,出了人命那還了得?”魯歡不等朱獾回答藍玉柳,邁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

    朱獾笑著拍了拍魯歡的脊背說:“有柳姐你怕什么?走,我們去后堂看看。”

    “仙子,還是先打開祠堂大門吧,否則真的會出人命。”藍玉柳走過去想拔閂,朱獾搶先一步擋在大門前說道:“我上的閂只能由我自己來拔,其他任何人不準也不能拔。”

    “好吧,到時候你不要后悔就可以。”藍玉柳轉身向后堂走去。

    老宅祠堂為四進式,即由祠門(也稱門樓)、二門(也稱儀門)、享堂和后堂四部分構成。祠門進去就是建在二門的戲臺,戲臺面向享堂,穿過享堂才是后堂。朱獾站在祠堂大門口和藍玉柳、魯歡說話,后堂的人自然不會聽到。何況后堂的人現在正在祭祖,氣氛肅然。

    朱獾見藍玉柳走向后堂,緊跟上去。魯歡追上朱獾,附耳道:“你還是先不要露面,免得到時候說不清。”

    “什么說不清?”朱獾點頭又皺眉,覺得魯歡讓她先不要露面有道理,畢竟老宅的這些俗人們是避著她來祠堂祭祖,她如果突然出現,必定會以為是來趕他們走。但這“說不清”有點未免太掄不清,我有什么說不清楚的呀?即使我進去趕他們走,也沒有什么說不清,我就說過幾天就是大年三十除夕,老宅規定的祭祖日,到時候大家可以名正言順一起來祭祖,何必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來?當然,他們不是真的來祭祖,是想要請列祖列宗驅趕我爹這個鬼追回我這個仙子的魂。

    走近后堂,朱獾見藍玉柳整個身子貼在雕花木門上,臉貼在柵格子上眼睛朝里望。哼,這怕不是第一次這樣貼著偷窺吧?剛才身子貼在田癩子家的墻面上,我就知道你是個老手。

    在左側回廊里靜靜地站了一會見藍玉柳保持原有的姿勢不動,后堂里面也沒有太多響動,朱獾過去學藍玉柳的樣子踮起腳尖通過門柵格向后堂里面看。

    后堂里面只有正龕前燃著兩根紅色的蠟燭,蠟燭微弱的光芒投射出斑斑駁駁的影子到左右一排排牌位上,好如一位位祖宗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正龕供奉的是太祖奶奶,燭光由于被一個人擋住,看不到正龕也看不到里面擺放的太祖奶奶牌位。這個人面對后堂大門站定,整個后堂只有他站立,其他人全跪在地上,他面對眾人站在那里看上去像在發號施令。

    朱獾的臉貼在后堂最左側雕花大門的柵格上往里面看,只能看到那個人側面,準確地說看到的后腦勺多于面部,所以一下子認不出他到底是誰?

    燭光搖曳,晃得那個身形忽高忽低忽胖忽瘦,朱獾更加難以確定那個人到底是誰?只聽他說:“這鬼必須驅,這魂必須追。”

    咦,這聲音熟悉又陌生,不會是故意用假嗓子說的話吧?朱獾躡手躡足靠近藍玉柳,她貼身的那頭門為后堂正門,一定可以看清那個人到底是誰?

    藍玉柳見朱獾靠過來,自覺閃到一邊。朱獾過去往里張望,不是一般的震驚。

    怎么會是他?他居然會裝神弄鬼來搞這一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畫龍畫虎難畫骨,最多變的還是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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