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過不去
穆氏話音落處, 眾人一片唏噓。
燦爛陽光爬過地板,落在她銀色發梢,折射著微光, 她已是花甲之年, 雖頭發全白, 眼角皺紋寫著歲月的痕跡, 但看起來身體很硬朗,精神也不錯,怎么就這么想不開……
那些淹沒在歲月里的往事,誰都沒放過, 也沒放過這個人。
“不是。”
她似乎知道別人在想什么:“我知道, 你們多多少少會為我嘆一聲可惜, 但我并沒有揪住經年過往不放,也沒有被困住,除了亡夫新死那幾年難挨, 情傷過后,其實過的還不錯。”
她視線落在晉薇身上,聲音輕淺——
“那段時間,我仇恨困窘,輾轉反側,一夜一夜的睡不著覺, 和你一樣, 我想不通。想不通這世道,想不通這人性, 明明所有人都為話本子里的善良感動, 明明所有人都歌頌美德, 為什么到了生活里, 卻挑剔這些善良的人太死板,不懂變通,勸他們改過?是世道就是如此,還是單只我們倒霉?”
“我日復一日審視身邊人和生活,每一天都在心里提出不同的疑問,想出答案,過后又覺得這個答案不對,重新尋找另一個,我好像世上那個最糊涂,最蠢笨的人,總是被各樣人事影響左右,全然沒自己的主意,覺得天地之大,唯我渺小的像個塵埃。”
晉薇眼神怔怔。
這些話簡直說到了她的心坎里,因她現在就是如此,往前走會懷疑,往后退會懷疑,好像所有道路都是向她打開的,又好像所有道路都不對,她不敢往前邁,不敢有任何選擇,到底哪樣正確,這個選擇真的是基于自己內心么……
太多太多疑問,太多太多煩惱,外人看起來她在庸人自擾,她卻覺得自己怯懦愚笨,可即便如此,也不愿意渾渾噩噩,像浮萍一樣隨波逐流,隨便就做了選擇。
穆氏垂眼:“那時的我,最需要的其實是時間。疑問和否定,是人與生俱來的能力,只要你敢于提問題,勇于在這些答案中思考選擇,終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力量,你會知道你到底是誰,知道你為什么而活,知道你未來想要什么,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走,自此不會再迷茫,不會再不安,你要做的,只是找到你自己。”
“我們不能保證每一次都做出了對的選擇,任何人都不能保證,我們只有努力,把選擇做對。你會明白,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阻礙你的未來,你面臨的問題只有一個——你想不想。你若想,所有困難都不是問題,你若不想,也僅僅是因為你自己內心不想,與其它無關。”
這些話聽起來似乎有些云山霧繞,但當事人知道對方在說什么,朝慕云也知道。
這是一個過來人,對年輕人的安慰。
人是在思辨中成長的,小時候接受各種知識,師長會告訴你要這樣做,不能那樣做,怎樣是對的,隨著慢慢長大,總有那么一個階段,你會懷疑,這樣真的是對的么?師長就不會犯錯誤,說的全都是至明真理么?朋友或其他人表達有反差時,到底該認同哪一個?
今天覺得這個說的對,明天覺得那個說的也有道理,那我呢,真正的我的思想,在哪里呢,遇到不同的事,我該怎么辦?
這其實就是一個找到自己的過程,太多人會為此焦慮,著急想要打破困境,但其實不必著急,不斷的思辨,不斷的否定和選擇,終會塑造出你與眾不同的人格,這個過程可能有些長,可能會痛苦,但只要走過去,你就會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朝慕云看著廳堂中滿頭銀發的老人,能從她的平靜眼眸里,淺淺笑紋里,看到她的豁達和通透,只是有些可惜……
穆氏摸了摸纏腕間的小蛇:“隨著年紀漸長,我一面照顧孩子們,一面用心經營生活,也得到了很多樂趣,我有我的花園,有孩子們承歡膝下,每逢年節,丈夫教過的弟子也會來看我,聊些經年,可惜……我還是忘不了他。”
再之后,她就不怎么說話了,就連剛剛這些話,若不是看著晉薇和江項禹實在可惜,她都不會多言。
晉薇帕子掩面,哭得悄無聲息,江項禹對著穆氏,認真的叩了三個響頭,額頭抵著地板,久久未能起來。
他們對接下來的事,已有所預料。
果然,穆氏非常配合,交代了所有案件細節,包括那張覆在死者頭臉的素帕,那是湛書意生前最喜歡的帕子,她心中的確沒有愧疚或后悔,殺人就是故意,甚至覺得這些人臟,惡心,不配她再看一眼。
所作所為,皆為祭奠,對亡夫,也對過去的歲月。
穆氏在自己的口供上簽押,認罪非常痛快。
她認完罪,目光安靜平直的看向朝慕云:“事情一碼歸一碼,這些事跟小輩們沒關系,只是我自己過不去。”
朝慕云知道她在說什么,這個案子雖然事涉多年前湛書意之死,但的確和他中兒女小輩沒有關系,穆氏故意先假死,再來做這些,就是要完全斬斷,不牽連別人。
“我知。”他微頜首。
穆氏微笑,似松了一口氣:“若天下都是你這樣的好官,該有多好。”
朝慕云卻感覺到不對勁:“阻止她——”
但已經來不及,穆氏狠狠捏了下小蛇身體,力道顯然控制過,小蛇并沒有受傷,但受到刺激,條件反射放出毒牙,咬了她一口。
穆氏倒地,小蛇嚇的不行,從她身上掉下來,慌不擇路的游走,廳堂一片驚亂,夜無垢一看不好,趕緊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網,眼疾手快將蛇兜住,不讓它在受刺激的情況下傷害到別人。
耽誤這一刻,穆氏就更不可能救得了了。
她艱難呼吸,視線環視沖過來想要扶起他的江項禹和晉薇,甚至提著袍角跑過來的朝慕云和眾皂吏,眼底有濕潤的光:“你們都是好孩子……此生有憾,終是做了不好的事,但我不悔……”
“不要告訴我的兒女……沒必要再傷心一次……若可以,請將我骨灰撒進江河,我應過……他,春雨湖畔,來生緣長。”
穆氏很快沒了呼吸,雙目闔上,表情安詳,唇角甚至帶著笑,好像她不是自殺解脫,是帶著好心情,去見一個很久不見的人。
廳堂沒有人說話,皂吏很快在朝慕云的示意下過來,尋到一塊木板,一塊白布,木板用來暫放穆氏尸身,白布則蓋在穆氏身上。
白布拉過穆氏上身,蓋住頭臉的時候,江項禹跪在穆氏身前,哭紅了眼。
“本案至此,無有任何疑問,可以封存結案,兇手尸身,家人可帶回安葬。”
朝慕云看向江項禹:“穆氏與你有師徒之情,余下種種,皆由你操辦吧。”
江項禹認真的朝朝慕云行了個禮:“多謝大人。”
“人生漫長,總有風雨,也總會見云散霧開,日后記得,謹言慎行,”朝慕云話說的很慢,眸底似有淡淡微芒,“你之努力付出,定有回報。”
江項禹怔了一下,不知想了什么,再抬頭看朝慕云時,整個人的精神都有些不一樣,似下了什么決心:“多謝大人提點,我……我知道了。”
案子破解,曲終人散,穆氏尸身被江項禹安排抬出,其他嫌疑人們被安排到另外房間,對幾個案件細節進行詳述,看有無錯漏,口供簽押后即可遣散,每個人什么心情不得而知,有新人反應卻是相當明顯的。
曲才英回過味來,看著對卷宗,做最后整理得朝慕云,表情相當不善:“感情朝主簿這是一切胸有成竹,還順便翻了個舊案,想讓我們做見證。”
破案不容易,翻案更不容易,前者需要證據確鑿,后者則出證據確鑿外,還需有官員見證,至少三方簽章,這是制式流程。
這種事吃力不討好,大半遇到了只有往外推的,沒有積極攬事的,很難湊齊人,朝慕云倒好,趁著賭局機會,竟然把這件事給做成了,還算計了他!
他這次大張旗鼓的來,外面可都看著呢,如今證據確鑿,事實明顯,他怎么理直氣壯拒絕?以后這官場還混不混了?
李淮也想明白了,倒是得意的緊,大理寺又長臉了,氣死你個破師爺!
“怎么,破案平冤,我等職責所在,不應該么?”
曲才英是京兆尹最得用的心腹師爺,能坐穩這個位置,當然靠的不是蠢,是正經有腦子的,知道這案子證據確鑿,每個環節鏈條都能連起來,攻擊無用,只是意難平,陰著眼:“我還以為若真存在兇手,一定是晉千易呢,他最近在跑官,只他最迫切。”
這個不用朝慕云提醒,李淮都知道:“你可拉倒吧,他瞧著是比別人急切一些,但跑官的事,單急這一兩天有用?誰卡著那個時間了,必須立刻完成?鹽道的官不是到現在還沒定呢,有必要為此立刻殺人?晚兩天能礙著什么事?”
晉千易的確應該著急,也迫切,但并沒有一個固定的截止日期。
最初他聽著案件消息,也有這個懷疑,還一度為朝慕云擔心,不過他手里有別的事,無法關注整個案件,也沒去了解所有細節,沒想到這病秧子根本沒有被亂七八糟的線頭影響。
的確是個有本事的人。
曲才英陰著眼:“都是你們大理寺的人,你當然要護,行了,這事也完了,我先走了,流程走完,需要簽章時喊我。”
“走什么走,到你走的時候了么?”李淮拉住他,“先前打了什么賭,你裝什么不得記了?”
曲才英:“行行行,你們厲害,我不跟你計較了,行了吧?”
“不行!”李淮瞪眼,“一句話就想打發我們,沒門!現在給我行禮,麻溜的,以后見著我,見著我們大理寺的人,都得退避三舍! ”
曲才英咬牙:“我說李胖子,你可別得寸進尺!”
李淮:“怎么,敢賭不敢認?”
曲才英瞇眼:“呵,這個案子,還要不要我簽章了?”
李淮怔了一下,火氣就上來了:“你敢威脅我?今天所有一切,你可都是看到了的,該你干的事,你敢不干?不怕我把事捅到京兆尹面前么!”
“你去啊,看我怕不怕,”曲才英臉色更陰,“你還真以為我混到今日,沒點真本事?”
二人說話就要吵起來,朝慕云朝一邊厚九泓使了的顏色。
厚九泓正興奮的看熱鬧呢,他以前最怕見官,什么官都怕,都不愛靠近,可最近給病秧子當門房,跟著皂吏們被病秧子使喚,見了不少的官,發現也挺有趣的,當官的也是人,也有亂七八糟的小心思,也愛八卦,就是少有在人前表現出來,這種吵架熱鬧,他怎么能放過!
不過這病秧子,才是最壞最狠的,有機會,誆騙的人團團轉,沒機會就制造機會,反正就是在坑人。
這眼神他再明白不過。
當時賭約是順勢而應,病秧子答應的時候,只是有信心能贏,順便搞些彩頭,但其后案件發展,讓他有了另外的算計,故意羞辱別人,有意尋麻煩交惡,可不是官場混的好的辦法,不若改作它用,比如不讓這姓曲的沒臉,讓他見證案子并簽章——
案子辦得漂亮,人也沒得罪,這姓曲的回頭還得感謝他。
什么好處都叫這病秧子給得了!
厚九泓清咳一聲,上前拉架:“我說,兩位大人有話好好說,吵起來都不好看。”
他已經在刻意展示自己的平易近人了,奈何忘了自己一張小胡子臉自帶匪氣,要拉架么,力氣也大了點,這兩個人可不是他手下兄弟,拉開不需要用那么大的力,他這一扯,直接把曲才英扯了個趔趄。
曲才英怔了下,炸了:“你們大理寺竟敢跟我動手!你是什么東西,也配走到我面前!”
“嘿,你這人怎么聽不懂好賴話呢,”厚九泓火氣也上來了,拎住他領子就往一邊偏廳走,“來來跟我來,我就讓你瞧瞧,我配不配!”
李淮一看不好,吵架可以,真把人打出個好歹來萬萬不行,也跟著跑過去了:“別沖動,都別沖動——”
朝慕云看著這一幕,無聲勾起唇角。
雖然吵架頂火和拉架的人調了個個,但很明顯,這局穩了,什么事都不會出。
曲終人散,唯窗外陽光熱烈,隱隱似有花香浮動。
人們該忙的忙,該走的走,廳堂幾乎瞬間安靜下來,只有一個人沒動,看著門外的不知哪個方向,過分安靜。
朝慕云走過去,在這人面前揮了揮手:“想什么呢?”
“想你啊。”
這三個字出來,雙方都是一怔。
夜無垢說完才發現這話有些曖昧,非他本意,但這個曖昧方向,好像也不錯。他看著朝慕云,唇角揚起:“朝主簿這么聰明,可真是令人遐……”
朝慕云卻截了他的話:“不想笑可以不笑。”
“嗯?”
“我說,不想笑,可以不笑。”
簡簡單單兩句話,氣氛瞬間更改,夜無垢哼了聲:“你可真是會壞氣氛。”
朝慕云看著他,重復自己的第一句話:“在想什么?”
夜無垢嘖了一聲,手搭住朝慕云肩膀,一起看向門外,穆氏尸身剛剛好被拉出大門:“你說她這樣做,值得么?就那一點點仇恨,她自己都說放下了,不在乎了,最后仍是用自己的命來換了……雖她老了,好像沒多少年好活,可萬一,她能活到百歲呢?那就還有四十年,她是一個通透的人,在世間有留戀和牽掛的人,不管徒弟還是兒女,有想做的事,比如種花插花,那日花房見面,我能感覺到她心態平和,日子也算豐滿有滋味,這樣放棄未來人生,值得么?”
朝慕云想了想,道:“她歷盡千帆,自我叩問這么多年,仍是決定要這么做,于她而言,就是值得。”
夜無垢:“可別人未必覺得。”
“仇恨讓人痛苦,也讓人積蓄力量,”朝慕云聲音淡淡,“人心本就復雜。”
夜無垢頓了一下,看向朝慕云:“你好像……并沒有對這種行為進行批判?我還以為,當官的都要苦大仇深,諄諄育人,事事必須向善。”
朝慕云:“我只破解案件,推理真相,凡人之罪責,皆由按律法判定,不應以我自身觀念想法,定義別人對錯。”
夜無垢:“可你是官。”
“官又如何,官也是人,”朝慕云淡定極了,“若一切對人,對案子的判斷,只基于我個人的價值取向,那世間豈不得亂套?律法有它存在的意義,妄想凌駕,結局必定不好。”
亙古以來,律法的制定都基于社會形態和文明發展,它也是隨時在變化調整的,就是最適合當下的存在,比如這里主可殺奴,在他的認知里,這是錯誤的,殺人皆是罪,可在這里的律法里,是允許的,那他就要思考社會形態為什么會允許這種行為的存在,當文明未能達到一個階段時,你再反對一些東西,都是徒勞,個人力量太微,只能求同存異,一邊盡自己努力,看能影響人們智慧文明到什么程度,一邊保持高度的清醒,時刻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腳下的路該怎么走,眼前的事該怎么辦。
“我只做我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多的,我管不了。”
靜了很久,夜無垢突然笑了:“你不會……勸人放下心中仇恨。”
朝慕云依舊淡定:“我只會對人仇恨情緒產生后的行為,給予建議。”
善惡愛恨,都是組成一個人最大的部分,也是讓這個人與別人不同的部分,隨便抹掉哪一個,人都將不會完整,當然,也不會那么隨便就被抹掉就是了。
“哈哈哈——”
夜無垢笑的開懷,聲音清亮,胸膛鼓動:“有趣……你果然很有趣。”
朝慕云拍了下他的手:“放開。”
“莫急嘛,我還有一個問題,”夜無垢攬著他的肩,“這次案子,你為什么不用你的銅錢?明明這樣更快……是擔心身體受不住?”
“不是。”
朝慕云搖了搖頭:“刀鋒利器,性命受到威脅時,不得不用,平時卻需藏在鞘中,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種,仗著自己擅長什么,就所有都用此解決,并非好事。”
“俠以武犯禁?”
夜無垢眸色漸深:“故意標榜自己冷血淡漠,不以自己道德判斷他人,卻在用自己道德約束自己,朝主簿果然是官,寬于律人,嚴以律己?你欲以自身為例,潛移默化,教化他人?”
朝慕云按著他的手,離開自己肩膀:“倒也沒那么偉大,我只是想職業生命更長久。”
夜無垢不可思議:“你竟然有官癮?做官那么有趣?”
“對啊,”朝慕云不假思索點頭,在這里只有繼續做官,才能有機會見到,破解更多的案子,“我也想更有趣的活著。”
有些話他沒有說,也不必說,聰明人,心里滾兩圈就懂。
夜無垢笑意沁到眼底:“所以我們,是一類人啊。”
“既然沒有不開心,就繼續干活。”朝慕云低眉,指了指他手上的網兜,網兜里還有那條小蛇。
“著什么急……”
夜無垢笑意慵懶隨性:“案子已結,之前的承諾,朝主簿是不是該兌現一下?”
“嗯?”
“鹽引啊,你同別人裝傻也就罷了,跟我?”夜無垢再次垂頭,上身欺過來,“我這人很大方的,沒找到,也不會殺你,不如就照之前賭約規矩,朝主簿以身相抵,如何?”
朝慕云眉目平直:“你晚上來。”
夜無垢眸底登時如桃花泛濫,聲音都曖昧了起來:“朝大人果然一字千金,晚上幾時?需要我帶些什么?花酒香茶,還是華衣脂膏?”
朝慕云一臉‘你在說什么鬼東西’:“我把鹽引拿到手,不需要時間?你手上這小蛇,不得給它尋個新主人?還有你的傷——”
“什么傷,哪有傷,誰有傷?”夜無垢別開眼睛,看左看右,忙的很,就是不看對方,“我怎么不知道?”
朝慕云心下了然,并不拆穿。
其實那夜他就已經看出來了,這人胳膊有傷,現在應該好了很多,但仍然殘留淡淡藥味,恐還未痊愈。
他背著手,轉開身,話音一如既往,疏淡緩慢:“去處理你該做的事,過來時記得給我帶東西——你知道我愛吃什么。”
夜無垢:“你的事,我怎會知道?”
朝慕云仍然沒有回頭:“偷偷扔過那么多次,還不記得?”
自己做過的事,以為不承認,別人就不知道了?
夜無垢:……
他低頭撫額,笑了一聲,快步追上朝慕云:“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也不是。”
“比如?”
“比如——你的名字。”
“是么?我怎么覺得,你已經猜到了?”
“我等你親口告訴我。”朝慕云說完,停住腳,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若不然,讓我看看你的臉?”
夜無垢:……
“有沒有人說過,你膽子真的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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