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桌見聞
他在樓底下看見她緊緊地拉著那個掉下來的女孩,她的身體也跟著往下墜了墜。
像一片脆弱的、薄薄的云。
幸村心驚肉跳。
樓底下的人一陣驚呼。
同學(xué)里面有很多她的粉絲,見狀也是驚心動魄地大喊,
“是elsa!”
哪怕組合解散了,這個習(xí)慣還是改不掉。
被拉住的那個女孩驚慌失措,開始大哭,身體一直在不停地亂動。
“不要亂動!”真田對女孩大喊。
底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幸村已經(jīng)不見了。
—
她感覺自己快堅持不住了。
手快要斷了。
然后,
一道很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把手遞給我,快點(diǎn)!”
她聽到這個音色,差點(diǎn)哭出來了。
“幸村!!~”
這是綺羅顫巍巍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激動和感動。
下面那個女孩哭的淚眼婆娑,用力又艱難地提起手,遞過來。
而綺羅感覺幸村的另一只手在扶著自己的腰往上面拉。
終于拉上來以后,木下綺羅雙手撐在背后,坐在地上喘氣。
那個救上來的女孩已經(jīng)嚇得躺在地上,不停地流淚,真田已經(jīng)把她送走。
幸村低頭看著面前這個。
剛才等他趕到樓頂?shù)臅r候就聽見她對那個掉下去的人喊話。
“不要亂動啊我要被你拉下去了!”
腦子里只有她被拉的又往下墜了墜,大半個身子都已經(jīng)出去了,只剩下兩條腿在圍欄里面的情景。
如果再晚一點(diǎn)。
當(dāng)時,底下人又是一陣驚呼。
他什么都沒有想。
現(xiàn)在還無法平靜下來,現(xiàn)在還在后怕。
她有點(diǎn)狼狽,衣服也松松垮垮,白色的襯衫上滲出明顯的紅色痕跡,是肚子的位置。
頭發(fā)也散亂。
她一直把腰硌在欄桿上,最后還往下哧啦了一截,那欄桿又是方形的,一定很痛。
估計是流血了。
少女爬起來,對上另一個女生。
“你,為什么不早點(diǎn)來拉我。”
是綺羅疲憊,又沙啞的聲音,還有點(diǎn)顫抖。
幸村看了一眼這個女孩。
隔壁班的美化委員,小林雪子。
剛才他上來的時候,小林也才從地上爬起來去拉那邊掛著的兩個人。
小林雪子和那女孩的事不是秘密。
只是這一切對上木下綺羅……太巧了。
他在這邊理清一切,小林雪子也已經(jīng)站起來對上木下綺羅。
“現(xiàn)在,不是沒事了嗎。”
木下綺羅立馬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仍然垂頭的女孩。
“我們要是掉下去,不死也會殘廢。”
“你也要說一句無所謂嗎?”
“我不是故意的!!!!”
小林突然大喊,她盯著木下綺羅,心里涌起復(fù)雜的情緒。
幸村適時地伸手把木下綺羅拉到自己后面,對這個女孩淡淡地說,“等會你再跟老師解釋吧。”
小林雪子對上幸村精市,心里有些發(fā)怵。
他的眼神很平靜,但有很重的威勢。
然后,他轉(zhuǎn)過頭,拉過木下綺羅的手。
腦海里想起第一天那時候,他倆的對話。
她纏著要自己說她的優(yōu)點(diǎn)。
“我記得真田跟我提起,你的劍道很厲害。”
因為看她一副懶洋洋的姿態(tài),他很難想象她用刀是什么樣子。
“是嘛,確實(shí)不錯,不過,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用過了。”
“為什么,受傷了?”
“真聰明啊,這個都知道。”
“很嚴(yán)重?”
“不算嚴(yán)重,只是沒有以前那么厲害了。”
所以現(xiàn)在,他按捺不住,沒有顧忌,把她的手捉住仔細(xì)地看。
“你的手,沒事?”
“有點(diǎn)痛,還好我用的是左手。”
呼。
但是——
“誒,我的腿上怎么劃了個口子啊,不會留疤吧……”
少女低頭,她開始大驚失色,語氣哭喪。
他不知道擺什么表情。
什么時候了,她就惦記著這個嗎。
老師來了又走,只說這件事情一定會通知家長,后續(xù)也會私下聯(lián)系,再一起處理。
而小林雪子依然在打量木下綺羅。
幸村知道這個小林會對木下綺羅說什么,于是,他走過去,拉起綺羅的手。
“現(xiàn)在去醫(yī)務(wù)室。”
那雙眼睛明明還是溫柔的,聲音也很溫和,但兩個女孩都知道這個人的氣場變了。
這是一種沉靜的威壓。
讓人不得不臣服低頭。
他嚴(yán)肅的時候有多嚇人,很多人還是知道的。
—
兩個人往醫(yī)務(wù)室走過去,一路上都沒有說什么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的氣氛怪怪的。
她走在前面一點(diǎn),而幸村不遠(yuǎn)不近的跟在后面,要到的時候,少年才快步跟上她。
她好像很在意腿上的劃痕,走路都把那一面朝著花壇擋住。
圍觀人群散去后,校園空蕩蕩的,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我去拿藥,你找個床坐。”
等他拿了東西回來,發(fā)現(xiàn)她才開始低頭去注意自己的肚子。她抬頭,從他手里接過藥和工具。
“那個,你回去吧。”
“你會用嗎。”
她頭也不抬“我會。”
見她要拉起襯衫,幸村才背過身,走了出去。
木下綺羅耷拉著頭。
少女看著對方的背影,又低下頭,查看自己肚子上的痕跡。
自戀又愛美的少女語氣懊喪。
“……應(yīng)該不會留疤吧。”
幸村在外面站了一會,聽到里面沒什么動靜了,又慢慢推門走進(jìn)去。
來到最里面的床位,看到對方規(guī)規(guī)矩矩平躺在床上,呼吸清淺,藥也已經(jīng)放回原地。
少年下意識低頭看著她的腿,原本光潔的小腿左側(cè)多了一道長長的痕跡,被她在上面涂了很多藥汁,有點(diǎn)丑。
這種程度的劃痕不會留下任何疤,他知道。
小題大做,用來涂大面積傷口的藥被她這么浪費(fèi)。
幸村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嘴角帶了點(diǎn)笑。
胸口那點(diǎn)郁氣也不知不覺散了許多。
—
等他重新上來的時候小林雪子還在天臺。
小林對上他的目光不自覺就露怯,她在這位幸村精市的眼神下,整個人仿佛無所遁形。
“你剛才,想跟她說什么呢。”是幸村冷淡疏離的聲音。
聽到他問自己,小林只好背過身,聲音顫抖又堅定。
“你猜到了吧,所以拉走她。”
她憤恨的聲音響徹午后的天臺。
“我要告訴她,她救的那人是私生女,她應(yīng)該和我一樣最恨私生女不是嗎。”
背后遲遲沒有聲音,小林試探地回頭,就看到幸村在溫和地笑。
只是這笑容,沒有一絲溫度。
“小林同學(xué),你是不是故意去推另一位小林的。”
“是的。”她竟然生出一種孤勇,在他的面前無比的坦白。
“那你是不是又后悔了。”
幸村平和的聲線不急不緩地吐瀉著。
“……是。不覺得很好笑嗎,她救了那個私生女。明明她爸爸……”
沒等她說完,幸村難得不紳士地打斷了小林。
“你是不是覺得,木下同學(xué)知道了以后會后悔,會痛苦。”
他堅定地繼續(xù),“不,她不會的。”
哪怕她知道那個女孩是什么身份,她還是會去救她。也許,她早就知道了也說不定。
只不過,這不能成為別人去傷害她的理由。
“她懂什么……”小林喃喃自語。
隨即她又反應(yīng)過來,那位木下同學(xué),應(yīng)該是這里最懂她的人。
因為她們都有一個出軌多年的父親。
“你,應(yīng)該在心里好好地對她道歉。如果今天我不在,你會毫不猶豫地去揭開她的傷疤。”
他一副平淡無波的語氣,卻讓小林無端地覺得眼前這個人在壓抑著深沉的怒氣。
用別人的傷痕去撫慰自己,真的正確嗎。
他掃了一眼小林,心里破天荒地生出一點(diǎn)戾氣。
至于其他的,沒什么好說的。
這種事情,為什么不讓她們?nèi)ズ弈亍?
—
幸村拿著書坐在床邊翻著看,腦子里也在忍不住想事情。
她國三進(jìn)醫(yī)院,據(jù)新聞,去年三月份,她的父母離婚。
一切跟自己從前推測的大差不離。
想到上次看電影的時候,她問的那些問題。
她的那位德國父親背叛了她的母親,那個貌美又強(qiáng)勢的青梅竹馬,然后出軌了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
幸村想到當(dāng)時自己的回答。
“我會選自己喜歡的那個。”大概是這種意思吧。
他有點(diǎn)默然。
喜歡。
喜歡有的時候就是不講道理的吧。
覺得自己不可能會喜歡她,但就是喜歡上了。
他有什么好笑話別人的。
他自己就好像在被什么東西報復(fù)一樣,報復(fù)他從前對她的審視,報復(fù)他對感情的無視,報復(fù)他存心的遺忘。
正是因為從前的一些不喜和抵觸,一旦真的喜歡上了,這份感情反而更加來勢洶洶。
他就這樣注視著床上人安靜的側(cè)顏,睫毛濃密,睡得有些不安穩(wěn)的樣子。
其實(shí)也還是個小姑娘而已。
她這樣安靜,他反而不太習(xí)慣了。
于是,幸村忍不住伸手,摸上了床上的人因為睡著所以散垂下的頭發(fā)。
雖然染了顏色,但還是很柔軟。
他把頭發(fā)放在手里卷了一會,帶了點(diǎn)不自覺的眷戀。
幸村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一定很不像他,因為他的心里竟然不受控制地布滿了憐愛。
醒來吧。
綺羅。
他迫不及待想要聽她說話。
—
她醒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放學(xué),發(fā)覺自己還蓋著被子,然后少女又熟練地翻了個身,選擇繼續(xù)睡。
旁邊剛想跟她說話的幸村:“……”
他推了推她。
“別睡,晚上會睡不著。”
她把頭對著里面,聲音懶懶的,但其實(shí)好像有點(diǎn)害羞,似乎是沒想到他還在這里。
“你怎么還在這啊。”
“我請假了。”
“你不會一直看著我睡覺吧……”
她頭蒙在被子里,臉確實(shí)有點(diǎn)紅。
“嗯。”
“……”
她腦子里除了羞赧,還鬼使神差地想,同桌居然為她翹課了嗎。
“那你一定帶了書自己看。”
“嗯。”他聲音里帶了一點(diǎn)笑意。
“哼,我就知道。”
她的聲音則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下意識的撒嬌。
然而前一秒還在笑的幸村,突然就中午的事情開始了魔鬼提問。
“你為什么在那里。”
“我在天臺睡覺,然后她們吵架了,我一開始就在旁邊看著。”
“?看著?”
“嗯。”
“很好看?”
“挺好看的其實(shí)。談戀愛也好,吵架也好,告白也好,怎么都往那上面跑呢。”
她的聲音從被子下面悶悶地傳出來。
“你沒有想過萬一你跟著掉下去了呢。”
“但是我不能看她掉下去吧。”
他當(dāng)然知道不能。
只是他心里一直憋著一股氣。
她沒聽到對方的聲音,有點(diǎn)忐忑,他怎么還在生氣,救人不是好事嗎。
她就這樣問出來了。
“只是因為太危險了,所以生氣,跟救人沒什么關(guān)系。”
“哦。”
外面又沒聲了。
于是木下綺羅把頭探出來往外面看,正好對上同桌君那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也不知道盯多久了。
她嚇一跳。
“你要嚇?biāo)牢野。俊?
“你不是不怕死嗎。”
“……?”
不是,怎么還在陰陽怪氣。
木下綺羅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慢慢開口,“你認(rèn)識那個女生嗎?”
“隔壁班的,有印象。”
“她倆一個班?我當(dāng)時……聽她們吵架,聽到了一點(diǎn)家庭倫理故事。你們都知道她倆的事?”
“有聽過。”
她好像在發(fā)呆,幸村還以為她開始難過了,剛想伸出手摸她的頭,結(jié)果這孩子突然一聲大喊。
“我靠,我手機(jī)呢?!不會還在天臺吧?”
“…………”
呵。
浪費(fèi)他感情。
他收回差點(diǎn)放到她頭上的手。
“我先去網(wǎng)球部了。”幸村同學(xué)沒有感情的聲線在她頭頂響起。
“哦。”
她開始看四周有沒有手機(jī),至于這尊大佛,快走吧您。
但,
“你在這等我。”
“哈?”
如果是以前,幸村這個時候會瞇眼笑,來讓她答應(yīng)(屈服)。
但現(xiàn)在,別說笑了,瞇眼都沒有,那雙大眼睛只是掃了她一眼,意思很明顯。
——給老子聽話。
啊這。
木下綺羅心頭猛跳。
……怪帥的。
她不會是個抖m吧。
“小的錯了,大人。”她士下座。
“呵。”
幸村收拾好書,把袋里的手機(jī)遞還給她,然后就走了。
真男人從不回頭。
……好拽的同桌。
—
等他結(jié)束部活過來的時候,她正在看手機(jī),結(jié)果剛好沒電,光亮熄滅。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了。
“你走路怎么沒有聲音啊,嚇?biāo)牢伊恕!?
“是你看手機(jī)看的太入迷了。”
一如既往,是他那溫和的聲音。他沒有穿下午的校服,而是一身運(yùn)動裝。應(yīng)該是打網(wǎng)球的衣服,給她一種新奇的感覺。
“你穿土黃色也這么好看啊。”
對方?jīng)]回她。
她自討沒趣,摸摸頭發(fā)。
“你還在生氣啊?”
“沒有。”
“走吧,我送你回去。”幸村突然說。
“我要去東京,你送我去車站就好。”
她本來想拒絕。但一想到下午那時候,還是隨他吧。
“你有錢坐車嗎。”
剛剛都看見手機(jī)沒電了。
“……那你借我點(diǎn)。”
兩個人走出校門,天上倒是有很多星星。
“怎么就你一個人啊?”她一直打著哈欠。
“他們走了。”
“你還接我,真好啊。這是你第一次翹課?”
“算吧。”
她捂嘴傻笑。
他也嘴角上揚(yáng),“你知道我下午看什么書嗎?”
“什么什么?”
“你的那本漫畫,惡鬼。里面有一個人,我覺得很像你。”
“是誰呀ヾ(▽),一定是島姬,最漂亮噠~”
“不是。”
“那就是香取小姐,最可愛噠。”
“不是。你是那個一天睡十八個小時都覺得不夠的滑頭鬼。”
“……”
“你太過分了,我要反抗強(qiáng)權(quán)!”
“漫畫書沒收了。”
于是貓貓哀嚎。
“不行啦!!!我還沒看完呢哭哭!”
“等我看完還給你。”
她突然對真田同學(xué)沒有那么多介懷了。
真田君,你每天要面對這樣的發(fā)小,一定跟她的心情是一樣的吧。
她開始共情真田。
大家都是被壓迫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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