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爭的演講很順利。

        可能是因為那個超高分的原因，在各位家長眼里，講臺上的余爭好像在閃閃發光，他講的每一句話都應該記下來拿回去給家里那個不著調的孩子看看。

        看看什么叫差距。

        最后結尾時，他不自覺往窗外瞥了一眼，看見顧澄野背著手站在他們班后窗外面，笑瞇瞇地看著他。

        “謝謝各位家長，我的演講到此結束。祝大家的成績都能直上青云。”他鞠了一個躬，在整間教室的掌聲中退場。

        他推開門，顧澄野就迎了上來。

        “走吧走吧。”她推著余爭走。

        余爭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問：“我們去哪兒？”

        “去小賣部啊，我給你買水。”她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張校卡。

        今天高三還在上課，所以小賣部有開門。

        顧澄野拿自己的卡給余爭買了瓶coco的果汁茶，自己拿了瓶阿薩姆。

        余爭想和她換。被她拒絕了。

        “哎呀，喝奶茶只會越喝越渴，你就喝那個吧。”

        如果要止渴的話，買兩塊五一瓶的礦泉水不是更好嗎？為什么還要買這種一瓶六塊七塊的果汁呢？

        余爭不理解，但他沒問。只是說：“我下周把卡給你刷。”

        “不需要啦。”顧澄野根本就不缺那一瓶飲料錢。

        從小賣部回去要經過大半個操場。

        他們路過籃球場，看見年段里的幾個男生在那邊打球。

        顧澄野或多或少都認識一些。那些男生也有聽過顧澄野和余爭的盛名。

        所以他們看見顧澄野和余爭路過時，就叫住了他們。

        “段一，來打一場籃球不？”抱著球的那個男生問。

        余爭搖了搖頭。他今天穿的襯衫，有點緊，打球什么的不太方便。

        “太遜啦！”大家笑得猖狂，有男生更是直接在三分線躍起，來了個漂亮的投籃。

        球帶起網，沒發出砸在籃筐的聲音。

        好一個三分空心。大家從方才的哄笑變成了歡呼。

        那個投籃的男生得意地朝顧澄野這兒拋了個眉眼。

        他叫李江洋，十二班的男生。從軍訓聯歡晚會那天晚上看完顧澄野跳舞就惦念著她了。

        這下，好不容易有個展露自己能力的機會，他怎么能放過。

        可是顧澄野對籃球一點都不感興趣，對這個李江洋也是。她感到一陣無語，拉著余爭就要走。

        “你不要理他們，打籃球的男生都那個德行。會投個籃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她有些不滿，更怕余爭被他們刺激到。

        余爭卻笑：“可我也打籃球。你這是連我都一起罵進去了嗎？”

        “啊？”顧澄野聞言，頓住腳步回頭用一種余爭形容不上來的眼神看著他。

        “我看起來像是不會打籃球的文弱書生嗎？”他笑問顧澄野。

        好吧，確實不像。起碼那個身高就擺在那兒。

        就光他那個出眾的身高，那個籃球場上的男生就沒有幾個能比過他了。

        那他為什么不去和他們打一場證明一下自己呢？顧澄野不解。

        “今□□服穿的有點緊，不好運動。”他會讀心術一般，輕而易舉看穿顧澄野的想法。

        “哦，哦。”得到回答后顧澄野就不在再說話了。

        他們回去的時候，家長會已經接近了尾聲。

        有些班級甚至已經結束了，家長們紛紛從教室前后門涌出來。

        顧澄野和余爭就在教學樓前等葉曼香他們出來。

        很多家長出來的時候，視線都在余爭身上打量了一眼。

        顧澄野都替他感到不太舒服。

        “那孩子怪俊的。聽說這次年段第一就是他。”

        “他啊，那這也太厲害了。不知道爸媽得多牛才能教出來這樣的小孩。”

        “我家娃居然連他一半都沒考到，氣死我了。什么時候我家娃也能有他八分聰明就好了。”

        認識的家長們偶爾碎嘴幾句，但是余爭并不在意。

        八班的家長會也結束了。葉曼香出來的時候臉上帶喜。

        顧澄野知道陽姐肯定是夸了她了。

        于是現在變成了三人等待。

        過了幾分鐘后，七班的前門后門都被打開。但是顧謹禾還是沒有出來。

        七班的后門被圍堵，水泄不通。

        顧澄野只能隱隱約約看見在一群家長的包圍下，顧謹禾在笑著說什么。

        接著人群散開，顧謹禾才緩上一口氣。

        他朝他們走過去。

        “辛苦你啦！”顧澄野說。

        “原來好學生的家長也會有煩惱。以前都沒有體驗過。”顧謹禾調侃一句。

        余爭有點不好意思。他大概知道了，那些家長圍著顧謹禾肯定是希望他能分享一些育子的經驗。

        可惜，顧謹禾不是他的父親，他也不知道怎么樣教育出像余爭這樣的人。

        他可以養出一朵最妖艷燦爛的玫瑰。

        而余爭，他孤獨，野蠻生長，只需要世俗的一些警醒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不應該做些什么，不需要家長的教導。

        世俗告訴他，學習要好，待人要溫潤有禮。

        那他就學習好，待人溫潤有禮。除此之外，他再不懂其他。

        回家的路上，顧澄野說想去吃商場四樓新開的那家法餐。

        顧謹禾下午要帶著葉曼香去一趟市里看望他們的一個高中同學，沒空陪她去吃飯。

        “那好吧。”顧澄野失望。

        “那你叫瞿唐小姑娘陪你去吧。”葉曼香想這么，讓兩小姑娘一起去吃，有共同話題，吃飯也會更有意思。

        顧澄野也只好這樣。

        —

        下午，顧謹禾和葉曼香出門了。

        顧澄野繼續早上那般姿勢，坐在沙發上。她想著叫瞿唐去陪她吃飯。

        但是一想到瞿唐早上那樣兇她，她突然又不愿意了。

        手機屏幕從和瞿唐的聊天窗口變成了和余爭的聊天窗口。

        -小野咕咕：晚上我們去吃那家法餐嗎？

        余爭那邊消息回的很快。

        -yzheng：那瞿唐呢？

        -小野咕咕：哎呀，我今天生她氣。不和她一起吃。

        -yzheng：嗯，那行。

        他答應的太過簡單，顧澄野都有點不敢相信。

        她還以為余爭起碼得在婉拒她幾輪。

        他們約了時間。到點，兩人就同時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

        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下樓。余爭本來想要拿出手機打車，被顧澄野叫住了。

        “打車太浪費錢了，我騎車帶你過去。”顧澄野蹦跶著進了臺球館，過了幾分鐘后手里抓著一串電動車鑰匙出來。

        她坐上車給自己戴上頭盔，長腿蹬著把車倒出來，穩穩停在余爭面前。

        顧澄野轉過來，拍了拍車后座。

        頭盔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只留下一個張揚可愛的笑。

        “上車上車。”她催著。

        “頭盔。”他提醒她。

        顧澄野這才察覺她只記得了自己要戴頭盔，忘了余爭這一茬。

        她把車鑰匙拔了給余爭去拿頭盔。

        余爭拿了頭盔，又把鑰匙給了顧澄野。

        他長腿跨過坐墊坐下，把腿收到翹板上。

        顧澄野擰了車把，車就躥出去了。

        她的車速很快，連那些騎電動車好幾年的大爺大媽都沒有她飄逸。

        但是她又開的很穩。

        車幾乎是直線開出，城鎮在他們的左邊，右邊是漫長的海岸線。

        “余爭——！”她喊。

        “怎么了？”他應著。

        “刺激嗎？速度太快了可以抱著我哦，我不笑話你。”接著，顧澄野也發出了一陣清脆如銀鈴的笑聲。

        她幻想自己是開著帥氣機車的騎士，而余爭——余爭是她最完美的擋泥板。

        她想帶他感受疾風，享受刺激。

        可惜這是電動車，最高時速也只能二十五千米。

        她說的話被風吹的模模糊糊斷斷續續。余爭沒認真去聽，只收到了“刺激嗎”和“抱著我”的消息。

        他笑了，顧澄野從車后視鏡看見了他上揚的嘴角，旋起那對淺淺酒窩，讓人心動。

        “如果可以，我以后帶你體驗更刺激的。”他說。

        他可以帶她去北方，去他經常和喬自秋去蹦極的地方體驗從高空放手墜落的失重快感。

        他可以帶她去冬日的滑雪場，在純白世界中奮力下滑。

        那是他之前的世界。如果可以，如果她想的話。他不介意帶她去體驗一遍。

        “好。”顧澄野說。輕飄飄的一個字就散在風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

        車快開到路口，前方突然出現攔網，好幾輛警車“烏拉烏拉”響著，閃爍紅紅藍藍的警示燈。

        前面還堵了很多車，連顧澄野開著電動車都難向前。

        她把車停帶路邊，那兒有個老人走過來。

        她叫住了老人，問：“請問一下，前面怎么堵了啊？”

        “前面好像撞車了，還挺嚴重的。路直接封死啦。你們還是打道回府吧。”老人佝僂著身子，講話聲音也有點顫。

        “哦，好。謝謝您。”顧澄野說。去商場最近的一條路就是這一條了，再繞路的話會遠很多。

        “那我們還去嗎？”坐在后面的余爭突然問。

        顧澄野也不知道，她并不是很樂意再繞遠路。

        “我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吧，你應該沒去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車調頭，換了一個方向開走。

        余爭記憶好，知道她走的并不是他們之前來的那條路。

        方向甚至完全相反。

        她帶著他左拐右拐，又到了一條海邊馬路，但是并不是濱海路。

        “到啦到啦。”她在路邊找了個停車位停車。

        余爭從車后座下來，環顧四周。

        他沒有來過這里。

        其實他除了濱海路那一片地方和去機場的那段路，他根本沒認識多少地方。

        兩百多米的馬路邊，被層層棟棟的房子夾著的地方，一個鐵圓拱門上面貼著“小吃街”三個字的招牌。

        那邊還掛著幾串燈，但是現在只是下午，還沒到開燈的時候。

        “我想你應該沒來過這里。”顧澄野一臉邀功的歡喜樣子，帶著余爭拔腿往小吃街那兒走。

        一路上，顧澄野都在講小吃街里面有什么什么樣好吃的好玩的。

        余爭安靜地聽，偶爾“嗯”一兩聲來回應顧澄野。

        小吃街最熱鬧的是晚上，現在也只是零零散散擺了幾個攤子出來。

        顧澄野很喜歡這里的一家餛飩攤。攤主老爺爺和她也很熟。

        老爺爺出攤很早，現在已經在那個固定的地方等著人來光顧了。

        “你要不要吃餛飩啊，那一家真的很好吃的。我能一次喝兩碗。”顧澄野豎起兩根手指在余爭面前比劃。

        但是她怕余爭看不上小攤。

        因為她覺得余爭這樣看著矜貴的人更應該出現在那種裝修華麗菜點精致的餐廳。

        “那就去吃。”余爭甚至沒有猶豫。

        顧澄野樂了，抓著余爭的手往攤子那兒飛奔。明明沒有人和她爭搶。

        “慢點，沒有人會和你搶。”他說。

        “你不懂，”因為跑步的原因，顧澄野的聲音有點喘，“我看上了什么東西，那怕沒人和我搶，我也會用最快的速度去擁有它。”

        “是這樣啊。”

        —

        兩人坐在攤前，余爭點了三碗餛飩。

        “怎么點三碗啊？你要吃兩碗嗎？”顧澄野疑惑地看著他。

        “因為你剛才說，你每次都能吃兩碗啊。我怕你吃不夠。”他撐著下巴，看小攤的老爺爺忙忙碌碌下餛飩。

        顧澄野被噎住了。她只好說：“嗯……我其實還是帶了點夸張的意味在里面的。那等下我吃不完怎么辦？”

        “吃不完你就放那兒。”余爭看了眼顧澄野，這明明就是一件很好解決的事情，怎么到了顧澄野那兒就跟世紀難題一樣。

        她把小嘴一撇，嘟囔道：“那好浪費啊，看著會很可惜。”

        余爭聽她埋怨，輕笑出聲：“那剩下的你放那兒，我幫你解決行不行？”

        “也行。”顧澄野有點別扭，他倆性別不同，他替她解決剩下的東西看著有點奇怪。但是余爭自己都沒有本人都沒什么異議。

        那就這樣吧。反正她求之不得。

        老爺爺把三碗餛飩端上來。

        一個個雪白雪白的胖餛飩在碗里漂浮，湯霧是誘人的香味。

        顧澄野加了點醋，更加酸爽開口。

        一碗的量不少。她吃著吃著，不知道吃了多久。

        熱湯都快涼了，她才吃完一碗。

        抬頭看余爭，他的碗里只剩了點湯汁。

        他把第三碗推給顧澄野，笑瞇瞇準備看她繼續吃。

        顧澄野飯量小，一碗餛飩就能吃的小飽，現在不太能吃第二碗。

        她開始后悔自己剛才為什么要和余爭夸大其詞，現在反而把自己坑了。

        她又撈了幾個吃，把剩下的推到余爭面前。

        “你吃吧。”

        “就吃這么點？”他揚眉，她這一碗才吃了三四個，就沒動了。

        “吃不下了。”顧澄野不好意思地笑笑。

        余爭沒馬上繼續吃，而是拿了他剛才擁有的勺子伸湯里攪了攪。

        顧澄野以為他也吃不下，就勸道：“那你吃不下的話，就……就放那兒吧。”

        “不行，”他拒絕她，并且搬出了剛才顧澄野對他說的話，“很浪費。”

        顧澄野無話可說，只能看著余爭把她剩下的餛飩一個一個吃掉。

        那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看他吃東西。

        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優雅，勺子很少碰到碗壁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

        他吃餛飩時，會低下頭。

        長長的睫毛垂著，烏黑濃密。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余爭的眼尾有一顆小小的，褐色的痣。

        他怎么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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