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補習(xí)
等顧澄野寫完最后第一題的第二小題之后,她就再想不出任何解題思路了。
她和壓軸的最后一小題大眼瞪小眼。看了整整五分鐘。
還是余爭看不下去了,他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
天將暗,墨勾了半邊云彩。
“做完了嗎?”他問。
顧澄野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以這張卷子來說,她還沒有做完,但是以她的腦子來說,卷子做到這里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不會做。”她把筆一甩,直接癱倒在椅子上。
余爭拿了卷子淺掃了一下她的答案。
“這張卷子沒有難題,都是中等甚至是偏簡單的基礎(chǔ)題。”余爭用紅筆給她批改。
“哎呀,你這種學(xué)霸看什么都覺得是基礎(chǔ)題。你說的話不可信。”顧澄野努了努嘴為自己辯解。
他沒繼續(xù)說下去。
顧澄野趴在桌上看他改卷子,勾勾叉叉弄的卷上一片紅。
她的小余老師還真是有模有樣的。
顧澄野欣賞一半,余爭就放下筆。
“來,你把選擇題對的都把做題思路給我講一下。”余爭給顧澄野拿了根鉛筆。
顧澄野一下就傻了。
要命,她會做的題目根本就沒幾題,有好幾題都是蒙對的。
但是迫于余爭的師威之下,她只好結(jié)結(jié)巴巴把前面幾題還算簡單的題目的思路都說給余爭聽。
他聽的很認真,腦袋飛速運轉(zhuǎn)著思考顧澄野思路的可行性,然后點了點頭繼續(xù)聽下去。
就這么講到中間的題目時,她瞪著那被自己蒙對的題看了半天,也憋不出半句話。
余爭皺了皺眉,說:“蒙的?”
顧澄野看他那表情十分害怕,害怕余爭讓她把這題硬想出來。但她還是點點頭,然后“嘿嘿”兩聲,企圖萌混過關(guān)。
下一秒,余爭直接握住她那只拿筆的手。她整個人被籠在余爭的臂彎里。
他們湊的好近,顧澄野可以聞到他身上的薄荷洗衣液的味道,淡淡的,涼涼的。
他的手心也很暖,融了她冬日那顆冷的瑟瑟發(fā)抖的心。
余爭牽引她的筆尖在題目條件下劃線,在卷子的空白地方寫下解題的思路。
“看,這題我們用韋達定理,求出這條邊,是不是更快一點。”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聲音的源頭就在顧澄野耳邊沒多遠的地方。
顧澄野覺得有點熱,她想開空調(diào)。可這是一月,這是冬天。
她不自覺閉上了眼。
余爭講題的聲音乍然而止。
“你的臉怎么那么紅?是不是凍的。”余爭看她兩頰紅的像抹了半盤腮紅,連著耳垂都艷的要滴血。
正相反,她是被熱的。被燥熱的。
顧澄野低了頭,囁喏一句:“沒,熱。”
“熱嗎?那你把外套脫了吧,屋子里穿棉衣確實熱。”余爭很自然地說。
顧澄野真是服了,她以為她已經(jīng)講的夠小聲了,余爭怎么還能聽見。
“不用不用。你把這題再講一遍吧,剛才講太快了,我思路沒跟上。”顧澄野機智地扯開了話題。
才不是因為余爭講太快,就是因為她在神游。
但是她不能說出來。要把這種事情藏在心里,要不然容易被余老師趕出去。
余爭愣了一下,然后開始反思自己剛才的講題速度。
他迅速做出了調(diào)整,第二次講的時候速度果然放慢了,跟著的是更多的疑問。
“將二式和三式代入到一式去算,知道嗎?”他講一下,就要問她一下。
顧澄野點了頭,他就繼續(xù)講。
一個半小時下來,這張卷子總算翻篇。顧澄野受益匪淺,站在余爭家門口狂夸:“我們余老師實在是太厲害啦!把我這種愚笨的學(xué)生都點透了!”
“顧同學(xué)也很厲害,會舉一反三,思維也很活躍啊。”余爭也笑著夸回去。
“看樣子未來余老師桃李滿天下啊。”顧澄野亂吹。
余爭卻搖了搖頭,開玩笑說:“我教書啊,在精不在多。桃李單一枝就好了。”
顧澄野心一顫。
余爭這是什么意思,這是不是在對她說:“你顧澄野是我唯一的學(xué)生。”
顧澄野一下就樂出來了,在余爭的目送下像小兔跳脫著奔回自己家。
“再見啦余老師!”她在門口和他揮手。她的小虎牙都笑出來了,明媚燦爛。
在光照不進來的樓道里,她的笑是新陽。
—
快要春節(jié),濱海這邊的人們都大張旗鼓開始準備了。
顧澄野這段時間每天下午都準點去找余爭補課。
在余爭的細心教導(dǎo)下,顧澄野的數(shù)學(xué)水平飛速提升,連帶著其它的理科都好了不少。
在余爭的小測驗下,顧澄野的成績得到了質(zhì)的飛躍。
除夕前一天,顧澄野請了假。
余爭沒問她理由,直接就批準了。但顧澄野還是主動說了。
“明天是除夕,我爸要帶我去外面買年貨,”她那個時候就霸占著余爭的床,在上面玩著手機游戲,等屏幕上那個小人陣亡的時候,一團很喜慶的死亡特效出現(xiàn),她才想起了要請假的事情。
余爭“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他寫作文的筆依舊沒停。從顧澄野這兒看,他的筆帽在空中飛舞,都沒有一點停頓。
“那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啊?”顧澄野又問,“我看你最近都宅在家里,放假應(yīng)該出去好好玩。”
“我沒有每天都宅在家里,”余爭糾正她的說法,“我早上會去出去晨跑,也會去超市。晚上也會出去散步。”
“那才不叫玩,”她說,“那你不去啊?”
“家里要搞衛(wèi)生,最近都沒搞。”余爭說。
去年過年還是在北方過的,那會兒家里還有春姨和家傭收拾著家里的衛(wèi)生。
春姨去世之后,他搬來這里,衛(wèi)生也只能他自己搞。
“好吧好吧。”顧澄野也不強求,她從余爭的床爬起里。
他藏藍色的被子被她壓出了皺痕,一條一條的。顧澄野覺得有點難看,又幫他撫平了。
余爭送她出門。
“明天除夕快樂。”顧澄野要走的時候,余爭跟她說。
顧澄野回頭,她有點長的頭發(fā)散在腦后,因為她的動作搖擺。
“這句話留著明天說吧。”她講地輕快。
“那好。”余爭說。
—
顧澄野去外面玩完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多了。
她和顧謹禾手上大包小包,像是從超市搶劫歸來。
那堆東西就被堆在她家的客廳,她和顧謹禾在那兒分類。
“二姑的掛面。這個是送給表叔他們家的茶葉……”顧澄野給顧謹禾念著。
這些東西都是過年走親戚的時候準備的伴手禮。
等整的差不多,顧謹禾從角落抓起一個墨綠色紙袋子。這并不是他買的東西。
“這是什么?”他問顧澄野。
顧澄野抬眸,馬上一把奪過了那個袋子:“嗯……那個是我送給我同學(xué)的禮物。”
“哪個同學(xué),應(yīng)該不是瞿唐吧?”顧謹禾剛才瞥了一眼那個袋子,里面裝著咖啡色格子布圍巾。看起來像男款,而且顧謹禾記得瞿唐這小姑娘一向喜歡粉粉嫩嫩的東西。
“不是不是,是送給我同桌的。”顧澄野把袋子藏在身后鉆進房間。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除夕夜的菜都已經(jīng)做的差不多了。
葉曼香把菜都端上來,看著顧澄野出來跟她說:“阿野啊,去叫余爭那孩子過來一起吃飯。”
“啊?”顧澄野怕自己耳朵出問題,又問了一遍。
“快點去,等下菜都要涼了。人家家長不回家,一個人過除夕像什么話!”葉曼香又催她。
顧澄野應(yīng)了兩聲,雀躍到603。
她敲了敲門,沒人回應(yīng)。
她覺得可能余爭在忙什么事情,所以又敲了敲門。
依舊無人開門。
“哎呀,人溜哪里去了。”顧澄野不樂,腦袋靠著603的門,摸出手機來給余爭發(fā)消息。
她才敲了“你在”兩個字,突然覺得光線變暗。她身后站著人。
她回頭時,鼻尖堪堪擦著來人的臉頰。
余爭不知道什么時候把頭低了下來,殺的顧澄野一個措手不及。
她手一顫,手機滑落。
余爭眼疾手快,替她穩(wěn)穩(wěn)接住了半空中墜落的手機。
“誰……!”顧澄野嚇的還沒把話說完就被余爭捂住了嘴。
“噓,不是歹徒。”他貼的太近了,心跳聲有力,擾亂了顧澄野的思緒。
他松開了手,顧澄野嘴上的溫度消失,空氣冰涼。
“嚇死了,你怎么老是神出鬼沒的。”她拍了拍胸口,安撫自己受驚的小心臟。
接著她的懷里多了個大紙盒子。
“給你的,除夕快樂。”余爭站遠了點,一臉笑意。
顧澄野又驚又喜,瞪大了眼。她蹲到地上,把盒子上的絲帶拉開。
余爭陪著一起蹲在她旁邊。
他看著顧澄野滿心歡喜拆開那個盒子。
一個古銅色的唱片機躺在一堆的拉菲草中,還泛著金屬光澤。看上去有了點年代。
余爭解釋道:“路過一家老書店,就進去逛了一下。里面的老板因為雜物太多就想把這個唱片機賣了,我覺得不錯,就買下了。”
“那它能用嗎?”顧澄野摸了摸那個金屬殼。
“我在店里試過了,可以的。”余爭點了點頭。
顧澄野把盒子復(fù)原,很寶貝地抱在懷里說:“我一定像對待傳家寶一樣對待它。”
“不至于。”
顧澄野一臉滿足:“至于,怎么不至于。”
余爭送她的每個禮物,大到唱片機月球模型,小到鉛筆橡皮擦,她都會好好保存。
“它很貴吧?”顧澄野問。
余爭搖了搖頭。
—
他在一個半小時前,因為在家里無聊所以出去逛了一趟。
他這次換了一條路線,以往很少走過的地方。他在那兒的一條巷子深處找到了那家上了年代的書店。
那時候老板還在門口整理一堆沒有用的紙箱子要拿去買廢品。店里并沒有什么人,余爭在那兒看見了全套舊版的金庸武俠小說系列。書都保存的不錯,只是它們身上留下了泛黃的痕跡,那是歲月流逝的見證。
余爭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正要走,就看見老板抱了個唱片機進來。
他把唱片機放在了那個堆滿了東西的桌上,余爭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那個唱片機。
唱片機這種聽著就具有年代感的東西,此時正咿咿呀呀放著更古舊的古典樂。
“這個老家伙,陪我十幾年啦。”老板突然說起了唱片機的故事。
老板說,唱片機是十二年前他的愛人贈送給他的,在他們相識的第二十八年紀念日上。
“那您的愛人呢?”余爭左顧右盼,并沒有看見這家店里有任何一個中年婦女。
老板長嘆,滿臉惋惜憂傷:“后來啊,她去世了。”
“很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余爭有些緊張。他讀不懂老板眼中的復(fù)雜感情。他除了難過什么也看不出來。
老板擺了擺手,又笑嘆:“這沒什么。我叫她愛人,也不過只是我自己一廂情愿。”
“什么意思?”余爭不解。
老板搬了兩把竹編的椅子讓余爭坐下。
他一個人守著這家書店已經(jīng)很久了,鮮少有人在這里,還愿意聽他的故事。
“我和她,年少時就相認識了。那個時候,她很受人喜歡。不少的毛頭小子都追她呢。”老板一講到她,就笑得臉上皺紋都展開了,“我那會兒也不例外。但是我和那群男生不一樣,我和她關(guān)系最好。”
“那會兒我總猶豫著要不要告白,但是我怕她不同意。這樣我怕是連朋友都做不下去啦。所以到后面就忍住了。”
“然后呢?”余爭問。
“我和她就沒有然后了,”他垂下了腦袋,“她后來愛上了別人,和他結(jié)了婚。他們有了個很可愛的小男孩。以前她還再世的時候,就總帶著那個小男孩來這兒看我。”
“他長的和他母親太像了。”他回憶著,臉上都是慈愛。
“那您當年為什么不表白呢?”余爭不解。
“我也經(jīng)常問我自己這個問題。我后來就知道了,因為我總是顧忌太多了。顧忌,害怕失去她。可最后,我依然失去了她。”
余爭若有所思。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啊,要是心里有了目標和渴望,就順著渴望去追逐。不要害怕失去,因為害怕到最后,依然會失去。”
余爭點了點頭。
老板站起身,把音樂關(guān)停,溫柔擦拭著那臺唱片機。
“現(xiàn)在我也放下了。我不久之后就要搬離這里,回我的故鄉(xiāng)了。這臺唱片機我也不打算帶走,想著就找個時間賣出去好了。”
“那您打算現(xiàn)在賣嗎?”余爭問。
老板看了他一眼:“你想要嗎?”
余爭點了點頭,又接著說:“我很喜歡這種古舊的事物。想買回去當收藏。”
“哈哈哈哈!”老板豪爽一笑。弄的余爭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依舊拍了拍余爭的肩,說:“好,好。我賣給你。”
最后。他只收了余爭三十塊錢。
余爭想再塞一張紅色鈔票給老板,卻被老板婉拒。
“不用啦,小伙子。它已經(jīng)上了年紀了,不值那個價啦。”
余爭搖搖頭:“它的故事無價。”
“那是我的故事。別人的故事,只于那個人來說無價。也許你未來。也會帶著它,重新講述一段新的故事。那個時候,它的故事對你來說才算無價。”
余爭只好作罷。他抱著那臺唱片機出來,老板就站在門口送他。
“再見。”余爭說。
他們以后也許都不會再見了。
余爭回頭再看那家書店,白底紅字的招牌,貼紙已經(jīng)掉了一半。
在這個老舊到實在不起眼的地方,埋了一段最遺憾的故事。
“希望你永遠都不會遺憾。”老板說。
“謝謝。”
(https://www.dzxsw.cc/book/13067674/2960094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