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時間到了。同學們放學路上小心，注意交通安全。祝各位同學們平平安安回家，高高興興返校……”輕快的女聲從每間教室和走廊外的音響傳出來。

        老師也準時放了課。

        同學們都開始收拾書包。有些上課就已經悄悄把書包收拾好的同學更是直接把書包背起來就走了。

        不一會兒，班里的同學就走的差不多了。

        小余爭還在慢慢吞吞的收拾東西。他把抽屜和桌面上的書全部都塞進了包里。

        書包變得很沉很重。

        他其實之前也沒有把書全部都帶回來的習慣。只是不久前因為英語課本放在抽屜里離奇消失了，所以他就只好把書都帶回來，以絕后患。

        他抱著書包把教室里的電燈和門窗都關好，然后往校門口趕。

        校門口，一輛銀色的保時捷停在馬路邊。

        駕駛座的司機看見校門口那個跑出來的身影，按了按喇叭。

        余爭聽見了喇叭聲，就往車那里趕。

        才打開車門，他才發現車上已經坐滿了人，根本沒有他的位置。

        后排是兩女一男。副駕駛還有個男孩。

        那個副駕駛座的男孩就是劉子恩。

        他看余爭很是不爽，所以在余爭才打開車門的時候就開始冷嘲熱諷：“怎么這么晚才出來。話不會說腿腳也不利索嗎？真不知道像你這樣的以后還有什么用。”

        “抱歉。”余爭說。可是他張望了一會兒，后面的那三個人并沒有要擠一擠給他讓出位置的意思。

        “要不然你還是坐后車廂吧，雖然擠了點，但是好歹還是個人豪華單間呢。”劉子恩笑得有點猖狂，回頭來高傲地看著余爭。

        后面三個人也笑出來了。

        余爭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后退一步。

        “你們先走吧。”說完，他就把車門關上回頭走了。

        劉子恩坐在車上看著他就這么毫不客氣地走了，先是一愣，接著表情一陣扭曲。

        司機握著方向盤，說：“那還要不要去接他？”

        “接個毛啊！我看他怎么自己走回去。這么有骨氣啊余爭？”

        司機最后還是選擇聽劉少爺的話，把車直接開回了別墅。

        —

        余爭回頭，看著保時捷開走。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直到車都已經消失在了車流之中，他才如夢方醒般。

        他邁開腿，找學校附近的公交站。

        余爭的書包里只有三塊硬幣，這些錢本來是打算晚上買數學作業本用的錢，現在拿來坐公交車剛剛好。

        劉教主明天要收數學作業本。

        余爭想了想，反正劉教主也不管他了。還是拿這個錢去做公交車吧。

        可是他要是沒有數學作業本，今天晚上可怎么寫數學作業本。就算劉教主不管他，他也不可能不管自己了。

        最后他還是折回來，用身上僅有的三塊錢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了本作業本。

        現在的他已經身無分文了。

        沉重的書包壓的他差點喘不過氣來，肩膀又酸又痛。

        他往記憶中回家的路走，才走一會兒就坐在馬路旁邊的石墩子休息了。

        夕陽侵占城市的天空。

        他看著天上那被晚霞半遮的夕陽發呆。突然后面有人叫他。

        “余爭？”

        余爭一個激靈，回頭。

        語文老師正笑瞇瞇地彎腰看著他。

        她手里還提著旁邊優若拉烘焙坊的面包袋子。

        “老師好。”余爭乖乖說。

        他對語文老師的印象不深，甚至連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小余爭一個人在這兒等誰呢？等家長嗎？”

        余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若是名義上目前的監護人的話，那么剛才他們已經來過了。

        可他的父母，在他等待了兩年之久，依然沒來見他一面。

        “這是什么意思？”語文老師不知道他搖搖頭又點點頭是在表達什么。

        “他們來過了，只是又走了。”余爭回答。

        語文老師皺了皺眉，她當老師這么久從來沒有遇見這檔子事情。

        “那你打算怎么回去？”

        “走回去。”

        余爭回答的很干脆。

        “那怎么行！”語文老師很注意自己學生的安危，“你家在哪，老師開電動車送你回去吧。”

        余爭想了想，也是不錯的辦法。

        “謝謝老師。”他抱著書包認認真真地對語文老師鞠了個躬。

        語文老師揉了揉他的頭發，從口袋里拿了鑰匙去解鎖。

        余爭就乖乖跟在她后面。

        看她那輛愛瑪電動車車燈閃爍。

        語文老師拿著一個黃色頭盔遞給余爭，順便接過了他的書包準備掛在前面。

        余爭把書包給語文老師。

        她顛了顛，表情差點扭曲。

        “書包怎么這么重？”她把書包放在前面的踏板上。

        “因為我所有的課本都在里面。”余爭回答她。

        語文老師點了點頭，催促余爭上車。

        “你家住哪兒？”

        “云鷺唐灣。”如果余爭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這個名字。

        語文老師點了點頭，轉動車把就飛馳出去。

        “那你家家境還不錯嘍。”她語氣輕快。

        “那不是我家。”余爭卻這么說。

        語文老師并不知道那么多故事，她只是聽余爭說：“我借住在他家而已。”

        語文老師表示理解。

        幾個彎彎繞繞，云鷺唐灣別墅區漂亮壯觀的小區門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余爭沒有能開小區大門的磁卡，只好和保安大叔溝通一下，打了個電話給家里面。

        接電話的人是春姨的兒媳婦，也是劉子恩的媽媽。

        “干什么！”她語氣不是很好。

        “麻煩。開個門。”余爭簡明扼要。

        劉子恩媽媽直接掛了電話。

        語文老師擔心余爭，于是決定站在這兒陪他等一下。

        可是過了快十分鐘了，還是沒人下來接余爭。

        語文老師有點擔心，對余爭說：“要不然再打一個電話給你家里人吧。”

        余爭點了點頭，又借著保安室的電話撥了過去。

        “你這畜牲到底有完沒完啊，你難道沒有帶家門鑰匙嗎？啊！我真是上輩子倒八輩子血霉了讓你這小寄生蟲來我家……”女人罵罵咧咧的。

        語文老師就站在那兒聽著，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余爭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謾罵，只是很輕聲地解釋了一句：“鑰匙，早上，被劉子恩拿走了。”

        那邊的女人又罵罵咧咧了幾句，就又掛了電話。

        語文老師站在那兒啞口無言。

        她并不清楚余爭家里是什么情況，畢竟她也只是余爭的一個任課老師而已。

        但是眼下余爭的遭遇實在是讓她十分憐惜眼前這個小男生。

        他語文成績并不是很好，但是她改他作業的時候也可以看的出來余爭的認真。她覺得如果再給余爭一點時間，他注定能成才。

        因為第二次電話的催促下，這次就來了人了。

        一個圍著圍裙的女人趕了出來。

        那是劉子恩家請的女傭。

        女傭本來臉色并不好看，但是當她看見保安室里面除了余爭之外，旁邊站著一個和善女人的時候，她腳步頓了一下。

        她讓保安開了門。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女傭問。

        “哦，我是余爭的語文老師。今天下午看他沒人接，就把他送回來了。”老師撩了一下自己的長發，介紹了一下自己。

        余爭站在旁邊沒說話。

        女傭只好把余爭拽自己身邊來，和老師道謝：“那真是麻煩老師了。”

        “不麻煩不麻煩。”語文老師擺了擺手，又對余爭說：“再見啦余爭同學。”

        說完她就走了。

        余爭還是站在那兒，目送著她離開。

        女傭瞪了余爭一眼，說：“老師送你回來，你連個道謝的話都不說嗎？”

        “我早就說過了，”余爭瞥著看了她一眼，“我還沒笨到需要你教我禮儀。”

        女傭聽他這番話，臉都氣綠了。吼他：“余爭！你什么意思啊你！”

        余爭沒回答她的話，直接就背著自己的書包走了。

        劉子恩家的別墅，大門沒有關。余爭直接就走進去了。

        他換了拖鞋，把自己的運動鞋塞在玄關鞋架的最角落。

        劉子恩和剛才那幾個坐在車上的朋友現在正在沙發上面吃著零食看電影。

        他注意到門口才回來的余爭，也沒有多管。

        余爭背著自己的書包上了二樓，走廊的盡頭就是他的房間。

        他的房間絕對是這整棟看起來大氣漂亮的別墅里面最小的一間。只是放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桌子，就沒什么多余的地方了。

        桌上的黃色暖燈被打開，他放在包里的老人機響了起來。

        余爭去看，是春姨打來的電話。

        他按下了接通鍵。一個慈祥卻有點虛弱的聲音傳來。

        “余爭啊，最近在家里還好吧。子恩他們有沒有欺負你啊？”

        “沒有，他們人都很好。”余爭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不想讓還在醫院的春姨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余爭啊，在家里要照顧好自己，想吃什么就跟傭人說啊，不要委屈了自己。”

        “好的春姨。”余爭應著。

        “那春姨就放心了。等下我還要再掛個水，先掛了啊。”

        “嗯好。”

        電話掛掉之后。余爭就趴在了桌子上。

        他的桌上擺了個相框，里面是他和余溫在國外生活的時候管家給他們拍的照片。

        那個時候的余溫還小小一個，每天都粘著他，沒有他就要哭。

        余爭好想回到過去的日子，他想去找余溫。

        可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

        他現在只是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更何況他來這里還是父母安排的。

        余爭心里一陣煩躁。只希望寫數學卷子能冷靜下來。

        —

        可他還沒冷靜多久呢，房間門就被人推開了。

        余爭下意識回頭。劉子恩就靠著他房間的門上，滿臉鄙夷：“呦，還在寫作業呢？你那個成績能寫出什么作業來。”

        余爭懶得理他，拿起筆繼續寫。

        劉子恩看他無視自己，馬上就沖了進去，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桌子。

        “你要干什么？”余爭“唰”一下站起來，把筆直接拍在桌面上。

        “子恩哥，你這弟弟好兇啊……”門口有個女生被余爭這一下嚇的往后退了兩步。

        “秦淼，是你說要拉他一起玩的啊，”劉子恩皺了皺眉，“我都說了我們自己玩，你非要當什么大好人。”

        “可是他一個人真的蠻可憐的……”那個被劉子恩叫秦淼的女生又說。

        “好啦，玩就玩啦。”另外一個女生對秦淼說。

        余爭沒懂他們到底要做什么，警覺地后退兩步。

        “你怕什么，我們只是叫你一起來玩捉迷藏而已。”劉子恩被余爭這一有點慫的舉動給取悅到了。

        余爭下意識拒絕：“我沒空和你玩……”

        “你敢拒絕我？”劉子恩馬上不爽。

        “那個，我們缺人。所以只好叫你了。”秦淼走進房間和余爭解釋。

        余爭最后還是被迫答應參加這個無聊透頂的游戲。

        當鬼的人是劉子恩。

        “我數一分鐘，你們快點躲起來。”

        余爭也沒什么能躲的地方，他在這里生活兩年了除了客廳飯廳廚房衛生間和自己的房間就再也沒踏入過其他地方。

        秦淼剛要找地方躲，看見余爭還傻站在那兒，就把余爭拉走。

        “干嘛？”余爭下意識就問了。

        “當然是帶你找個地方躲起來啦。”秦淼對著他甜甜地笑。

        “哦……”余爭撇過頭去。

        最后他們停在了二樓走廊的一個柜子那邊。

        “你躲進去，我幫你把柜子門關上，保證他找不到你。”

        “哦。”余爭沒動。

        “快進去吧，只剩下三十秒了。”秦淼催道。

        接著余爭就被她半推著躲進了那個柜子里，下一秒柜子就被秦淼合上。

        余爭的世界頓時變得一片漆黑。

        柜子的空間狹小，木頭油漆味彌漫。

        他蜷縮著身子等待著劉子恩找到他，這樣子他就可以輸掉游戲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的手表是這個柜子里唯一的一點光亮了。

        微弱的光源，余爭連看表的時間都吃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在這里已經蹲的快要酸死了。

        這時候，走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余爭敲了敲柜門，可腳步聲越來越遠。

        沒人在意這個柜子，更沒有人在意柜子里的余爭。

        余爭就一直等著，等的他實在是困了，就慢慢地合上了雙眼。

        他睡的昏昏沉沉，再睜眼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

        余爭想著游戲應該已經結束了，就打算推開柜子回自己的房間。

        他把手放在柜門那兒向外推。

        “咔咔”。柜門撞擊的聲音和奇怪的金屬聲同時響起來。

        柜門并沒有如余爭所想那樣被打開。

        它被上了鎖。

        余爭又用力的推了幾下，實在是推不開。

        “that''sfuckingawesome！”他一拳揮在柜門上。

        可是除了那個鎖和門的撞擊聲之外，他聽不見任何其余的聲音。

        拳頭撞上去，手敲的生疼。

        可余爭卻沒什么感覺，他像是自暴自棄一般，就縮在柜子里面。

        二樓基本是客房，沒什么人居住。而劉子恩和他母親都住三樓。

        沒人聽見余爭拍柜門的聲音。

        柜子越來越悶熱，木漆的惡臭味被無限放大。

        余爭又閉上了眼睛。

        他不愿意睜開眼睛去面對這狹小的黑暗，所以他閉上了眼睛，那里有更深的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

        第二天，這棟別墅迎來了它新的黎光。

        余爭是被腳步聲吵醒的。

        他艱難的睜開了眼，伸手去拍了拍柜門，希望自己的呼喚能得到回應。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現在連喘口氣都難。

        “這個柜子怎么上鎖啦？”一道很熟悉的清亮女聲在離他不過幾十公分的地方響了起來。

        接著，開鎖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夜的窒息，沒有人在意他的消失。

        可白日還是憐惜他，贈送了他一個機會。

        余爭這么想著，突然就笑了出來。

        接著，柜門就被打開。

        柜子里的黑暗被驅散，漂亮的女孩蹲在柜門前，和回頭的余爭對上視線。

        那雙女媧精心揉捏創造出來的漂亮狐貍眼，現在正在眨巴眨巴地看著他，眼里還帶著不解和好奇。

        空氣涌入柜門，余爭像是回到水里的魚一樣得到解脫。

        他一個晚上都緊繃的身子放松了下來。

        女生對他伸出了手。

        “余爭啊，怎么躲這兒來了？跟我出來吧！”她是這么說的。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呼喊自己的名字。

        余爭避世的性格讓他很抵觸別人喊他的名字。

        可是她喊他的名字，綿綿軟軟。

        從來沒有一個人喊他名字可以這么好聽，她是唯一的例外。

        顧澄野蹲著，看余爭還縮在柜子里面沒有什么動作，以為他是身體麻了。

        “余爭？余爭？是不是身體麻了啊，那我就拉你出來。”

        她叨叨噓噓，一聲一聲喚他名字。

        “阿野……”他哽咽著發聲，嗓子啞的不成樣子。

        原來這個世界于他來說最美好的言語，也不過是顧澄野喊他，念他。

        她拉他走出柜子，也拉著他走進了他向往的、值得他熱愛的世界。

        “下次不要躲柜子里了，找不到你我會擔心的，”她這么說，“或者，下次帶著我躲進去吧。就我們兩個，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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