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連學校常綠的樹木，枝干都禿了好幾根。

        不過比起秋天，還是要好很多的。

        顧澄野揮著掃把在地上磨蹭那僅有的幾片葉子，把它們掃過來又掃過去。

        她嘴里喃喃著背誦今天語文課要抽背的文言文。

        謝雨彤站在她不遠的地方，杵在那兒拿著本英語課本背單詞。

        還有三天又要月考了。

        自從她在生日那天許愿想要和余爭肩并肩之后，她就收起了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專心學習。

        謝雨彤看她性情大變，還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啊？”

        她躲開謝雨彤的手，笑嘻嘻地跟她說：“你不覺得文科榜第一名的位置很不錯嗎？”

        可以和理科班第一并排放在光榮榜上。

        只要她登上第一，她的照片就可以和余爭貼在一起。

        想想就讓人興奮。

        謝雨彤看她那逐漸猖狂的笑容感覺到一陣惡寒。

        她大概也知道顧澄野是怎么想。只能說：“那你得很努力啊。學委在文科榜的地位還是穩的。更別提你前面還有六七個卷王。”

        顧澄野當然知道。正因為這樣，所以才有挑戰性。

        她熱愛有挑戰性的事物。

        月考結束，走廊的人都在哀嚎著自己可以預見的凄慘成績。

        顧澄野拎著書包。她對她這次的答卷還是很滿意的，應該能取得一個可觀的成績。

        考后是一天半的假期。

        她和余爭照常一起出校門。

        快到家的時候，顧澄野看見九州臺球館今天沒有開門，她還有快遞放在臺球館里沒有去拿呢。

        她有點疑惑，發了條消息給何顏歡問：“你不在店里啊。”

        何顏歡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你考完了啊？”電話那頭聲音有些嘈雜，但何顏歡把手機的麥克風貼的很近，所以又聽得很清楚。

        顧澄野開了免提，余爭也聽得見。

        “對啊，我們考完啦！”她轉頭，彎眸笑著和余爭對視。

        “那下午是不是就沒上課啊？”

        “嗯，下午估摸著又得宅在家里玩手機了。”或者是宅在余爭家里逗一零五。

        余爭站在她旁邊一邊聽她和何顏歡聊一邊應付喬自秋突然的牢騷。

        “別老玩手機。無聊的話就帶著身份證來是市法院吧。”

        顧澄野腳尖磨著路上的石子：“去法院干嘛？你在那兒嗎？”

        “嗯。帶你們過來看大戲。”何顏歡吹了聲俏皮口哨。

        比起前陣子她的消沉，現在就算是單聽聲音都能感覺到她的輕松。

        “好哦。我準備一下。”顧澄野欣然同意。她還從來沒有去過法庭旁聽呢。

        掛了電話，她拍了余爭的肩：“要去嗎？”

        “嗯。”他點頭。要是他不跟著去的話，那顧澄野豈不是就得一個人過去了。那還是陪著她一起比較好。

        下午走的時候，顧澄野還特意換了身嚴肅一點的衣服。

        黑色短西服外套和奶白的襯衫，搭著黑色長西裝褲。

        她踩著中跟的黑色漆皮鞋，“噠噠噠”的滿走廊都是她清脆好聽的腳步聲。

        和她站在一起的余爭就顯得十分隨意。普通的薄衛衣和他很經常穿的那條工裝褲，再套著一件黑色薄沖鋒衣，怎么舒服怎么來。

        “穿這么正式，你是今天的律師嗎顧小姐？”余爭調笑一句。

        顧澄野從葉曼香房間薅來的褐色單肩包，細長的金屬鏈子勒的她肩痛，最后還是掛在了余爭手上。

        “那還不快改口。”她笑著推了一下余爭的肩膀。

        他低頭，看旁邊的女生腦袋上可愛的小小發旋。

        電梯門開了。

        “顧大律師，請。”他牽著顧澄野的手領著她走進去。

        市法院旁邊是一整條長長的綠茵大道，種滿了香樟樹。

        今天的法院門口人異常的多。不少的省市里的電視臺或者不知道是什么媒體的攝影師和記者端著□□短炮蹲守在法院門口。

        他們在法院對面停了車。

        都快十一月了，太陽還是有些毒辣。

        顧澄野不樂意被曬，出發前往包里塞了把太陽傘。

        現在傘被余爭打開，在車門打下一片陰涼。

        顧澄野牽著余爭的手從車里磨蹭出來，一副千金大小姐的作派。

        時間差不多了。

        她挽著“保鏢”余爭的手臂樂呵呵往法院里走。

        門口的新聞媒體人雖然多，但還是有讓出條路出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蹲什么新聞。

        “是不是又有什么明星愛豆出事了在這兒開庭吧？”顧澄野捂著嘴悄悄問。

        余爭微躬著身，方便聽顧澄野跟她講的什么話。

        “不知道。”

        他們上臺階的時候，下面傳來幾聲清脆的快門聲。

        余爭下意識把她圈到自己的臂彎里，用手擋住她的臉。

        他回頭，眸里深黑。那微蹙的眉，給人一種莫名的狠戾。

        周圍拍照的攝影師看得一個哆嗦，手一滑又按下快門。

        “我又不是大明星，拍我對于他們來說就是浪費內存。別一驚一乍的。”她扯了扯余爭的衣服。

        他這才把手放下來，虛搭在她肩上。

        進了法院的那一刻，熱氣都被阻擋在了外面。

        何顏歡把各種手續都做好了，顧澄野和余爭只要帶著身份證進去就好了。

        他們先在休息室坐了一會兒，等到開庭的時候去安檢。

        排在前面的人不多，安檢輪的很快。

        他們沒帶什么東西，查過一遍就進去了。

        把前面的各項工作做完之后，他們就在旁聽席中間找了個位置。

        沒過一分鐘，一個穿著奶白色風衣的男人坐在了顧澄野旁邊。

        男人把手機關機了塞回口袋里。他修長都腿優雅地翹著，雙手交疊隨意放在腿上。他的頭發是少見的銀色，在整個法庭顯得格外不一樣。

        顧澄野的手機在余爭手上，她用手肘輕輕抵了下余爭的胳膊，壓著嗓說：“手機關機了沒？”

        余爭點頭。他還不至于迷糊到忘記這件事情。

        庭上來的很多人，顧澄野見過或者沒見過的，各占了一半。

        她悄悄看了眼旁邊那個男人，發現對方在很直接了當地盯著自己。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卻透著一股子痞氣出來。

        顧澄野收回了視線，覺得他長的眼熟。自己好像見過他，但交情應該不深。

        “怎么了？”余爭轉頭，看她表情變了變，于是低聲詢問。

        顧澄野擺了擺手。

        下面，何顏歡一臉平淡的坐在原告席，嘴角似乎還掛著一抹笑。

        她今天沒有抹她最愛的艷色的口紅，也不是以往那張揚的大波浪，只是一頭柔順的長直發。

        可顧澄野看著，總覺得今天的何顏歡格外不一樣，比以往更加耀眼自信。

        法官一錘落下，庭審開始。

        庭審從法國敲錘宣布“庭審結束”才算終結。

        整整一個半小時，顧澄野一個字也沒落下地聽，比看電視劇還要認真。

        她本來以為何顏歡的男朋友，哦不對，現在應該是前男友，只是一個劈腿腳踏幾條船的渣男而已。

        直到劉湘伊的出現，各種證據被甩出來。

        何顏歡的前男友原名程大棟，兩年前從國外孤身一個人回來。

        他原先就有案底，在國外從事的也是詐騙工作。

        從回國到現在，他一共對十七名女性下手，其中□□九名，未成年就占了其中的三個，劉湘伊也是被害者之一。

        何顏歡是程大棟較早坑騙的人，為他在濱海生活提供了不少的便利。當然，最后咬他最狠的也是她。

        坐在旁聽席的也有被害者，滿臉憤怒的表情。如果這兒不是法庭，大概程大棟難逃一死。

        □□，□□未成年，各種顧澄野一直覺得離她生活很遠的詞出現，清楚的響在耳朵里。

        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腦袋里混亂的像漿糊。

        “走吧。”余爭拍了拍她的肩。

        她這才反應過來，已經結束了。

        她旁邊那個男人也站起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離開原告席的何顏歡。

        他們跟著旁聽的人群走出去。

        “何姐讓我們不要等她，先回去。”出了法庭，余爭給兩人手機開了機。顧澄野的鎖屏第一條消息就是何顏歡發來的。

        “嗯，那你等下打車。”

        他們這么說著，正要走。

        “噠噠噠。”安靜的法院走廊，除了他們倆的聲音外，還有一陣腳步聲。

        顧澄野回頭，之前庭審坐她旁邊的那個男人從走廊拐角走過來。

        他明明比她和余爭早出來的，怎么在自己后面。

        男人在打電話，手機就貼在他耳邊。

        他似乎有點不太高興，眉頭蹙在一起。

        “算了，我想辦法解決。”他掛了電話，抬頭，就和顧澄野對上了視線。

        她眼神一躲，拉著余爭要走。

        “你認識那個男的？”余爭看出了她的怪異，問。

        顧澄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們正準備走，沒想到后面那個男的喊住了她。

        “那個顧……顧澄野？”

        顧澄野頓住了腳步。先回頭的是余爭。

        “有什么事嗎？”他問。

        顧澄野沒料到余爭會先出聲，不知道他們這是什么意思。輕輕勾了下他的手指，卻被人攥住了手。

        男人笑了一下。

        “我叫的是你旁邊的女士。”他把手機揣回兜里，朝他們慢慢走過來。

        顧澄野向前一步，把余爭擋在自己身后。“你是哪位？我們認識嗎？”

        “你們不用這么防備我。去年我還和顧姑娘在九州臺球館見過一面。”男人看他們這么防備，無奈賠笑。“我是何顏歡的朋友。”

        顧澄野記憶一下明朗。

        那個痞帥痞帥，說老五打臺球菜的那個男人，姜啟原。

        她這下放了心。笑著問：“有什么事嗎？”

        “想請你旁邊那位男生幫我個忙。我躲一下外面的媒體。”

        顧澄野一拍手掌：“原來外面的媒體是在蹲你啊！我還以為是有什么明星愛豆出事了呢。”

        “那真是抱歉，讓你失望了。”

        余爭直切主題：“你要我怎么幫你。”

        “我想跟你換一下外套，我先和顧姑娘出去，然后你后面出來。”姜啟原抱歉地笑笑。

        余爭脫下他的沖鋒衣遞過去，再接過男人的風衣穿上。

        男人雖然高，但跟他還是差了一點。

        余爭最經常穿一些很寬大的外套，再不濟也是把身材包裹在樸素的校服下。

        如今穿上修身的風衣，他那寬肩窄腰的優勢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覺得肩膀那兒有點擠，穿的不太舒服。

        顧澄野卻鼓著掌夸他穿的很好看。

        “你們先走。”余爭不多廢話，讓他們走。

        姜啟原伸手，從風衣口袋里摸了個口罩戴上。

        沖鋒衣有寬大的帽子，只要戴上就能遮住大半邊臉。

        顧澄野和姜啟原先走，走前還和靠著走廊墻壁等待的余爭揮揮手。

        還在樓道，都還沒到門口呢，她的手機就彈出來一條消息。

        -余一歲：小心點。

        她撇撇嘴，不過就是出去一趟嘛，能出什么事情。她怎么不知道余大佬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提心吊膽患得患失了。

        她低著頭飛快打字。

        -顧二歲：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余一歲：最好是這樣。

        她把手機關了。她的包還在余爭那兒提著，衣服也沒有口袋，只好把手機抓手上。

        “我之前聽老五說，你是打比賽的。應該經常在國外呆著，怎么回來了？”一路上兩人都沒說什么話。顧澄野實在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隨便找了個問題問。

        姜啟原沒料到她會問這個，但還是回答了：“我前幾天剛結束世錦賽，就回來了。”

        “哦……”顧澄野雖然跟著何顏歡偶爾碰幾桿臺球，但了解還是很淺薄，尚且在娛樂階段。再往上的各種賽事她可謂是一概不知。

        接著她也找不到其他話聊了。

        本以為兩人的氣氛馬上又尬下來了。沒想到姜啟原突然說：“其實我對你還是挺好奇的。”

        “我有什么好好奇的，又不是個有什么大背景的世家千金。”顧澄野“哈哈”一笑。

        “何顏歡跟我介紹過你。聽說是個地產大亨。”姜啟原笑著說。

        她擺擺手，謙虛道：“就是個破收租的而已。”

        “那名下房產也不少吧，春陽街應該有不少房子是你家的吧。”

        她算了算，用很平常的語氣開口：“那確實，春陽街就沒有幾棟房子不是我們家的。”

        不過，不止春陽街，濱海大道那一片幾條街的房基本都是她家的。不過顧澄野沒說出來。

        “那你也算濱海大道的世家千金了。”姜啟原打趣道。

        顧澄野沒忍住，笑出聲來。

        “充其量就算個地主家的傻閨女吧。真正的世家子弟，應該是你身上這件沖鋒衣的主人。”

        她想起了余爭的媽媽，趙霓君。

        那個從里貴氣到外的女人。

        氣質這種東西，可不是裝就能裝出來的。那是歲月積淀下來，慢慢養出來的一種獨特魅力。

        姜啟原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沖鋒衣。外套邊緣有衣標，上面繡著一個很小眾的品牌。

        他覺得這個牌子很眼熟，好像在世錦賽的贊助商logo里見過。

        “那很厲害。”他漫不經心夸贊了一句，沒頭沒腦的。

        顧澄野沒意識到什么，閉了嘴。跟他走到了法院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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