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這幾天，余爭比開學認識新同學還要痛苦。

        除夕傍晚，趙霓君主持舉辦的酒會在余家的宅邸準時開始。

        恒安余氏在商業各圈都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早些年基本都在國外發展，勢頭非常的猛，從稀有金屬到各類科技都有涉足。這一兩年才有意轉回國內發展。

        這對于國內的各企業來說，是不可多得的好消息。誰都愿意分一塊余氏送來的蛋糕，穩賺不虧。

        這可苦了余爭，趙霓君的本意就在他身上。一個晚上，什么什么科技的大少爺，什么什么制藥的大小姐，什么什么分投的繼承人，什么什么跨國貿易的千金。

        一溜兒下來他的臉色都陰沉了幾分。

        要不是余溫旁邊柔聲勸著，估摸著下一秒余爭就得掀桌訂回f省的機票跑了。

        趙霓君端著香檳杯在和瑞寧化工的寧總暢聊。

        寧總今天帶了他的寶貝千金寧雪蕊過來。

        “哥，今天除夕，你可不能不高興啊。”余溫端起一小盤海鹽芝士蛋糕嘗了一口，有點兒膩，就放在一邊想讓侍者倒掉了。

        余爭抱臂倚著墻，看他這樣吐出了一句：“浪費。”

        余溫噎了一下，只好端起那盤蛋糕吃完。

        “我看你也沒吃什么東西。你不餓嗎？”他把最后一塊蛋糕吃完咽下肚，叫了侍者把空盤子端走。

        他點了點頭。怎么可能不餓，他這幾天一頓飽飯都沒吃。

        明明是豪門世家，可他怎么感覺自己比饑民還慘。

        “你好。”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陣輕快的女生。

        他抬眸，冷冷地掃過去。

        一個穿著黑色紗裙禮服的女生手里端著杯葡萄汁站在她面前。

        她臉上的妝化的很好看，嘴唇亮瑩瑩的，像一塊漂亮的果凍。

        “我是寧雪蕊，瑞寧的寧，很高興認識你。”她沒拿東西的那只手伸出來想要和余爭握手。

        余爭不想拂了她的面子，只是伸出手很快的碰了一下就松開。

        “余爭。”他說。

        他不喜歡帶著“余氏”或者是“恒安”的標簽去介紹自己。余爭就是余爭，他只會是自己，或者是顧澄野的余爭。

        “你今年應該高二了吧？”她笑瞇瞇的，開始找話題，有一茬沒一茬地聊。

        余爭點頭。

        “那很巧，我跟你同齡。余溫得喊我姐姐呢！”她笑著，聲音清脆。

        余溫突然被念到，也笑了兩聲。

        “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出國留學？”

        “我沒有很明確的打算。可以的話我會留在國內，因為我女朋友會留在國內學法，我想陪著她。但是如果家里有要求我可能會出國。”

        他說的很清楚，希望自己面前這個女生能明白他的意思。

        寧雪蕊支吾了一會兒，沒說出下一句話。

        “借過一下。”

        她擋在他前面，這里是墻角，他不好繞出去。只好放緩了聲音對她說。

        寧雪蕊下意識往旁邊站，給他讓了條路出來。

        “哥，你要去哪兒？”余溫也要跟著他走。

        余爭回頭睨了他一眼，說：“我上樓一趟，你別跟著。”

        余溫只好止住自己的腳步。

        “哥，快點下來。萬一等下媽找你呢。”

        他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徑直走了。留余溫和寧雪蕊在原地。

        “他有女朋友？”寧雪蕊開口，語氣還帶著不滿。

        “嗯。”余溫轉身和她對上視線，“具體我也不知道，畢竟我跟我哥見面的次數也沒多你幾次。”

        “你見過那個女生嗎？”寧雪蕊咬了咬唇。

        余溫坦然點頭：“見過。一個很好的女生。”

        寧雪蕊笑了出來。在這里，多少的千金小姐，余溫一句話都沒有點評。能讓他說好，能讓余爭喜歡的女生，她倒是有點好奇。

        “她家里辦什么企業的？”她追問。

        余溫揚唇一笑：“寧大小姐，一個好女生，可不是用家里開什么企業來判斷的。畢竟那好的也是你們的父母，而不是你。”

        他沒打算和寧雪蕊久耗，留下這一句話就走了。

        寧雪蕊攥了攥自己的裙子，雪紡紗被她揉皺。

        好在沒有人會特意往角落走，也沒人看見她的窘迫。

        一樓二樓都是舉辦宴會的地方，余爭從角落的電梯上到四樓他的房間。

        大家都在下面玩鬧，三樓以上幾乎沒什么人。

        長長的走廊，智能廊燈因為他的到來主動亮起。

        他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大理石茶幾反射著水晶燈的光有些晃眼。

        房間裝修的跟酒店一樣，除了奢侈，一點家的感覺都沒有。

        余爭的手機放在床頭充電，現在已經滿了。

        他打開，顧澄野給他發了消息。

        -顧二歲：除夕快樂！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余一歲：我很想你。

        顧澄野幾乎是秒回的消息。

        -顧二歲：想看首都的煙花。

        -余一歲：這里不讓放，會被罰款。

        -顧二歲：啊，那還真是可惜。

        余爭垂眸，想了一會兒。又回復她。

        -余一歲：我想辦法，到時候給你拍個視頻。

        -顧二歲：話說你現在方便出來嗎？我叫我在首都的朋友給你帶了禮物。

        他看了眼手機屏上的時間，十點十幾分。

        宴會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他也沒打算再下去了。

        -余一歲：嗯，發個地址。

        他脫下自己身上那件西裝外套，換上了他自己帶的黑色沖鋒衣。

        領帶也被他扯了下來，揉成一團扔在床上。他還是比較喜歡顧澄野送的那條圍巾，怎么帶怎么舒服。

        一個共享地址的鏈接彈出來。

        他圍好圍巾，打了個電話給余溫。

        電話響了一會兒才被人接起來。

        “喂，哥。什么時候下來？張家的小姐想見你，纏了我好久……”他開口就是噼里啪啦一串話下來。

        余爭皺眉，開口直接打斷了他：“我不下去了，后門開著吧。”

        “啊？后門開著，怎么了？哥，你要走啊？！”他突然壓低了聲音，“你這是做什么啊，快點下來，張家那姑娘沒見著你我可就慘了。”

        “謝了。”他把電話掛了，揣口袋里。

        房間的燈關了，關門輕輕“咔嚓”一聲。

        他坐著電梯下去，從大廳的后門繞出去，跑到外面的庭院中。

        一路上也沒遇見什么人，大家都沒在意到有個穿著黑色沖鋒衣的人從后門繞了出去。

        他走后的沒兩分鐘，余溫一個人握著手機跑到后門。

        空空如也。

        他急得汗都流下來了，給余爭打了很多個電話，可一個他都沒有接。

        “余少爺，有什么我能幫到你的嗎？”

        一個侍從路過，看見余家二少站在后門門口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

        余溫冷靜下來，說：“你幫我注意著這邊。有什么動靜就過來通知我。”

        說完他就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往宴會大廳走。

        余爭從曲折小道繞到余氏宅邸的大門。

        華貴的金屬大門儼然敞開著。

        兩個侍從站在門口相顧無言。

        他把自己的兜帽套在頭上，幾乎要遮住半張臉。

        其中侍從看著一個黑衣高個的男生從門內走出來，走前還撇頭和他對視了一眼。

        只那匆匆一眼，莫名的威壓感席卷了那個侍從。他打了個哆嗦，身板都不自覺挺直了。

        余爭匆匆離開。

        余氏的宅邸外面可謂是野生的豪車展覽，找不出一輛下七位數的車。

        有些司機還等在外面。

        余爭隨便敲了敲一輛車的車窗。

        車窗被司機搖了下來。他看見余爭從余宅的大門走出來，應該是有些身份在的。所以講話也算畢恭畢敬。

        “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嗎？”

        “幫我帶到山下就行，多少價格你說。”他因為趕著走，語速很快。

        “不是，我是瑞寧的私人司機，你這……”司機想說等下萬一宴會結束了，他還沒回來怎么辦，他們小姐脾氣可臭。

        “宴會結束還得等一兩個小時，沒那么快。你回來如果進不來山下大門的話，就報余溫的身份，他會幫你。”

        余爭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直接替他列好了所有的后果和解決方案。

        司機無法，看他又那么著急，只好答應。

        余爭拉開車后座坐進去。

        余宅盤踞在首都南山。作用一整座的山頭。

        余爭不喜歡住在這里，連出行都麻煩。

        司機沒說話，調頭了帶余爭下山。

        “你要去哪兒，我不如直接幫你一起送到了吧。”司機人善良，問了一句。

        “不用那么麻煩。”余爭回絕。他可不止是要去顧澄野發的地方，還得到處找找有沒有賣煙花的地方，好給她拍個視頻。

        十分鐘多的車程，才到山腳下。

        “這附近有沒有共享單車的站點？”

        余爭刷了一會兒手機，顧澄野給他發了條消息，說她感覺有點冷。

        “有，離這兒應該還有兩三公里。”

        “麻煩幫我送到那兒，謝謝。”

        司機把他送到了共享單車站點，他推開車門下來，問：“多少錢，我轉你。”

        司機擺了擺手，他又不是出租車司機。“沒事，我先走了。”

        “謝謝您了。”

        司機調頭把車開走。

        余爭手機掃碼，刷了輛共享單車，點開手機導航搜索賣煙花的地方。

        導航上面顯示了一條街，那兒是買煙花炮竹扎堆的地方。

        可那兒離南山差了快半個城區。

        今天是除夕，連夜深人也多。大街各里依舊是燈火通明。

        他踩著共享單車在路邊飛馳。

        雖然首都發了行令，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但是偷偷放的也不是沒有。

        一路上，偶爾也會聽見一兩串爆竹聲響。還沒熱鬧夠呢就歇息無聲了。

        “前方右轉，進入綠茵大道。”

        余爭穿著西褲，繃著他的膝蓋很難受。

        早知道他應該打車過來。

        “已到達目的地。”導航的機械女聲提醒他。

        余爭在附近找了個共享單車站點把車還了。

        “還車成功。”車扣回位置的那一刻傳來了電子播報。

        他看了眼手機的時間，快要十一點了。

        顧澄野給他發了消息。

        -顧二歲：你出發了沒有啊？

        -余一歲：叫你的朋友慢慢來，我有點事。

        -顧二歲：好吧……

        余爭從她的消息里讀出了一股子的委屈。

        他想再回她一條消息，可是鍵盤上字打打刪刪，他也不知道該發些什么。

        最后，他就把那條消息放在那兒沒回，啟程去找煙花。

        他還是用她想要的煙花來回復她好了。

        可等他進了那條街，里面的店門基本都關著。

        余爭從街首走到街尾，這里除了樓上偶爾傳來的電視機的聲音之外，也沒什么了。

        突然，他后面，鐵門被人打開。

        他回頭，一個六十幾，有著花白頭發的老奶奶拉開了那有些生銹的，被漆上了黃色油漆的鐵門。

        門后亮堂。

        余爭趕緊上前問她：“這兒賣煙花的，都關了嗎？”

        “對啊，今年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前一會兒剛有人過來檢查呢，大家都不敢開。”

        老奶奶慈祥一笑：“你要買煙花啊？”

        余爭點點頭。

        “大的煙花買不了，小的仙女棒什么的，你要不要啊？”

        他趕忙說：“也可以。”

        “我這兒，最后一小盒了。前幾天就被買的差不多了……本來是想留給我孫女的，可她今年不回來過年。”奶奶顫巍巍走回店門。

        余爭默默地注視著她那佝僂的背影。

        沒一會兒，奶奶拿著一盒被壓的有些扁的仙女棒走出來。

        “謝謝。多少錢？”

        “一塊錢。”奶奶笑呵呵的。

        余爭點開了微信。“收款碼呢？”

        “啊？什么碼？”奶奶愣了一下。

        “就是，收錢的二維碼。我沒有帶現金。”他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面露難色，有點尷尬。大家基本都不會帶現金出門，現在手機支付這么流行，帶錢包簡直有點累贅。

        奶奶上了年紀，和家里的孩子聯系都是靠著老人機打電話或者發短信。

        這附近找她買煙花的，都會事先帶著現金過來。再不濟也能找隔壁店門換。

        “算啦，送你了。”

        “我去便利店換點錢吧。”余爭也不好意思，街頭不遠處有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奶奶點了點頭。

        余爭跑過去換了張五塊錢的鈔票回來。

        奶奶把那盒仙女棒塞他手里。“我去給你找錢。”

        “不用了奶奶，我著急著走。”余爭說，四個硬幣在他這兒硌人，他也用不著。

        奶奶搖搖頭：“你在這兒等我……”

        等她拿了錢出來的時候，余爭的背影早就已經融進了夜色，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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