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多久，我想我都會有面對你的勇氣。

        傳說，這個山頭里頭藏著一顆樹，名曰：春分樹。山下的小村落前前后后十幾口人，一輩輩的供奉這顆樹為神樹，原因也是覺得此樹靈性天啟，在春分這一天會開花，不過全樹僅此結下一顆，過了當夜就會凋謝……

        當然，不是誰都可以見到這顆神樹，聽說會隨著天時改變位置，遇見它要看你的緣分了……

        村里新來的小伙是個讀書人，做了個大夫，每日上山采藥，給人看診問病。剛剛到這里，村里人還是比較相信村頭的巫師，但是前過不久巫師就爆疾而亡，還是村長帶著人把巫師找了快好地方葬了，立了塊碑。

        小伙名字叫程釗，麻衣弱冠，天還沒亮就扒上兩口稀飯，伴著幾碟咸菜。帶上了門，背上掛著竹背簍，簍里裝著鋤頭，踩著草鞋從土路順走，奔過田埂，縱身一躍而起，跳過了水溝，左閃右躲的進了林子。

        程釗順著上山的路慢行，忙著觀察身邊的植物，卻無意被拌了一腳，直接摔在地上。正拍拂去身上的灰塵時，才注意到腳邊是漫上土面的樹根，樹根蜿蜒伸向遠方，像幾只巨大的觸角張開在地面，樹根上點綴著青苔，程釗抬頭看著生機盎然的樹，對比著周圍樹，才知道，這是村里人說的“春分樹”。

        一年四季吐綠，有緣自會相見。春分之日開花得果，一年只得一顆。

        不過關于這花和果到底有什么作用，程釗也無暇顧及，心里暗暗想著，傳說而已，那有這么邪乎？

        “汝何人？”

        “我是人！村里的大夫……”正積極低頭撥開草叢的程釗應答這似有似無的聲音，心里感到奇怪，深山里又怎么會有人呢？平時上山也就他，其他村民應該是在田地里啊……

        回頭，身后空無一人，撓撓頭發，覺著是自己幻聽了，也沒做什么搭理，繼續彎腰尋著草藥。

        “喂！說你呢？大傻個！”少女音色加重了些，明顯是頭頂上方傳來的，與此同時程釗用沾滿泥土的手臂，從草叢里滿意的抱出藥材，丟進竹簍里……

        “啊？”程釗偏頭，向上循著聲音的發源地，是一位女孩，雙棉花辮，身穿綠裙，絲帶飄逸，似浮動的樹葉，坐在春分樹的樹干上，撇眼看著樸實的小伙子。

        “喂！不要在神樹上胡鬧，小心摔著了！”程釗大聲提醒。

        “你想的太簡單了……我可不是一般人，我可是你們供奉著的春分……喂！你去哪？”春分跳下樹，輕松的著了地，尾隨著程釗而去。

        “都說了別跟著我……一個小女孩家家，跑道深山老林來做什么？”

        “這里就是我的家啊！”

        “是嗎？得快點回家，你爹娘會擔心的……”

        春分還不到程釗的胸口高，她不厭其煩的跟著程釗，但總是被蠕動在竹簍上的蚯蚓給嚇的保持著安全距離……

        “大傻個，你今天碰見了春分樹，沒什么感想？”春分嫌棄的看著蚯蚓，還是選擇和他并肩而行……

        山間路小，春分走在坡上，繞開花花草草做趣，突然發現和他一般高了。

        “春分樹……沒什么，村里人沒一個遇見……也沒說它結的果有什么用……若無藥用價值，我要著也無用……”說著便半蹲下來，撥弄著草叢。

        “說你傻……真的傻……我把著春分花送你可好？你可是千年以來第一個和樹結緣的人哦……”

        程釗挑眉，“那種東西，你還是留著吧……”

        “為什么不要？物以稀為貴……”

        “我是個大夫……又不是商人……”

        “大傻個！”春分少女嘟著小嘴，憋屈著臉，“我若告訴你果實可以起死回生，你還要嗎？”

        聽著春分的話，程釗撥弄草叢的手停止了，他知道，這是所有藥材都做不到，也是所有大夫都想獲得的神力……

        “大夫的聲譽應該很重要吧！起死回生，人間罕見……若是獲得，你就成神醫了！”

        “我才不要……師父告誡我，要醫者仁心，不可追求名利而把病人做墊腳石！”

        “木頭！人還不是你救的！用什么東西還不是一樣，我是覺著你不和前些日子的巫師一樣，他刻薄哄騙村民，三番五次的到深山老林里來翻找春分樹，若是給了他，你就沒有地方可待了……你與樹有緣分，我與你有緣分，贈你為禮物，還我個人情就好了！”

        “這……可是……”還來不及反駁，少女就已經把包裹的好好的春分花放入了他的竹簍，轉身消失在樹林中。

        夜晚，燭火搖曳，舊痕明顯的四方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放著乳白色的花，花瓣交擁，似是環抱著什么東西，應該就是那果實了。

        吹了燈火，翻身上床，才發覺花兒在月光下，沁人心脾的暗香，如夢不散。

        好些日子，入山都能碰見少女，程釗也不知道她家在何處，芳齡多少，只知道她名為“春分”。

        戲水，挖野菜，找野果……有了她的陪伴，寂寞的尋藥旅途，還多少有些期待。至少有個人嘮叨，說說話。

        也有些日子會帶她回家坐一坐，燒幾盤小菜，熱一壺小酒，談笑風生的總是春分少女，別人都說姑娘羞澀，在程釗看來，放在春風身上就是胡扯。她豪爽，不如農家婦女一般賢惠，反而就這野性子，可以和彪悍的虎將一比高下。

        程釗一邊嚼著菜，聽著少女胡扯，從飛鳥走獸，到地虎游龍，聊齋志異仙俠世界恨不得通通過一遍。聊到半夜，菜涼了，程釗的臉火燒似的，酒精慢慢的揮發作用，聽著她的話，入了夢。

        他看見山丘上立著一棵樹，就是那一顆和他有緣的春分樹，背景是蒼穹之下，卻只有一顆孤零零的春分樹……并且再也不結果了。

        不知為何，程釗的臉上掛滿了淚水……

        春分抱來棉被，為他蓋上，掐滅了蠟燭，從后門靜悄悄的離開了。看著月色，踢著腳邊的石塊，沿著田埂走著。

        他可能不知道這顆樹為什么會結果……

        從前有一個老道士，他來到這片林子，把一個在凡間游歷的小神誤當作為妖，封印在了一顆古樹內，那棵古老的樹因為和小神的靈氣相通，不一到幾個月就變為參天大樹，還結出了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果實。

        可是啊，有人發現了這個秘密，想把樹獨特為自己的私有物品，小神知道后，便在森林里帶著樹的本體亂跑……隨處扎根，只要他們找不到，就會打消這狂妄不切實際的念頭，就不會生出這樣的邪念了。

        這個小神叫春分，就是這個豪爽少女。

        她第一次看到程釗樸實無華的眼神時，才知道自己的靈氣孕育出的果實有了人選。

        她邊想，一邊向森林深處邁去。

        往常一樣，程釗上山采藥，和少女一起。讓人舒心的無非是工作閑暇之余有個友人拌拌嘴。也就這樣過了大半年，睡到夜里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大喊。

        “失火了！救火啊！”

        程釗驚醒，窗外的山頭已經是一片火海。他毛骨悚然，立馬抓起鐮刀沖向火場。心里掛念著，顫抖著心祈禱她千萬不要有事。

        “你說過，我們是有緣人對吧……”

        “我能找到你……”

        森林失火，火勢已經救不了了，不過村莊是受不到威脅，村民們早就做好了防火隔離帶，但是她呢？

        沖進火場，仿佛進入了人間地獄，樹上爬滿了火焰的爪印，高溫灼燒著皮膚，神經被刺激的繃緊，在火場里亂躥……要找到一個少女，身穿綠色衣裙……

        他看見了她，倒在一片空地上，似乎已經被濃煙嗆住了呼吸，程釗來不及的扔去鐮刀，一把跪在她面前，拼命的搖著她的身體。

        她如果沒有被束縛在一顆樹里，就不用遭受如此煎熬了。

        春分聽見了程釗在喊她，才拼命的睜開眼睛，她無力，看不清他的臉龐，迷迷糊糊的，隨后暈了過去……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程釗左右張望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突然想起來四個字，“起死回生！”

        從口袋里掏出果實，這種東西他一直都貼身保管，扶起她的頭，小心翼翼給她喂了下去……隨后一切顛倒，程釗不省人事，不知道起死回生的代價是什么。

        原本沒有代價……但是程釗為了找到她，把自己送到了地獄。而春分重生，擺脫了束縛，離開了人間，重返天際。

        那個大傻個，寧愿毀了自己的一片樹林，也要為她留下一片草坪。后來發現，自己也不過是為了守護一個至關重要的人而已。

        程釗第一個想到的是，沒有了她，我未來該怎么辦……現在人情還給你了，你也再也不用無理取鬧的來我這里蹭吃蹭喝了吧……

        如果未來還要機會見面，我希望擁有你那一種，面對世人的勇氣，來面對你……

        希望未來面對你沒有不知所措，只有蓄謀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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