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邱魚不會想到,她真正認識嚴行宴,
會是這天,
八月二十五日,星期日,晴,
她的二十三歲生日。
……
……
嚴行宴在她的目光中,從沙發站起來。身姿挺拔,深藍色的西裝筆挺,是她昨晚睡前替他燙好的。領帶是他自己選的,暗調的紅色,他說今日家有壽星,所以選它,一個半小時前,她還摸過,
他走路的姿勢,習慣性下巴微揚,目光會盯著前方,右腿一定會先邁,雙手即便垂落褲沿,也不會貼著布料。他上階梯時會跟她眼里此時看到的一樣,視線不會留意臺階,只平靜,鎮定的一階一階踩,她在舊屋見過好多次,
他甚少笑容,但那張臉什么人見過,都會刻在眼里,腦海揮不去。當他在看著你,或者看著什么人時,那雙漆黑的,像黑洞一樣的眼睛,永遠有一種把控力在內,對視著你,
而當他面對多人場合時,他的笑從來都只有三分,淡,淺,卻迷人,想讓人再多看一眼。就像現在這樣,他剛剛站到講臺上,雙手自然搭在上面,右手輕碰了下話筒調整,嘴角邊緣的唇線便微微勾揚了,證明他的心態云淡風輕,
對于他的聲音,哪怕像此刻這般還沒發出,都能想象得出它會和在場的人都沒聽過的,情濃時彌漫她耳里的粗沉喘息聲確鑿不移地吻合,
然后呢?
還有什么呢?
還有什么是她沒能講出來的呢?
可能,
就只剩下,他姓嚴,他的全名叫嚴行宴,
是,東垣集團,總裁,
這個,身份,了,吧。
邱魚定定站著,人群中,她一點都不顯眼,哪里比得過在臺上,所有目光皆投射于此刻即將說話的他耀眼。
嚴行宴站在講臺前,俊高的身軀,微微俯身靠近較矮的話筒,進行這場發布會的脫稿發言,
“大家好。我是東垣集團首席運營官嚴行宴。我代表東垣集團首先感謝各位來賓,合作伙伴,媒體記者朋友,今日到場參加我們東垣旗下waldhotel項目發布會。
waldhotel是我任職首席運營官的第一個酒店群項目。它是一個主打自然,環保,專屬私人空間,匯聚酒店、購物、主題娛樂、自然觀光為一體的綜合性度假區項目。
我們將耗資580億在四年內于南邱市邱河區打造這個項目。其中將建造國內首個七星級森林酒店,打造未來全新式度假體驗。waldhotel未來將擁有2860間私密性強,寬敞的自然景觀客房和套房,可以滿足顧客不同需求。當中的七星酒店將會設有獨具自然森林特色的豪華內部裝飾,為顧客提供貼近自然的尊貴式入住體驗。
除了酒店設計方面,娛樂項目也是waldhotel重要打造的亮點內容。我們將聯合dines全球主題公園在邱河這片擁有總占地360公頃的森林區,推出全球唯一聯名森林娛樂項目。未來入住的顧客,可以體驗到非凡的娛樂享受。
在未來我們東垣,將會帶領一萬名員工,為waldhotel的所有顧客,提供最優質的服務。
請各位拭目以待。謝謝。”
場內掌聲熱烈,嘉賓們的目光充滿期待,端莊的主持人站在臺上另一側,舉著話筒向全場傳來聲音。
“非常感謝嚴總為我們揭曉waldhotel的面紗!我有看到臺下有許多朋友,眼里都非常期待這個項目開幕。為了滿足大家對waldhotel項目其他方面的了解,下面是我們的提問環節,我們的媒體記者朋友,或者現場的嘉賓可以向我們嚴總提問。他將會一一回答,大家想要知道的問題。”
人群中一名記者舉手。
主持人:“請工作人員把話筒交給那位舉手的記者朋友。”
記者接到話筒:“嚴總您好。我是新經濟雜志的記者。”
嚴行宴:“你好。”
記者:“我們的這場waldhotel發布會舉辦的非常好。剛才我在概念片就看到了,東垣對這個項目未來的規劃圖。從各個方面看,它在未來都會是國內,甚至是亞洲最具吸引力的度假項目。
不過我特別想問您的是,剛才您提到,我們的總投資將會高達580億。根據我對國內酒店投入成本的一些調查,這么巨額的成本,東垣是第一個。排在第二位的也只有260億。東垣對未來收益方面,是已經做好回收預估了嗎?你們預計需要多久才能有營收利潤?”
嚴行宴:“在營收這個問題上,東垣非常有信心將在兩年內回收。除了酒店房間會給這個項目帶來不錯的效益,我們預估聯名的森林娛樂項目,會占到總回收利潤的大比重。”
記者:“感謝嚴總您的回答。”
嚴行宴禮貌點頭。
主持人:“下一位……”
目光里只剩下嚴行宴,社恐這個曾經讓邱魚顫抖的恐懼,早已被無形的距離碾碎。
她緩緩地在人群中舉起了手。
心情,平靜,緩慢。
主持人:“中間那位穿紅色裙子的女士。”
嚴行宴視線朝主持人提的方向望去。
眼神,停了。
邱魚一身紅裙,站在他凝滯的眼中。
對視。
邱魚沒意識她怎么拿到話筒的,眼睛只一動不動看著臺上的嚴行宴,握著話筒,失聲,無言,就連可能有的緊張呼吸聲都沒出現。
全場的人,目光投向她。奇異她拿著話筒,卻不發問。
嚴行宴望著她,失聲,無言,剛才微掛的笑,淡得模糊不清,一張臉,只剩下干澀。
他在等。
等邱魚問他,他是誰?
提問者不說話,場面失控,主持人立即救場,急切笑問,“這位小姐。您想問我們嚴總什么問題?”
邱魚腦里一片空白。
問他什么?
是問他,他是阿宴?
還是問他,他是東垣總裁?
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她要問的,應該是那個重要的問題。
她看著嚴行宴,眼里干寂,唇線緩動,聲音干澀得沒有情緒,
“……邱河區第67號戶主到目前為止并未簽拆遷協議,請問嚴總……怎么解決……”
嚴行宴注視她,目光沉澀,心波寂靜,嗓音澀得干枯,
“第67號拆遷戶的問題,東垣會不斷跟進,給予戶主最大限度賠償金。這個項目由東垣集團和南邱市政府合作,如果在補償決定規定期限內未解決,按照條例,東垣將協同人民法院,對第67號拆遷戶進行……強制執行。”
邱魚聽完嚴行宴的回答,清澈眼睛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上,她就這么看著他,沒有表情的臉上,唇角淡淡地向他勾起一抹,
淺的,苦的,澀的,笑。
她的笑,在嚴行宴眼里發澀,那極淡的笑,所有人都看不見,只有他看得見。而他,也看著邱魚,在這凝滯的距離,視線不轉移,唇角淡淡地向她提起一抹,
難耐的,復雜的,矛盾的,甚至夾雜痛苦的,笑。
只是在這些情緒里,竟讓他感到可笑是,有一份輕松,明目張膽地藏在里面。
因為邱魚,知道他就是東垣總裁了。
……
發布會現場仍在進行,邱魚得到那個回答后,獨自走了出來。
她腳步輕緩,仿佛失魂地走著,下樓梯,被人撞,聽人道歉,路過保安,走過轉門,再下樓梯,走到平地。
走著走著,她漸漸感到呼吸困難,胸口一陣一陣起伏,猶如后反勁要越演越烈,腳下不知不覺間加快,再加快,呼吸愈來愈急促,壓得她喘不過氣。
能讓她發泄的那口氣,被狠狠地堵在了牙齒內,嗓子里,喉嚨間,疼痛的心臟處。
她的心臟不停抽疼,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甚至不知它是何時無聲無息地蔓延進全身骨頭里。
忽地她跑了起來,像逃跑,像遠離,但更多的是,她感到撐不住了,身軀竭盡壓抑著生理反應。
她張開嘴,讓大把大把的風往嘴里猛灌,想讓它們把心里的窒息,冰冷,瑟痛,壓下去。
她睜大眼睛,死活不肯眨眼,可她發現太陽很刺眼,她也沒下雨,怎么有兩行不停在涌出的,像淚一樣的東西似乎在流下?
她沒有哭才對呀,因為她沒有眨眼,沒有擦眼淚的動作,可是眼里此刻卻是模糊的,不清的,全部都是濕的,咸的。
她加快腳步,清瘦的身軀狠跑著。她想跑得越快的話,不停下的話,模糊她眼睛的東西,就不會讓她發現它有存在。
可跑著跑著,她的腦里,耳里,卻翻涌出了畫面,聲音。
全部都是嚴行宴的,
“租。”
“可以叫我scott,或者行宴。”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做什么的……”
“邱魚,這里是你家。你是主人,我才是租客。”
“你在這里可能住久了。其實可以到外面看看。”
“你是怕出去要應對更多的事物?嫌麻煩?”
“這附近的人都走了,你的補償費應該也不會少。你竟然一點不動心,讓人佩服。”
“想了解這個地方。”
“工作。”
“邱魚,你需要和人談判?”
“為什么是一定?”
“你想怎么和東垣總裁談判?”
“談判的事情,再說。”
“不為什么,或許,我覺得你人還不錯。”
“他們之前都這樣?”
“再有這樣的情況,把我從樓上叫下來。或者我不在時,信息告訴我。”
“可以再等等,他們應該會回你。”
“使了……也沒用。”
“你。很難讓他有興趣。”
“我答應你。陪你去。”
“你還想氣勢壓過對方?”
“見東垣嚴總?”
“他不是東垣總裁。”
“你還有心情討論東垣總裁是誰?”
“我說了他不是東垣總裁!”
“沒躲,跟我做愛,你敢嗎?”
“邱魚,雖然我們認識不長,滿打滿算才兩個月。但,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你跟我吧。”
“不以上床為目的,咱倆戀愛。”
“有了。下個月帶你去民政局。”
“他說東垣總裁約你見面。我打了你電話關機,不放心,所以就趕回來了。通過一些關系,找到了你。”
“邱魚——要不你簽了那份協議吧。”
“可我想你跟我回京平住。平時我工作忙,無法做到每周都回來陪你。”
“看上你會做咸魚,會種西紅柿。”
“你在這兒、我還是不放心。”
“可誰叫,今日壽星最大。”
“上午你先在家,中午我就回來接你。乖。”
“大家好。我是東垣集團首席運營官嚴行宴。”
“……強制執行。”
邱魚狂跑著,
風越大,
嚴行宴說過的這些話就,越清晰,越刺痛,越充滿謊言。
她被他的聲音,逼得耳朵里只剩下重復的心聲,
欺騙——欺騙——
全都是欺騙!!!
她眼里徹底模糊得看不清路,最后狠狠摔倒在地上,紅色的裙子撕破……
……
舊屋餐廳,煞白的燈泡照著六人餐桌,客廳處沒開燈,屋里光線昏暗,邱魚面無表情坐在茶幾上,冷白的燈光,映照著她臉頰,打出半個陰影,仿佛整個人就像是被人褶皺過的白紙。
她無神地盯著空沙發,眼神空洞,手里的啤酒罐口對嘴,喝完,不滿足,扔了。易拉罐滾到一邊,撞得地上其他幾瓶空罐子發出聲響。
小米椒和阿布擔心地坐在高窗處,不敢吭聲,家里四處都是啤酒罐子,地下是,茶幾上是,到處橫躺。好在原先釀的酒上周喝沒了,只有兩箱平時用來做飯的啤酒能讓邱魚喝。可它們怎都想不到,她把兩箱都喝光了,只剩下手里最后一瓶。
客廳的座機電話鈴聲仍在響著,半小時前就打來了,一直到現在已響了七八次。整個屋子鈴聲回蕩。
小米椒和阿布見邱魚起身,跟著眼睛盯過去。
她走到座機處,冷漠地拿起電話,接聽。
電話那頭十分安靜,像是沒想到她會接電話。過了許多秒,仿佛怕被掛斷,那邊才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魚魚,你終于肯接媽媽電話了。”
邱魚聽著有十八年未聽過的聲音,覺得可笑,她還記得最后一次聽到這個女人的聲音那天,也是生日。
她聲音冰冷,“請你不要再打來了。”
她準備掛電話。
邱魚媽急聲,“魚魚,你別掛媽媽電話……這么多年了你才接媽媽電話,你聽媽媽跟你說一句好嗎?”
她握著電話,感到那頭的聲音,可笑得讓她想哭,嗓音發涼,“說一句什么?跟我說今天是魚魚生日媽媽一定會回來?還是跟我說你在爸爸死后嫁到國外過得很幸福?”
電話那邊傳來低低動靜,像是在哭,過了小半會兒,才傳來一句,“……魚魚……媽媽是想跟你說……祝你生日快樂……”
邱魚聽到內容冷笑,像是把今日的遭遇和十八年前同一天的遭遇忍到了極限,她抓著電話就吼道,“你和他都是騙子!都是在我生日這天!欺騙我!!那時我小被你騙就算了!!為什么他也是這天!!”
嘶吼的嗓音響徹,她狠掛了座機電話后,直接拔斷電話線,那頭再打不進來。她坐回到茶幾上,隨手抓起啤酒罐,就不停往喉里咽酒,眼眶里冰冷的眼淚,抑制不住上涌花花流,她也不管,已經麻木了。
從發現嚴行宴是東垣總裁后,她幾乎眼睛都是濕的紅的。她把手機關機,想過他會找她,也想過他不會找她。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覺得自己很蠢,愚蠢至極,和一個口口聲聲說幫她,實則是在耍弄她,欺騙她的人上了床,還談可笑的戀愛。
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她每次在他面前提找東垣總裁談判時,他心里可能都在譏笑她蠢得無藥可救。
不管是來租她的房子,還是幫她解決社恐,甚至說談戀愛,他全都是帶著目的的,他要的只有一個,讓她簽協議。
嚴行宴的車子此時停在一處,他盯著亮燈的舊屋,在這地方呆了有半小時。他怎么都未想到上午的發布會邱魚會出現。他打了她一下午電話,都是關機,回到家時發現邱魚已把她才帶來的東西都收拾走,而他送給她的那些全留在衣柜里,就仿佛她沒來過他這。
給她緩情緒的時間差不多后,他扭動車鑰匙,腳踩油門,向舊屋駛回。熄火后,他看了眼安靜的屋里,拿過副駕駛座上取回的生日蛋糕,下車,往屋子回。
進屋后他先找邱魚,看到她獨自坐在茶幾上喝酒,沒過去,瞥到腳邊的行李箱才安靜地走到六人餐桌,把生日蛋糕從盒子里取出來,在上面插上一根星星棒蠟燭。
都準備好后,他拿著打火機,就端著蛋糕向邱魚走去,見她沒有要看他的意思,把蛋糕和打火機先放到茶幾上她的身邊。
他身軀來到邱魚面前,緩緩低蹲了下來,雙手輕碰到她腿上,眼睛微抬著注視她在喝酒的冷漠樣子,和淚痕,心情下沉,開口,
“是不是在生我氣?”
邱魚繼續喝,臉已泛著紅暈。她其實已經醉了。她以為她會喝不醉,只是心里難受得想靠酒精填滿千瘡百孔的心。可她不知道人在心情極度低落時,酶的分泌活躍程度會像高樓墜空般下降,催化著靠酒精宣泄痛苦的人陷入易醉。
嚴行宴摸她冰冰涼涼的手,嗓音低沉,再次問她,
“是不是不想和我說話?”
“我不認識你。”邱魚嗓音低冷。
嚴行宴心頭一痛,緘默。
他視線垂下,再次抬起看她,眼神沒變過,嘴唇遲緩片刻,“那我們現在開始認識。”
他:“我叫嚴行宴。是東垣集團總裁。”
她:“我知道。”
客廳安靜,兩人情緒發沉。
嚴行宴拉她手,輕哄,“邱魚咱們先過生日。”
一聽到過生日,邱魚一下情緒翻涌,極度的委屈找宣泄口,她大哭道,“我不過生日!!我不要過生日!!我不要過!!”
淚珠燙滾涌下泛紅面頰,止不住順著下頜線,水滴般掉落,她眼神痛恨,嗓音嘶吼。她哭得洶涌,眼淚不停砸在嚴行宴手背,燙他心,跟扒他皮似的,
他去抱她,想讓她在他懷里哭。可邱魚情緒激動,大腦混亂得只剩下恐懼過生日,人不停地強力推開他,他又緊緊抱住,猛烈的掙扎下,茶幾上的生日蛋糕弄翻掉落地上,一顆紅色愛心砸得粉碎。
邱魚掙扎,他抓她的手,“邱魚。邱魚。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們都是騙子!”邱魚哭喊,“你們都喜歡在我生日的時候傷害我!”
嚴行宴頓時蹙心蹙眉,見她情緒激動,臉已漲紅,發現她應該是醉了,所以她嘴里的這些話,都是她心里的真話。
他放輕動作,只輕輕碰她,可她卻厭惡般打開,不光如此還站起來繼續找酒喝,醉乎乎的整個人根本站不穩。嚴行宴再次去抱她,她拼命掙扎,可他根本不放手,將人整個抱起來坐到沙發上讓她鬧。邱魚也狠,平時跟個綿羊似的性格,醉起來什么壞脾氣都宣泄出來,抓他衣服,扯他領帶,拿拳頭打他胸口,又用腳踢他,就好似把心里對他騙她的怨恨發泄,
嚴行宴不說話,抱著她讓她打讓她踢,可邱魚被他抱得越緊,她的恨意和情緒就翻騰得越洶涌,眼淚滾了滿臉,紅著臉,就急得去咬他鎖骨。嚴行宴吃痛,狠擰眉,咬緊牙關讓她咬。
好了。鬧了許久,人也打了,心里的痛苦和難聽的話她也罵了,最后在咬完他后情緒消停下來,開始在他懷里醉著安靜說胡話。
她說:“阿宴喜歡吃西紅柿。”
她又說:“阿宴才不是東垣總裁。”
她再說:“阿宴不會騙我的,他對我很好。”
她繼續說:“他叫阿宴,他不叫嚴行宴,不叫……”
然后委屈大哭:“我怎么這么慘……這么笨……還沒有人愿意陪我……”
“他們不喜歡我的小魚……”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還有爺爺怎么就不多活幾年呢……我不要他的遺產……我不要……我要爺爺……我要爺爺……”
“……我不能哭了……小米椒阿布還等我做飯……那些動物還等我給它們送吃的……還有阿宴……阿宴他說要吃咸魚的……我去京平好幾天了……還沒有腌咸魚……”
嚴行宴聽她哭,聽她抽泣地說話,直到她醉著睡著在他懷里。嚴行宴沒把她抱回房間,獨自抱著她端著從地上撿起來,臟了的,碎成幾瓣不成形的生日蛋糕,開始吃。
他一口一口地吃,臉龐硬冷,咀嚼,吞咽,這奶油蛋糕里什么滋味都夾著,他吃著,安靜不說話,知道自己對邱魚的傷害。
他把蛋糕獨自吃完,單手拿著那根星星棒,打起打火機,點燃它。漂亮的星火在細長的頂尖炸開跳躍,炫亮的星光映照他和邱魚的臉。他眼神盯著星星棒燃燒,看著它一點一點往下滅,一根燒完了,又點一根,一根接一根,直到點燃第23根,他拿著它,吻臂彎里睡著的邱魚,在零點來臨前跟她說,
“邱魚,生日快樂。”
小米椒和阿布藏在高窗,目睹他們兩人的這一夜。
……
昨晚生日怎么過的邱魚印象模糊。她醒來后發現嚴行宴抱著她坐在沙發。眼里看到人臉龐時,他是脖子靠在沙發上微仰著頭睡著。她記得昨晚他就回來了,她還和他鬧了似乎很久。但后面的記憶她是怎么被抱到懷里,還睡著了,她完全沒印象。
她身上仍傳來嚴行宴的體溫,坐在他腿面,人就撐起來。她一動,他眼睛就睜開,也醒了。
他盯她,她也盯他。
嚴行宴問:“醒了?”
邱魚:“你怎么還在這?”
說完邱魚起身,看著屋里一片混亂,知曉昨晚她的確醉得厲害。
嚴行宴拉他,聲音輕緩,“邱魚……”
“你別碰我。”她冷聲道,推開他手。
“我們談談好嗎?”他緊眉,眼睛酸痛。
“談什么?談怎么和你簽協議?”邱魚說。
嚴行宴沉出一口氣,盯了下地面,又抬起視線看向她,終出口,“我知道之前瞞著你,欺騙你我的身份不對。我跟你道歉。但這只是我的一個身份,它不代表什么。”
“不代表什么?”邱魚嘴角反笑地扯起,目光冷徹,“你把我當傻子玩很開心嗎?”她笑容可笑,“租了我的房子,陪我克服社交恐懼,帶我參加京平的飯局、聚會……聽我每次在你面前尋你無果,是不是覺得掌控著這些,很爽快?”她心狠地問他,“是不是覺得我幾番不跟你們東垣簽約,就想用這些來腐化我?”下一句話更狠,“還是你當總裁太無聊,沒什么女人可以讓你更有征服感,所以覺得征服我這個跟你作對的釘子戶更有滿足欲?”
“邱魚,我不是你想的這樣。”嚴行宴解釋道。
“那是什么樣?”她態度堅硬,“你告訴我什么樣?你是想跟我說,你不是有意騙我的?”她盯他,“嚴行宴你說的出口嗎?”
嚴行宴心口發堵,沉吸一口氣道,“邱魚,你可不可以不要帶著情緒聽我說話。”
邱魚冷笑,“我是連發泄的問你都不行了嗎?因為你是東垣總裁,我站在你未來要和政府強制執行的土地上,所以沒有資格跟你發火是嗎?”
“——不是。”他言。
“你走吧。我這里不歡迎你。”邱魚道。
說完她把他往門處推。他抓她手臂,根本不讓她推。
嚴行宴:“邱魚我們好好談談。你別這樣。”
“我哪樣?你要我哪樣?像之前那樣傻,那樣乖,聽你話?按你說的把舊屋和森林都給你?你來找我不就是為了這些嗎?”
“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個!”
“那是為什么!看我笑話?!”
“邱魚你不要這樣誤解我。”
“我誤解嗎?你告訴我,我哪一點誤解你?早上睡醒時你還是阿宴,出了門再見你,你就是東垣總裁!你告訴我!你哪里讓我誤解了!你不是嗎?你不是東垣總裁嗎?那個要拆了我家和森林的人嗎?”
“邱魚我們能不能別始終糾纏在我的身份上——”
“那你想糾纏什么?糾纏拆遷協議?我告訴你,我不會簽的!就算你們把這里推平了,我也不會簽!”
嚴行宴臉部擰曲,他搞不懂為什么她就是這么執著不肯離開這里,他嗓音高起,“邱魚我不明白,為什么你非得一直留在這里?這個地方已經都拆了,旁邊的鄰居也都搬走,只剩你一個人,你守在這里做什么!?你就這么怕外面的世界嗎!?還是你有什么原因不愿告訴我!?”
“我告訴你你能解決嗎?你能讓我不簽嗎?”
嚴行宴應不上話,失聲。
“你不能。因為你是東垣集團的總裁。你后面代表的是你的世界,你的利益!”她道。
嚴行宴喘出沉氣,見她依舊激動,根本聽不進他的話,但他還是上前,一把將她拉到懷里擁住。
他的舉動邱魚一瞬變成刺猬。又推又擋的不讓他靠近。
“你別靠近我!”她狠聲。
嚴行宴頓腳,眼神發痛問她,“你告訴我,你要怎樣才不生我氣。怎樣才肯原諒我。”
“你讓我原諒哪個?是原諒阿宴?還是原諒東垣總裁?我連你到底是哪個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原諒?”她忿恨道,盯著他的眼睛,漆黑得沒光色。
“你愛我嗎?”嚴行宴問她。
邱魚被他突然的問題,撞了心口。她不說話,站在原地,眼里一下紅了,眼眶濕熱。她盯著他,不眨眼,不掉淚,不回應。
嚴行宴見她眼里濕紅,不回應,在等她的話。可他知道,以她的性子,此刻絕不可能回答他。可他拿邱魚沒辦法,她一直提醒他的東垣總裁身份,根本聽不進他的話,也不愿他的愛靠近。
得不到回應,他眼神堅定看著她,漆黑的眼睛深邃到最深處,真情到骨子里,嗓音低沉真切地向她說,
“我愛你。”
邱魚聽到這三個字,心里的情緒,愛意,恨意,狠狠地翻涌在一起,她眼神筆直地盯著嚴行宴,眼眶滑下一滴淚的同時,嘴角笑了一抹難以形容的笑,從嗓子里擠出回應,
“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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