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春暖雁歸時節,顧承司的婚事正緊鑼密鼓地籌備中。
顧家是詩書傳承的世家,凡事都喜歡遵循古法,重之又重的成親大事更為著緊,事事都務求盡善盡美,自然不愿隨波逐流用木雕的大雁為聘。
公子們自慶州回來沒幾日,就趁著休沐相約同去獵雁。
這次聚集的人數最多,顧承司、顧承勵、顧承泰、顧承玥,姜淮、姜瀅,沈知許連同云延億、云延興,附帶著云延芷、云延思兩個妹妹。
顧家所在的禹城地處寧州西偏南的的位置,預定的捉雁地點在禹城以北,穿過兩三縣的一處湖澤,快馬行進需要一日。
公子們騎馬,姑娘們分乘兩輛馬車,天方亮就出發,一路疾行總算趕在夜幕前到達臨近的鎮子。在客棧休整半晚后,隔日二更天就騎馬出發,乘著月色到達湖邊。
眾人都穿著輕便的墨色騎裝,遠遠地下了馬后,輕手輕腳地往湖邊聚攏。
大雁是群居動物且極其警覺,族群中有專門負責放哨警戒的。
昨夜到鎮后顧承司就重金雇了個當地獵手,小伙子也才不到二十,但因終年風吹日曬打獵勞作,皮膚黝黑有些顯老,眾人就招呼他一聲金大哥。
姑娘們遠遠地看著,金大哥帶著幾個少年去捕獵。
他是個十分有經驗的獵手,叫所有人都換上擋雨的蓑衣包裹住全身,自個兒則推出早準備好的,插滿玉米桿子的獨輪車。
人和車在月光下看著都像一堆干草,以用來迷惑大雁。
金大哥取出一盞燈放在車上,點亮后用厚布罩起來擋住光,推著走近十幾步后,忽然掀開布罩露出光亮,又迅速蓋住。
負責警戒的大雁立即發出急促的警示聲,熟睡中的大雁們警覺地張開翅膀振翅欲飛,但觀察良久后發覺無危險就又交頸而眠。
待在原地等雁群熟睡后,金大哥又往前走了一點,再次掀開布罩……如此重復上五六次,每次警戒的大雁都會警示,雁群也每次都會醒來。
但因每次醒后都無危險發生,重復到五六次時,雁群就會懷疑警戒大雁,甚至有幾只臨近的會遷怒圍攻它,以示懲罰。
此時眾人和獨輪車基本都到了雁群邊上,由于警戒大雁受過懲罰,對自己也開始產生懷疑,已不敢再隨意亂發信號。
金大哥抬手一揮,所有人一擁而上,兜網布罩齊齊招呼,很快就按住好幾只,歡呼聲和驚悚的雁鳴聲四起。
在金大哥的指點下,顧承司從獵來的大雁中選出來兩對雁侶,小心翼翼地放在帶來的大籠子里。
此時天際已隱隱泛出白光,周遭景物漸漸清晰。
大伙圍在籠子邊,新奇又歡喜地看著忙碌兩個多時辰的成果。
“大姐姐知曉顧家哥哥這樣用心,定會感動的!”
說話的是云三姑娘,閨名延思,生得姣美俏麗。
云延思笑起來甜津津的,望著沈知許的眼神格外晶亮。“表哥!你將來成親時,也會這樣費盡心思地捉雁嗎?”
因方才的一番折騰,少年們衣裳都被打濕,沈知許此時正用干帕子擦著肩上露水,聞言只漫不經心道:“未必!”
未來太遠,現在誰又知道呢!
云延思絲毫不被他淡漠的樣子影響,依舊笑得甜美。“咱們大伙兒興師動眾地趕了這樣遠的路,費盡周折也才獵到六只,能用的才兩對,當真是不容易!怪不得現在越來越的人家都用木雕雁來替代呢!”
顧承玥也感慨:“可不是!這還是有金大哥在,不然怕是連這幾只都抓不到!”
姜瀅站在哥哥身邊,惦著腳給他擦頭上的露水。
姜淮推拒了兩下無果,只得彎下腰來。
“咱們折騰這么一遭,就這么走了實在可惜,不如就在這兒射獵吧?”折騰了一整個日夜,卻只在最后關頭撲了兩下,顧承泰只覺周身力氣都憋悶在骨頭里,堵脹得難受。
云延興眸光陡亮,“行啊!這湖澤邊草木繁茂,定有不少野物棲息,如今天亮了都該出來覓食了,正是好時機呢!”
這個建議不錯,幾乎是沒有異議地通過了。
唯一不高興的是姜瀅,因為她的箭簇都被削掉了。
——沈知許干的。
這廝從她興致勃勃地取來弓箭就神色古怪,摸著左臂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忽地快步過來把她箭筒里的六七只箭都抓出來,從腳腕處取出一枚鋒利短刃,手起刀落的功夫她的箭就都沒尖兒了。
姜瀅心虛,只能眼巴巴看著。心里卻暗惱:感情前幾日那大箱小包的珍貴藥材都白送了!
顧承玥小手一舉,一副求知心切的模樣:“沈家表哥為何削去我表妹的箭頭兒?”
“為了大伙的安全!”沈知許意味深長地看了姜瀅一眼,縱馬去追已鉆進半人高草叢里的眾人。
云延思這才認真打量兩眼姜瀅,眼里是不加掩飾的敵意,下頜微抬睥睨道:“你就是顧家的表姑娘?和我表哥挺熟的?”
兩人此前在東都見過一次,鬧得不歡而散,這次竟假裝不認識了?姜瀅蹙眉,聲音也沉了下來。“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表哥不熟!”
雖然對她的語氣不滿,但好在答案還是滿意的。云延思驕矜輕哼了聲,才去追自家表哥。
顧家外院有個不大不小的池子,把四圈和頂部都用竹籬圈起養著那兩對大雁,只等下聘的日子到來。
不曾想沒過幾日,其中一對就開始產蛋,斷斷續續下了半個月,最終生了12顆蛋。
姜瀅和顧承玥又有了玩的,每天晌午從學堂出來都要去瞅兩眼,傍晚女學的課散了后也得去看看,滿心期盼等小雁破殼。
四月末那窩小雁終于破殼,鉆出一個個可愛的雁寶寶來。
幾個姑娘都喜歡的不行,恨不能整日蹲在雁籠里不出來,更別提要送走它們了。
好在本就準備了兩對,下聘當日把另一對送去,這對就留在顧家池塘安家了。
正式下聘這日,顧家家學放假,大伙都跟去湊熱鬧。
作為顧府嫡長孫、下下任的家主,顧承司聘禮的隆重程度可想而知。
披紅掛彩的聘禮流水樣自顧家搬出,浩浩蕩蕩綿延出好遠,姜瀅看著望不到頭的聘禮隊伍不由感嘆:清流與清貧果然不是一個意思!
云家雖也在寧州地界,但卻在江陵府和寧州邊界的酈城,往來兩地都很便利。
顧家人天蒙蒙亮就出發,緊趕慢趕才在晌午前趕到云家。
云家和顧家一樣都不住在城中,而是在酈城偏西的潁縣,在幽靜的山林間建起偌大的府邸,遠遠望去巍峨莊嚴,氣派凜然。
看來一府的氣韻當真會隨主人而變。
姜家是從姜瀅的曾祖父才開始發際,掰著手指頭細數也不過兩三代,跟真正底蘊傳承如顧家之流根本沒法比,說得難聽些有些暴發戶的意味,雖處處奢靡卻少有真正底蘊深厚的東西。
顧家的園林樓閣古樸但卻處處精妙,看似低調樸素實則清貴,大到匠心獨運、用料頂級的屋檐,小到一個擺件都可能是百年古物。
云家亦是數百家傳承的世家,代代梟雄將才輩出,族中子弟多武學將才,威名遠播。這樣家族的宅邸,無端端也透著肅殺凜然的威嚴,在灼然的日光里巍然聳立。
姜瀅黑白分明的大眼悄然張望,殊不知自己也正落入旁人的視線。
“那個穿碧色煙紗裙的,就是你小姑子留下那丫頭?”
“可不正是!”顧大太太挨近自己母親,摟著她胳膊低聲問:“您覺得如何?”
同云延芷燦笑談天的姑娘生得濃眉大眼,鼻梁挺翹菱唇胭紅,柔嫩膚白格外明眸皓齒。更招人眼的還是那雙顧盼的桃花眼,看人時眸光清凌凌的,仿佛清泉般純澈。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干凈。
云老夫人吳氏半瞇起眼,“原本聽過些風言,說這丫頭性子有些乖張,此時倒瞧不出。”
顧大太太嘖嘖搖頭:“姜二老爺帶兵有方卻持家無道,我那小姑子去后他無心續弦,反倒提了個妾掌管家事……那姨娘是個有心機的,好好的姑娘給縱得不同人情世故……好在這幾年瀅丫頭大半都在顧府,我公公的人品才學您是知道的,日日悉心引導還能差了?如今我瞧著瀅丫頭當真是極好的!通人情知世故,還能堅守自己的本心和驕傲,在這樣的年紀已是難能可貴!”
云老夫人這才露出絲笑意,緩緩點頭:“人都說相由心生,瞧著是不錯的。”
對自家母親,顧大太太自是毫無顧忌,復壓低了聲音神秘道:“承泰與她很能玩到一處,我想著觀望一兩年再作計較呢!”
云老夫人還未及開口,云大太太就風風火火地來了,抱住婆婆胳膊一副搶人的架勢:“大姐姐快把母親借我使使!那邊兒來了幾位老夫人,我可招呼不過來了!”
說著就把云老夫人請走了。
云家對這門親事也十分看重,中堂大開遍邀親友,異常熱鬧。
作為小輩兒,姜瀅隨著顧家眾人一起去給云老夫人見禮,收獲了個沉甸甸的荷花式樣錦袋。
主母云老夫人和善慈藹,拉著她的手溫和地說了好一會兒話,提及她母親幼時就跟自己半個閨女一樣,常來家中玩耍,讓她以后也常來。
姜瀅乖巧應了,云老夫人似還沉浸在自己的舊回憶里,不斷提起舊事。
“你母親和我的裳兒自小交好,情分比起親姐妹來也是不差的,后來一同去了東都更是來往密切,也數次提及要攀個兒女親家,沒想到頭胎都是臭小子,好容易等到你出生……可惜啊紅顏薄命,沒等定親呢人就雙雙歿了……說起來,你如今也快到說親的年紀……”
姜瀅笑意一僵,電光火石間腦子里一陣清明,垂頭作嬌羞狀。“家中祖母也說得早些相看,如今已有幾個備選了。”
云老夫人嘴角拉平些,又叮囑兩句讓她日后常來云家玩的話,就放她尋小姐妹玩了。
云延芷拉著她好奇地問:“你家祖母竟這么早就給你說親?也太著急了吧!”
姜瀅猶自心驚,胡亂點頭后顧左右而言他:“怎么沒見你二哥哥?”
這次論到云延芷支吾了,“他……呃,他去外祖家小住了。”
“這樣大的日子……”
“啊……大抵是他外祖想他想的緊吧!”
另一邊,云延興推推旁邊的沈知許,饒有興致地問:“你說祖母這是惦記二哥還是惦記我呢?”
沈知許漠然搖頭。
他身邊的姜淮長睫半斂,掂著手里荷包,輕嗤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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